第二十七章 明天親手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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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剛走了幾步,她又折了回去,蹲下身去從地上重新拾起了錢。錢不是紙,冼銳再有錢,也不會把它當紙看。她不要,白白地讓人撿去,冼銳不知道,就絕對不會認為她沒有拿走。
還不如拾起來,明天親手交給他。
湘瀟回了宿舍,宿舍裏空無一人。這一夜,對無淚的湘瀟來說,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冼銳的判斷是對的,那一夜,並沒有下雨。
他好像,總是對的。
第二天早晨,湘瀟打掃樓梯。胖子見了她,就朝她嚷:“小郗,把我門口的垃圾掃了。”
她差點沒被他氣出病來。各人自掃門前雪,他就這樣惡狠狠地對她,她憑什麽要給他掃?但她怕胖子,隻好忍氣吞聲地提著掃帚,默默地掃幹淨了。
胖子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他已經將它打掃到一處了,看見了她,就順口叫了她。
她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她父親並不是一個體力勞動者,她對於她自己的本職工作,她雖然會十分殷勤地去做完,但是她卻是不太樂意幫胖子去做的。就算是雲,她也不太樂意。
上午,湘瀟坐到紅沙發上陪小葉值班,整個上午她都沒有再見到冼銳的影子。她開始不安起來,她想他一定是到w賓館去了,再也不會到招待所來。她心裏懸著,燥得又吃了不少冰塊。
下午的太陽很大,小葉倦得在紅沙發上睡著了。她把兩個沙發拚起來圍成一圈,稍微蜷一下腿,她就正好那麽長。
湘瀟也坐在紅沙發上打起了盹。連連幾夜都沒有睡好,已使她疲憊不堪,本來還算健康的身體,也因此而變得不堪一擊。
“眼鏡,你怎麽不去找小郗玩啊?”是老廣的聲音。他看了看湘瀟,又說:“小郗睡著了。”
湘瀟聞聲睜開了眼,然而她隻看見了冼銳的背影。他匆匆地向樓上跨去,兩步並作一步。相反,她的目光與老廣的目光相遇,他很和善地朝著她笑了笑。
又過了半個小時。冼銳還沒有從樓上下來,湘瀟隻好自己到樓上去。剛到三樓,她便聽到了清脆悅耳的麻將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走到三樓樓梯轉角處,湘瀟抬頭向上望,她望見小柳正依在欄杆上,對著她笑。她也對小柳笑了笑,然後上了四樓。
“你找冼銳呀?他在玩麻將。這圈完了,我幫你叫他。”小柳熱心地道,一雙小眼睛轉得溜溜圓。
“嗯,謝謝你。”湘瀟點著頭說,垂眼看著那雙放在白色塑料涼鞋裏,沒有穿長筒絲襪的腳。
怎麽感覺這麽奇怪呢?找個人,還需要小柳去叫。她好像從來就沒有走進過這一群人,她好像像個外人。她轉念又想:人家小柳也是好心,她本來就跟他們不熟,免得那堆沒皮沒躁的生意人,一見了她就起哄。
“你的大腳趾翹得真好看,要走遠路的。”小柳說,目光也投到她的腳上。頓了頓,又問:“你不跟他去昆明?”並再次提醒她:“他有錢的很,是個千萬富翁。”
“不。”湘瀟搖著頭,苦笑。
倘若為了愛,她會不假思索。倘若能夠相處,又能夠做老板娘,那倒是十全十美的事。倘若隻是為了做老板娘,那倒未必。況且這老板娘,還未必做得成呢。
這明明已經走不下去的愛,她能夠熬到做老板娘嗎?她對物質沒有那麽高的要求,就是再有錢,天天都吵架的日子,有什麽好過的呢?
小柳又說:“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你們吵架了。你下去以後,都3點多了,他還發瘋地叫胖子給他開門,說他要出去。胖子不給他開門,後來又勸了他很久,他才沒有出去。都3點多了,到哪裏去呀?他一個外地的,小心出事。”
湘瀟的心猛地一怔:沒想到冼銳竟如此地對她,她在他的心中竟占了,這樣的位置。她後悔極了,假如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好好地對他。再不敏感,再不多疑,再不固執,再不倔強,再不如此傷害他……
他們都太年輕了,都沒有分清楚: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自尊?但是,如果不是因為愛,誰還能夠傷害到如此強大的他的自尊呢?
