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去看花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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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鏡已經好多天都沒有來了,雲開始變得煩躁不安,便時常請假帶湘瀟上街。為了趕時間,每次上街都瀟灑地坐三輪。盡管一串紅離商業街,隻有十分鍾的路程。
    兩個小紅帽一起上街看衣服。她們對著試衣鏡大笑,既然你說了我這兒不合適,那我一定要說你那兒不好看,這樣相互公平,大家的心裏都平衡。
    人無完人,上帝總留給她們一些細微的缺陷,讓她們去相互品頭論足。
    從小在家裏,總被母親說這兒不是那兒也不是,在學校裏老師也從來不會表揚人。被朋友說一說,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又有什麽關係呢?誰也不會當真,誰也不會往心裏去。
    去看地攤上的小玩意兒。趁人多,攤主不在意,雲便隨手拿走笑和尚開心,拿走十字架,願上帝保佑。往紮進短褲的t恤裏,裝進兩盒盜版磁帶。
    順手牽羊不算偷,——本來也不想偷,隻是好玩,圖刺激而已。
    湘瀟最初還勸勸她,說這些東西,值不了兩個錢,但是這樣的行為很不好。但是她不聽,她也沒有再堅持下去。
    她還是要跟她玩,隻是心裏想道:又不是她自己的所作所為,怕什麽呢?再說雲的手腳極快,是不會被老板發現的,是不會尷尬的。
    反而因為,從小在被約束的環境裏長大,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刺激。更何況,它又是安全的呢?
    她總是會想很多很多。
    但是隻要沒有危險,她在很多的時候倒是很願意,很樂意這樣快樂的生活,這樣從表麵上看,無憂無慮的生活的。
    她和極時行樂的母親太像了,和吃苦耐勞的父親,太不像了。
    逛夠了,也逛累了,肚子也餓了,便去小店裏花幾塊錢吃小吃。花錢不多,而且吃得肚皮回回都說舒心。
    擔擔麵,帶絲湯,芙蓉蒸餃,鍾水餃,賴次圓,龍眼包子,翹腳牛肉,宜賓燃麵,汽鍋排骨,珍珠枇杷……
    小攤上還有幾毛錢的奶油包,卷粉,涼粉,水晶餃……這裏也延續了天府之國的飲食文化,特別發達,反正不愁沒吃的。
    飯後吃水果有益健康,買點石榴吧。兩人吃一個一斤左右的大石榴,足夠了。
    快過中秋了,有了石榴,還應該有月餅。兩人吃一個,也夠了,雲想家的時候總買月餅。
    雖然中秋還遲遲未到,但兩人卻已經吃了快一個月的月餅了。而且百吃不厭,越吃越喜好。
    她們並不知道吃了月餅這樣的甜食,很容易長胖。
    她們和其他的人一樣知識匱乏,隻知道吃了很多的肉,尤其是肥肉,會長胖。不過還好,她們也並沒有長胖。
    雲特別喜歡吃,湘瀟現在也喜歡吃了。身體肉眼可見地結實了,即便沒有燈光和火光的映襯,臉色也有一些紅潤了。
    冼銳走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懷著期待的心情,主動不吃。可是,自從雲失戀之後,她最先隻是被動地陪著她吃。不吃就是看不起朋友,不吃就是把朋友的邀請當成了毒藥。
    如今,雖不主動,卻也拒絕不了這些外表多姿多彩,內裏甜甜蜜蜜的糖衣炮彈了,卻也絕對不是多麽地被動的了。
    這樣邊走邊吃,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一串紅門口。兩株花紅葉茂的一串紅,立在卷簾門裏向著兩個小紅帽,頻頻地點頭。
    當然,基本上都是雲請客,是雲掙的錢。
    她大概月入2000,跟眼鏡在一起,也總是她請客。本來眼鏡 覺得自己的收入不錯,剛剛畢業就能每個月拿七百多。
    他本來要付賬的,卻總是被她搶了先。她總是覺得,自己還更行。是不是因為,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他不再來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忽略她以往的複雜,而那些錢的來曆,卻總是像那皮鞭一樣,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在他的心上。
