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怎麽可能不慌慌張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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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兒的心,他真不懂。既然他是男孩,不說萬事依順誰。至少,他應該稍稍學會怎樣去揣摩女孩的心理。在必要的時候,能夠主動那麽一點點去勸勸她,安慰安慰她。
    她忽然想起上海外貿學院的那個女孩子,兩年的情感,而且她還主動上門去給他道歉,竟然被他說吹就吹了。在他麵前,原來是不可以撒嬌,不可以耍耍小脾氣的。
    而她卻是樣樣具備,一點也不夠完美的。
    想到這些,湘瀟一次又一次地質問自己:我可以跟他去昆明嗎?我們合得來嗎?
    繼而又想,我怎麽這麽傻呢?那都是過去了。如果他們不分開,她又怎麽會認識他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那件事去反思,就是不要去再犯那樣的事了。
    她總是對自己說,要大氣,要大氣,不要吵鬧。今天,她還是對自己說,要大氣。但是,他這樣轉身就走,直接就甩給她一個冷臉。她真的是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的。
    還有,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而生氣?他為什麽不說?
    他好像是為了她拎了那個沉重的包而生氣。但是,她帶的是她自己的東西,並沒有讓他破費半文。至於嗎?
    他不是不喜歡貪財的嗎?她這不是在送財嗎?
    再說,她帶的是她最好的衣服,她都精心挑選過了的。現在穿,還挺美的。再過兩年穿,就不好看了。太浪費了,太可惜了。是母親的辛苦勞動,她會很傷心的。
    他不是不可以生氣,但是生氣總要有一個生氣的理由啊。她拎著她的包回來了,然後他就生氣了。他真的是——莫名其妙。
    就算是他已經說過了,她也隻是帶回了一個包,而不是更多的包。她並沒有多過份。不至於。
    湘瀟 想著,放下了鏡子。她還像往日一樣,簡單地將黑發梳成馬尾。然後,還下樓去服務,還去端盤子。
    她去昆明嗎?她實在是矛盾!去吧,矛盾。不去吧,苦苦等候了這麽久,還矛盾。
    閑下來的時候,雲拉著湘瀟在紅沙發上落座。她神秘地告訴湘瀟一個,她以為她一點也不知道的好消息。
    她對她說:“我聽小柳說冼銳在昆明有一個規模不小的公司,他還對小柳說,等你去了以後,他就準備再招一些人,再開一個分公司,他還說要好好培養你。”
    那一定是剛才吃飯的時候說的了,小柳的嘴可真快。前半句,湘瀟早知道了。但她卻同樣跟他爭吵,慪氣,把感情當做最真的信物。
    如果沒有感情,那就不知道他的心歸何處。那他的一切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可是很貪心的呢,她要的是他的整個人,整顆心。她並不是要去控製他。而是要在不控製他的情況下,他都還可以很自覺地向著她。雖然他拔根汗毛也許就比別人的大腿還粗,但她可是看不上的。
    因為,她母親從小就告訴她,她也是很金貴的。把她養大,很不容易呢。既然她是一個完整的人,那她所追求的一定也是一個完整的愛,而不是支離破碎。
    如果不完整,如果支離破碎,那麽,就隨時隨地都會炸裂,炸傷她自己,炸傷他自己,又有什麽好要的?
    後半句,湘瀟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甚至懷疑,他有那個耐心嗎?她的數學和經濟學雖然也不錯,但她隻對文學感興趣。甚至她還會如林黛玉那樣,寫出一些無比哀愁的文字來。
    然而,冼銳卻非寶玉,他可沒那份閑情,也沒那種好心情。賈寶玉不是她喜歡的,甄寶玉,又是她受不了的。
    哦,那都是她的過去了,她現在已經比過去開朗許多許多了。隻不過,還是有一些憂鬱的殘渣和殘根,還停留在身體裏麵。
    “你說我跟他去昆明嗎?”湘瀟問雲。也許旁觀者清,因此她想問問雲。
    “難得他一片誠心,你去吧。他會對你好的,我祝福你。”雲望著湘瀟,真誠地說。
    她也聽湘瀟講過他們不和。她也知道兩個人的性格,都有些倔強。但是她相信,真心可以通融一切。況且冼銳來都來了,難道她叫她不去不成?
