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玉腰姐姐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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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上,一條大船揚帆而行。
    雨已將歇。
    關昊站在船頭,回首望了一眼倉儲區的那道高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碼頭船隻的出入,都要由監渡官率人點檢船員、貨物,檢查有無違禁之物。
    出海的船隻,還要檢驗市舶司核發的一應文書,一切手續齊備,才能開關放行。
    但這一切,在李麟協助下,他早就準備齊全了。
    他在碼頭上的船,隨時都可以揚帆遠航。
    他配合張定邦,把寇黑衣和楊澈誘入倉儲區,眼看二人陷入重圍之後,便迅速脫離,回到了船上。
    而那位監渡官,此時卻因為倉儲區發生的“大型械鬥”被引過去了。
    等他們醒過味兒來,要對碼頭、渡口逐一封鎖的時候,關某的船隻怕已經航行在大海上了。
    嗬嗬……
    隻是可惜,以後要想再返臨安,關某怕是要換一個身份了。
    尤其是這段時期,要避一避風頭,陸地是絕對不能踏上了,他隻能暫棲雙嶼島。
    雙嶼島……
    想到那島上隻有一些倭女可供取樂,關昊便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
    風雨稍歇的時候,楊沅一行人下了樓。
    楊沅懷抱著五副真跡,與陸遊等人一一作別。
    趙璩覺得楊沅甚合他的脾味,因此笑道:“老弟,我在孤山放鶴亭旁有一處別業,近來正要搬去避暑,你若有暇,可來山上尋我。”
    說完,他向陸遊等人含笑一點頭,便悠然登車而去。
    當著其他四人的麵,隻邀楊沅一人,其實並不合適。
    但趙璩又豈會在乎?
    別人需要懂得人情世故,他不需要。
    楊沅目送趙璩遠去,對陸遊幾人道:“四位兄長,你們大考在即。這幾天小弟也有一些俗務要辦,就不打擾了。
    “不過,小弟提前和四位兄長打聲招呼,四位兄長大考之後的燒尾宴,可得由小弟來作東,就在西湖邊上的‘水雲間’舉行,四位兄長屆時可千萬不要推辭。”
    官方有兩文兩武共四宴。
    鹿鳴宴、瓊林宴,這是官方為高中者舉辦的官方慶祝宴會。
    鷹揚宴和會武宴,則是官方為武人、武舉所辦的慶祝宴會。
    民間師友親人慶祝科舉高中所辦的宴會,就叫“燒尾宴”了。
    大概是鯉魚躍龍門,要有天火燒掉尾巴,才能化身成龍的意思。
    楊沅沒說恭祝四位兄長金榜高中,而是直接給他們定下“燒尾宴”之約,這是篤定他們四個人一定高中的意思。
    這可比預祝高中什麽的,聽著尤其喜慶。
    陸遊等人自負才學,如果推辭這“燒尾宴”之約,那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嗎?
    因此,他們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四人離開後,楊沅臉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他並不記得這四個人的生平,也不清楚他們是否都能在今科高中。
    不過以這四個人在曆史上的成就來看,隻要沒有奸人作祟,楊沅覺得問題不大。
    現在他懷裏有五副名人真跡了,其中三副,他打算掛到“水雲間”去。
    等這幾人高中之後,又在“水雲間”舉辦“燒尾宴”……
    這意味著什麽?
    一樁美談將就此名揚天下。
    從此以後,每一科赴臨安趕考的舉子,都會來這處科考聖地打卡。
    以後哪怕是改朝換代,隻要科舉製度還在,“水雲間”酒家就能屹立不倒。
    雖然,他騙了丹娘,但是有這份厚禮,絕對對得起她了。
    “二哥,你可太有本事了,原說賞金三百貫的,現在足足給了兩千貫啊!”
    鴨哥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笑的一臉燦爛。
    他已經穿回了衣裳,倒是有些穿衣顯瘦的感覺,黝黑的皮膚讓他也一下子顯得平凡起來。
    楊沅笑道:“做生意嘛,隻能預估一個收益,誰能算得那麽清楚。”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卷,遞給鴨哥。
    “錢呢,你自己收好,回去就給你老娘,攢著給你以後娶媳婦用,不可以亂花。”
    鴨哥答應一聲,好奇地看看紙卷:“二哥,這是什麽?”
    “不用看了,伱不感興趣的,你把這東西,幫我送去一個地方。”
    “好!”
    鴨哥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對別人的事情沒什麽好奇心。
    他馬上把紙卷收了起來,問道:“送去哪裏?”
    楊沅道:“巾子巷,春風樓,玉腰奴姑娘。”
    鴨哥頓時滿臉八卦:“二哥,你在春風樓裏有相好的啊?”
    “相好個屁!出去你可別亂說!叫鹿溪聽見,我弄死你。
    “你就給我把這東西送去春風樓,親手交給玉腰奴姑娘。
    “記住,不要告訴她我是誰,也不要暴露你和我的關係。”
    “好嘞!”