    甚至可能如果他勸說她,她是不是還會說:“我又沒有做什麽,我隻是去坐了一下。”
    湘瀟忽然想到這些,心裏猛地一驚。她本來以為自己有多清高,她不也同樣在花,那些錢嗎?她自己掙的錢,隻夠偶爾買一袋開心果。
    她買開心果,是為了雲,同時也更是為了她自己。
    吃了開心果,其實並不開心。因為吃開心果的時候,總免不了要去想:我為什麽要吃開心果呀?因為我不開心。我為什麽不開心呀?於是,就越想越不開心,想著不開心,吃著就更不開心了。
    不過兩人還是照樣買,照樣吃。希望總有開心的時候,也相信總有開心的時候。
    今年的雨特別多,這幾天,天天都下雨。
    雲和湘瀟,還有小葉,不時地跑到街上去淋雨。三人在雨中嬉笑,追逐,奔跑,渾身上下都掛滿了晶瑩透亮的雨滴。
    小葉比湘瀟更易傷感。她才是她們之中,最發自內心的,最想淋雨的那一個。
    小葉是想抒發和發泄心情。雲隻是覺得好玩,想玩鬧。而她自己,隻是陪陪她們。小葉常常告訴她們說,她閃亮的眼睛,是天上飄下來的雨。
    有時,忙完生意時已經雨過天晴。各懷心事的三人便跑到樹下,拚命地去搖撼樹梢上停留的雨珠兒。
    殘留在樹梢上的雨珠兒飄落下來了,紛謝的花瓣兒也飄落下來了,紛紛揚揚,從頭飄到腳,撲得滿街都是。這便是,名副其實的花瓣雨了。
    於是三人又同唱童安格的《花瓣雨》,淒淒慘慘,哀哀切切,聲聲低訴一個隨花隨雨飄逝的愛情故事……
    愛情。愛情真的就這麽重要嗎?
    除了最簡單的上班,最勉強地夠自己生存之外。愛情,基本上都成了她們每個人的全部全部。花費了多少多少的好時光,浪費了多少多少的好時光。
    那個時候的男孩子,是最幸福的。
    在感情上,比較容易娶到一個真心真意的女孩子。
    在工作上,除了端盤子和進工廠那些簡單勞動之外,基本上所有最高級的腦力勞動和最繁重的體力勞動,都是男孩子的廣闊天地,都隻是同性之間的競爭。
    男人,無論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地位都非常之高。好吃的留給他,好穿的留給他,好機會留給他。男人,就是家裏的頂梁柱。
    這樣的年代,一去不複返。
    什麽?粑耳朵?在她生活的小站上,家庭的結構都是男人是退伍軍人轉業到鐵路成為鐵路工人,鐵骨錚錚。是全家力量的象征,更是全家智慧的象征。
    女人是農村的,大字不識幾個,頭發長,見識短,不掙一分錢,沒有任何收入。跟隨男人從大山裏出來享福,男人就是家裏的一言堂。
    男人不上桌,誰也不敢動筷子吃飯,甚至包括他的父母。怎麽可能是粑耳朵?
    不過她看班上那些男同學,越長越白淨,再找一個有工作的老婆,倒是以後很可能成為耙耳朵。至於其他地方,不知道,隻在電視小品裏麵看見過被女人扯著耳朵,被迫聽話。
    而到了她們這一代,女孩子基本上念完了初中,學曆好一點點的念完了高中。她們知道了衛星上了天,她們知道了核電站已經投產,她們甚至還見到了西部大開發。
    但是絕大多數,還是隻會端盤子,還是隻能進工廠。能夠看到的天很高很高,但是能夠夠到的地卻很矮很矮。
    所以,簡單的上班,能夠養活自己之後,就等著嫁人了,最遲也要在二十七八歲之前嫁出去。
    至於嫁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和上一輩的媒婆說媒或者是組織介紹全然不同,現在是自由戀愛的好時代,當然是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啦!
    倒不一定要有錢有勢,但一定要有一個正當的職業。工作,就是一個人的天,工作就是一個人能夠夠得到的天。工人和軍人都還是比較受歡迎的。
    那她又到底要嫁一個什麽樣的人呢?那她又到底能夠嫁到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和別人家不同,父親早已經不在,家裏掌舵的是外婆。父親在的時候基本上是父親說了算,但是因為母親是獨生女,又一直都能夠幹活能夠掙錢,母親也從來不甘落後。
    和冼銳家裏,一定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