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特殊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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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懸,將整個工地炙烤得仿佛蒸籠一般,地麵滾燙得能煎熟雞蛋。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倉庫的陰影裏,目光緊緊盯著地上緩緩爬行的螞蟻,妄圖借數螞蟻來打發這酷熱又難熬的時光。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巨響,鐵皮門被人用力踹了一腳,嚇得我差點跳了起來。
緊接著,李工頭油光發亮的腦門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他汗津津的手指間夾著半截還在燃燒的煙頭,臉上帶著一貫的威嚴。
“九淵,去把西區那堆螺紋鋼點個數。”
這已經是我本周第三次被臨時調崗了。
自從上次牌局事件發生後,李工頭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隔三岔五就把我從混凝土攪拌機旁拉走。
今天安排我看守建材,明天又讓我清點工具。
最離譜的是上周三,他居然讓我在辦公室抄了一整天的出入庫單。
這些活又輕鬆又簡單,而且工資竟然高達每天五百!
“工頭,我鋼筋捆紮還沒……”
我攥著滿是鐵鏽的手套,站起身來,試圖向他解釋。
“讓你去就去!”
他不耐煩地打斷我,煙灰簌簌地落在他那雙鋥亮的鱷魚紋皮鞋上。
“王師傅會替你的。”
我無奈地應了一聲,隻好朝著西區走去。
穿過工地時,我聽見塔吊駕駛室裏傳來陣陣罵娘聲。
抬頭望去,三個鋼筋工正癱坐在被四十度高溫炙烤的鋼梁上,豆大的汗珠從他們的安全帽簷不斷滴落,落在鋼筋表麵,瞬間就被蒸幹。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腋下夾著的記錄本上,眼裏沒有一絲嫉妒,反倒像是一群囚犯,看著即將吃斷頭飯的死刑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又詭異的神情,讓我心裏直發毛。
來到倉庫西角,鋼材堆得像一座小山。
我蹲在陰涼處,剛翻開記錄冊,就開始認真地清點起來。
當天晚飯時,我來到打飯窗口,意外地發現我的飯盒裏多了一個鹵雞腿還有一大堆菜。
打菜窗口的老張頭衝我擠了擠眼睛,神秘兮兮地說:“李工頭特意交代的。”
我看著那隻鹵雞腿,心裏滿是疑惑。
回到工棚,裏麵鼾聲此起彼伏。
第二天清晨,天色還未大亮,李工頭就把我堵在了洗漱池旁。
他西裝前襟沾著香灰,身上飄著檀香混著尼古丁的怪味,顯得格外怪異。
“九淵,家裏還有啥親人不?”他冷不丁地問道。
“都死了。”我淡淡地回答道。
“好!好得很!”
他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我肩頭,震得我鎖骨生疼,臉上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臉色一變,目光冰冷的看向了他:“我家人都死了,很好嗎?”
李工頭尷尬一笑,卻刻意的不去回答,而是揮了揮手中的盒飯。
“來,嚐嚐我媳婦包的茴香餃子。”
我跟他走進辦公室,裏麵空調冷氣開得很足,卻驅不散檀香混著腐乳的古怪氣味。
一次性飯盒裏整齊碼著二十個元寶狀餃子,每個褶子都捏得精巧勻稱。
我咬破麵皮時,李工頭突然傾身向前,渾濁的眼球隨著我咀嚼的節奏微微顫動,急切地問道:“香不香?”
我點了點頭。
他頓時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香就好,人活著就得多吃一點。”
之後,我又被安排到倉庫清點安全帽。
摞成小山的藍色頭盔在陰暗中泛著幽光,每個內襯都縫著道朱砂寫就的符咒。
保管員老張在一旁看著我,眼神裏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午休時我蹲在基坑旁啃西瓜。
李工頭特意讓食堂師傅給我留了最中間那塊,鮮紅的瓜瓤滲出甜膩汁水。、
周圍的人,依然在揮汗如雨地幹活。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工頭對我的關照更是有增無減。每天清晨,他都會早早地來到工棚,噓寒問暖,詢問我夜裏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要是遇上天氣不好,他還會特意叮囑我多穿點衣服,別著涼感冒。
在工作安排上,我的活兒輕鬆得讓人難以置信。
別的工友們每天都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搬磚、扛水泥、高空作業,幹著最繁重、最危險的活兒,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而我呢,不是被安排在陰涼的倉庫裏整理物品,就是在辦公室裏幫忙做些簡單的文案工作。
偶爾出去巡查一下工地,也隻是慢悠悠地走一圈,根本不用費什麽力氣。
而且每天發工資,更是讓我震驚不已。
當我拿到工資條時,發現自己的工資,比那些辛苦幹活的工友們高出一大截。
可奇怪的是,周圍的工友們對此沒有絲毫嫉妒的表現。
他們隻是用複雜又詭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拉住平日裏看起來還算和善的老趙。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老趙,我這工資比你們高,活兒還比你們輕鬆,你們咋都不生氣啊?”
老趙聽了我的話,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凝重。
他左右看了看,確保周圍沒人後,壓低聲音對我說:“九淵啊,有些事情你還是別問得好,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這工地……水很深呐。”
說完,他便匆匆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滿心的困惑。
夜幕如一塊沉甸甸的黑色綢緞,密不透風地籠罩著整個工地。
工棚裏,陳舊的汗臭味與潮濕的黴味交織在一起,悶熱的空氣仿佛實質化的重物,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月光從破舊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來,灑下幾縷清冷的光,在地上勾勒出一片片形狀詭異的斑駁影子。
在這百無聊賴又心煩意亂的時刻,我下意識地伸手往床底下摸索,試圖找點什麽來分散注意力。
就在這時,我的手指忽然觸碰到一個硬邦邦的物件。
我心中湧起強烈的好奇,費力地將它拉了出來。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男人,看樣子不過十八歲左右,身著破舊的衣服,局促地站在那裏,身後是一座簡陋的土房子,牆麵坑窪不平,屋頂的瓦片也顯得破舊不堪。
我緊緊盯著照片,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翻湧。
這張照片為何會在我的床底?照片上的男人是誰?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大早。
我拿著照片,快步走向平日裏看起來比較和善、好說話的一位工友。
他正坐在工棚外的一塊石頭上,抽著煙。
看到我過來,他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哥,你看看這照片上的人,你認識嗎?”我輕聲問道,同時將照片遞到他麵前。
工友伸手接過照片,目光剛一觸及畫麵。
他臉色瞬間變得如同白紙一般煞白,原本輕鬆的神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緊張。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
“這……這是梁財,他之前就是住你那個工棚的,聽說家裏有事,就回去了。”
他結結巴巴地說完,匆匆把照片塞回我手裏。
緊接著,他猛地站起身,連煙都沒來得及熄滅,便轉身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