    鴨哥笑嘻嘻地答應一聲,又聽楊沅囑咐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
    巾子巷在太平坊北麵,官稱市南坊,俗稱巾子巷。
    因為這坊內有一家著名的襆頭鋪子。
    由於朝廷在坊內設了一家惠民藥局,所以也有百姓稱這裏為惠民巷。
    “春風樓”就設在這個坊裏。
    劉商秋搖著小扇,緩步登樓,公子風采,卓爾不群。
    一些姐兒們見了他的豐姿,便自慚形穢起來,竟然不敢上前搭訕,隻把一雙秋波,纏纏綿綿地繞在他的身上。
    常媽媽得了訊兒,眉開眼笑地迎了出來。
    “哎呀,劉公子來啦,可是要找我們玉腰姑娘?”
    劉商秋停步一笑,頷首道:“正是,玉腰姑娘可得閑麽?”
    “得閑,得閑,我們玉腰姑娘可就惦念著公子你呢。
    “公子快請上樓,老身這就去喊玉腰姑娘,叫她好生打扮一番,再來陪伴公子。”
    蟬翼姑娘扶著一位醉酒的客人正在下樓,聽到這裏,不禁酸溜溜地嘁了一聲。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個剛入行的小歌伎麽?
    憑著一首歌、一個小故事,走狗屎運的成了我們“春風樓”的頭牌紅姑娘,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倒要瞧瞧,你就隻憑一首歌,能紅到什麽時候!早晚有一天,老娘還是要踩到你的頭上。
    一間單獨的妝閣房內,一位紅妝麗人正對鏡而坐,眉眼都懶得舒展開來。
    這女子正是玉腰奴。
    她是歌舞伎,不宿在“春風樓”裏,因此在這裏沒有閨房,隻有一間專屬妝閣,也就是化妝間。
    她的妝閣不算大,隻有擺放梳妝台和掛衣架的地方。
    即便如此,在春風樓擁有一間專屬妝閣,那也是頭牌特權了。
    桌上擺著花鈿和脂粉,可她坐了半天了,卻仍是一副清湯掛水兒的模樣兒,根本沒有心思打扮。
    玉腰奴本是一個剛入行的小歌伎,名氣不顯。
    雖然賺的不多,但也足夠她擁有很好的生活了。
    所以,玉腰奴很滿足。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和蟬翼、裹梅、一撚紅幾個小姐妹一起出去遊玩。
    她們先去青石巷子嚐了些小吃,又去後市街上買東西。
    她的人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改變的。
    三個小姐妹挑選頭麵的時候,玉腰奴不想買那麽貴的妝飾,便一個人走出了頭麵店。
    這時,她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
    那人戴著一頂竹笠,竹笠壓得很深,遮住了他的眉眼。
    那人說,他有一首很好聽的歌,問她要不要。
    玉腰奴確實擔心過他是壞人,但是旁邊那條小巷並不深,
    街上行人如織,隻要她喊上一聲,馬上就能驚動一群人。
    所以,她還是心動了,鼓足勇氣,跟著那人進了小巷。
    沒想到,那人還真的給她唱了一首曲風新鮮,曲調優美的歌。
    那人還告訴了她一個故事。
    一首《花妖》,再配合那個令人纏綿悱惻的故事,故事發生地又是臨安,一下子就叫她聲名鵲起,火遍了臨安城。
    可是,她不能一輩子就靠這一首歌撐著啊。
    現在,她又到哪裏去找那個奇人呢?
    那個奇人在教完這首歌後,就悄然走掉了,沒有留下名姓,也沒向她索要報酬。
    玉腰奴原本對於做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歌伎也是很滿足的。
    可是,當她攀上高峰以後,她回不去了。
    就算她還能坦然麵對聲名地位的起起落落,她也受不了曾經小姐妹的冷嘲熱諷。
    自從她一舉成名,連常媽媽都對她畢恭畢敬以後,昔日那些好姐妹便與她漸行漸遠了。
    她們不再和她親近,不再和她串用胭脂水粉、首飾頭麵,
    而且她們明裏暗裏,總是對她極盡嘲諷貶低,現在玉腰奴心裏也憋著一口氣呢!
    既然你們這樣,那本姑娘偏要站在你們頭上,永遠站在你們頭上!
    可是,發誓容易,她憑什麽呀?
    她的姿容、她的歌喉、她的舞姿,在人才濟濟的臨安城,算不上獨一無二。
    她需要一首歌,需要一首獨一無二的新歌,一首不遜於前作的新歌,狠狠打她們的臉。
    可是,那個奇人去哪了呢?
    有時候,玉腰奴甚至會懷疑,那個人會不會是一個神仙,遊戲人間,興之所至,才隨手指點了她一下。
    仙人啊,我寧願你不曾指點過我,已經享受過無上的風光與榮耀,我如何還回得去從前?
    你這不是要逼死我麽?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小廝的聲音:“玉腰姐姐,你點的’索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