    說完,她點燃了一支煙,目光深邃難懂。她想到了自己的那個眼鏡了。
    也許,真如湘瀟所說,愛需要一些必要的保留,是她自己太輕率了,她應該學學湘瀟的穩重。
    她一直認為冼銳不錯,而冼銳喜歡的,就應該是湘瀟那樣的女孩。也許,所有的好男孩喜歡的都是這種類型的女孩,而不是像她這樣的。
    湘瀟不語,低頭弄著服務證。
    “月亮出來了嗎?”沉默了片刻,雲又問湘瀟。
    湘瀟猛然記起了什麽,高興地道:“哦,對了,我還有兩個月餅。走,咱們上樓去,正好一人一個。以前咱們一直是一人半個,今天是最後在一起吃月餅了,就一人一個吧。”
    她從盒子裏取出了月餅,然後拿起空了的月餅盒念道:“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念完,抬起頭對雲說:“這是白居易《琵琶行》裏麵的兩句,本來講的是琵琶女的悲慘遭遇。年輕的時候隻知道歡笑一年又一年,虛度了光陰,最後卻隻嫁了個商人。因為商人重利輕別離,明明嫁了老公卻獨守寂寞。可是如果隻選了這兩句用在這月餅盒上,斷章取義,含義卻截然不同了,居然是天天都很快樂的意思。”
    雲選的當然隻是那一個印在月餅盒上的,簡單的快樂。她貪錢,卻也並沒有那麽貪錢。
    可是在湘瀟的心裏,她仍然選的是那個聯係上下文的意思。是啊!在一串紅這三個月,她的長進並不大啊。真的是虛度了光陰。
    老板發這個月餅,看過上麵的字了嗎?就算是看過了,可能也會像在卡廳裏當著女孩子們的麵,和對神經病說話那個樣子說:“你們就算是看了,也不懂吧?”
    湘瀟其實也並沒有真正讀懂,一個文人高官和一個琵琶高手,當然看不起商人。但是,跟一般人又有什麽關係呢?每天為五鬥米折腰,卻誤把自己當作王子與公主,反而去同情被貶的江州司馬和嫁作商人婦的琵琶女。可歎可歎!
    隻有那些卡廳裏混社會的女孩子,才真正地知道:都隻是普通人,想得美呢,想嫁商人!
    她懂的隻是字麵意義,而她們,如果懂得了這個字麵的意義,卻又能夠完全懂得那個背後的意義。那結果,一定必然不同。
    遺憾的是她和她們這兩種人,一個隻是多認識幾個字,卻並不認識生活。一個雖然認識生活,卻並不認識幾個字。
    都沒有能夠懂得,一個完整的意義。
    這也是老師都沒有講明白的。
    歇了一口氣,湘瀟又說:“以前念書的時候,我總是隻從學校到家,從家再去學校。總是兩點一線,性格還是比較內向的。但是一跟你,跟大家在一起,竟然改變好多了。到昆明以後,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令他大失所望。其實,我的心裏,很矛盾的。”
    明明高中時因為內因,因為外因,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全部都學得稀裏糊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現在要考的卻是大學裏的題,甚至課本都不知道在哪裏,就更別說什麽參考書了。
    怎麽可能不慌慌張張?
    雲一聽,對她說:“湘瀟,難道你忘了那個在廬山上抽的簽了?它會帶給你好運的,隻要你好好把握。”
    一想起冼銳站在招待所門前時對她的冷漠,前程在湘瀟的眼中,並不如那簽上所說的那樣明朗。
    “去年運不佳。今年陰曆8月要交好運,有貴人相助。這貴人不是別人,是情人。跟了他,你的全家都不愁衣食。”
    是的,跟了他。怕隻怕,跟不了他。
    這支簽,就是她跟雲十天以前一起去瀘山上抽的。
    記得那天老道長給她看完簽,又為她相了相麵,連說是個貴相。還說,那是個難得的上上簽,三十三簽。要她備上香蠟紙錢和五斤豬油去感謝菩薩。
    當時她和雲都大笑。雲笑的是她的情人,並不是什麽貴人。
    而她自己卻笑老道胡說八道,分明是一去兩月無音訊。分明寺廟裏不進豬油的,分明是看見她的愁苦相,想逗她樂一樂吧。因此,她根本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
    再說,老道長所說的香蠟紙錢,好貴。差不多需要她,整整半個月的工資了。
    即便是現在,她也還是不相信什麽菩薩開恩。分明是想騙她的香火錢,分明是她寄去了開心果,分明是她用自己的真心去打動了冼銳。怎麽可以說,這個是與什麽菩薩相連呢?
    她就是這麽倔強,從小捧著書本長大的,才不這麽容易上當呢。甚至連書本她都不會全信,她又怎麽會去信那泥做的菩薩呢?
    所以,她並不打算講給冼銳聽,她並不會對他說:“我們明天上午去瀘山,明天晚上再走。”好奇怪。
    尤其是在一串紅,在那麽多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再多呆一天隻是為了去還願。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