而且,湘瀟還沒有學會一個本事,就是沒有問清楚小柳。胖子到底是怎麽勸說冼銳的,他又是怎麽勸回了他?她自己要不要,從中學習點什麽。
小柳看了看湘瀟,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吵架算什麽?難免的。以前我跟胖子也常常吵,常常打。後來不知道怎麽的,竟然不吵了。吵完了就不吵了。”
小柳跟胖子,湘瀟始終不知是何關係。胖子瞧不起一串紅的人,說一串紅的人全是。一串紅的人也瞧不起胖子。說又高又熊的胖子,不就承包了一個破招待所嗎?居然離了老婆,養了一個又矮又小的情婦。還,更不值一提。
但是她又聽小柳說,胖子已經離婚很多年了。
“我跟你講啊。”小柳忽然看了看四周,附在湘瀟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他們裏麵有一個人逮貓得了淋病,睡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她總是有那麽多驚天駭地的爆炸新聞,她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是一個已婚婦女,而不是一個小姑娘,她什麽都知道。
湘瀟的心猛然一跳,她不想再聽下去。因此,她對小柳說:“那你幫我叫叫冼銳,說我隻耽誤他兩分鍾時間。我下去了。”說完,便蹬蹬蹬地下了樓,回了宿舍。
她都是成年人了,一聽到這些,心就咚咚咚地跳,本能地想要逃跑。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別人是怎麽看這些事情的,她根本就不想,在這淤泥潭裏打轉。
她也根本就不願意去想,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冼銳是覺得,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呢?還是從此以後,會更珍惜她,會更珍惜他們之間的愛了呢?
湘瀟坐在沙發上搬了鏡子照,照見自己近幾日來忽然變得憔悴蒼老的容顏和由於嚴重睡眠不足而血紅暗淡的眼睛。人說18無醜女,她還19歲都不到啊。
忽然,聽見有人敲門。
“哪個?”她用四川話粗聲地問道,釘在沙發上沒有動。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
“哪個?”湘瀟本來心情不好,現在更是怒火中燒,疑心自己是大白天遇上了鬼了。
門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她將鏡子重新摔回到原處,起身一把將房門拉開。開門一看,是冼銳端端正正地立在門口。她絲毫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他,她並未告訴過他,她在宿舍裏。
不,應該是她想到會是他,但是卻不敢相信那就是他。她也一點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快地就從四方城中走了出來。
在曾經深愛的人麵前,將自己的野性暴露的淋漓盡致,她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他們曾那樣傷心地爭吵過。今日相見,更是餘悲末盡。她垂下了眼皮,用它去看地板,而不去看他。
但是,馬上她又抬起了頭,領他到屋子中間的破舊沙發上坐下。
“你準備把相片還給我?”冼銳也一下找不到話說,因此便借了這一句話來問她。
他也曾把相片給了她,那是湘瀟在奴隸博物館的涼山之鷹前麵給他照的。他還清楚地記得,眼尖心細的湘瀟,當時就發現自己被映到光潔的大理石裏麵去了。真是一張奇特的雙人照。
她還說,她也會在想他的時候看它……
“不。”湘瀟搖著頭說。說著,起身從枕頭下的錢包裏,取出了錢。又說:“昨天晚上,我撿著你的錢了,現在讓它完璧歸趙。”
“這次來西昌,能夠認識你這麽一個好妹妹,我很高興。你收下吧,這是做哥哥的一點心意”。冼銳堅持說,將錢重新放了回去。然後,又細心地將剛才被他弄卷了角的枕巾拉好。
“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這錢我不能要。真的。”湘瀟也堅持說,說完,又站起了身。
冼銳望了望了她,一把將她按回到沙發上說:“我已經搬到w賓館去了,我本來再不想過來的,可他們卻偏要拉我過來玩麻將。”
他有些不高興了。末了,又低低地問湘瀟:“難道你叫我下來,僅僅隻是為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