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謫仙 第十章 藥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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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靄中鈴聲乍響。藥農們整齊劃一地後撤,鐵鏈拖曳聲混著林間突然掀起的陰風,竟譜成段安魂調。陶罐"哢嚓"裂開,玉色蟾蜍從碎片中躍出,背上天然生著蛇形紋路。
"是藥蠱!"虹葉劍尖疾點,那蟾蜍卻化作流光沒入卻裳掌心傷口。上古桃樹的根係立刻纏住異物,在卻裳小臂皮膚下鼓起遊動的脈絡。丹月突然嘔出黑血,氣府桃樹將陰煞之氣盡數吞噬,在他眉心凝成朵桃花烙印。
三人退回山道時,西側山穀傳來異響。昨日還荒蕪的亂石灘,此刻開滿赤蕊花,每片花瓣都生著鎖鏈狀紋路。
虹葉此時目光一閃,在草叢中抽出一柄斷劍。
"這是雲河門初代掌門的佩劍。"虹葉指尖撫過劍柄裂痕,"《宗門誌》記載,雲河門祖師林罡三百年前在此斬蛟,佩劍"清心"斷於蛟腹。"
“怎麽會,既是祖師的佩劍,怎可能隨意荒棄在這裏。”丹月走過來看了看這柄“祖師遺物”。
“又是斬蛟?”卻裳看向二人,“你們不覺得這情節有些熟悉嗎?”
“你是說東臨族史?”丹月頓了頓,虹葉也緩過神來。
“沒錯,我記得東臨族史上記載東臨家始祖東臨玄同與妻子清慧木斬蛟,最後其實是他把妻子身軀煉成了鎖龍樁,靈魂用以鎮壓和喂養龍骨。”
“為何東臨族史和雲河門傳記會有事件重合的地方,但記載的角色卻各不相同。”丹月幾人都沉默下來,思考著這個問題。
“我有個大膽的假設,會不會現在我們看過的兩本史書都是虛假的,都是經過各勢力美化過的,比如事件確實是發生了,但至於是誰做的,就是各有各的寫法了。”
幾人也沒再過多深究了,想多了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卻裳用布帛包裹劍柄時,發現斷口處粘著片鱗甲——與東臨虹葉那日展示的蛟鱗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當他試圖運轉武道氣勁,掌心傷口滲出的血珠竟在鱗甲表麵勾勒出微型陣法,與李清所賜丹藥瓶底的符紋完美契合。
「——————」
執事堂內,白須長老聽完稟報後輕笑:"後山藥傀是初代掌門煉製的仆役,曆代弟子都見過。"他翻開藥簍,撿出那株百年赤須參,"倒是這參"枯槁的手指突然發力,參須寸寸斷裂,露出芯子裏纏繞的金絲。
金絲墜地即燃,青煙在空中凝成東臨家徽。長老袖中滑出枚桃木釘,釘頭刻著與陶罐同源的鎖魂符,瞬息間將煙霧打散。"明日去寒潭西側采冰魄草,記得用玉鋤。"
待三人退出,長老掀開袍袖。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鎖鏈狀疤痕中,有處新傷正滲出參液——與藥農脖頸鎖鏈的顏色別無二致。
月色被陰雲吞沒時,卻裳摸出拓印的山穀地圖。白日所見的赤蕊花位置,恰好連成個殘缺的鎖鏈圖案。丹月以血為墨,將今日收集的陶罐碎片鋪在案上,符紙灰燼灑落時,碎片竟自行拚合,顯現出雲河門地下脈絡圖。
"你們看這個。"虹葉突然扯開衣領,後頸浮現暗紅紋路——正是白日被參液濺到之處。紋路走向與赤昌峰地脈完全重合,在心口位置有個桃核狀的空缺。
窗外忽然傳來翅膀撲棱聲,丹月推開窗欞,逮住隻傳訊紙鶴。鶴身用《百草圖鑒》的書頁折成,翼尖沾著執事堂特有的鬆煙墨。
"明日采藥路線有變。"丹月展開紙鶴,瞳孔驟縮,"要去禁地邊緣的葬花穀"
話音未落,卻裳腰間短刀突然自鳴。刀柄鑲嵌的妖瞳映出窗外景象:數十藥農正機械地朝葬花穀方向跪拜,每個人頭頂都飄著縷金線,線頭延伸向赤昌峰頂的李清洞府。
子時的更鼓在此時響起,更鼓餘韻未散,丹月指尖燃起一簇靈火,將傳訊紙鶴放在燈罩上烘烤。泛黃的書頁漸漸顯現暗紋——那些《百草圖鑒》原本標注藥性的小字,此刻竟扭曲成東臨家特有的鎖魂咒。
"葬花穀在宗門誌裏不是禁地麽?"虹葉用劍尖挑起紙鶴殘骸,灰燼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靛藍色,"聽藏書閣長老說去年有弟子誤入,被罰去寒潭麵壁三年。"
卻裳摩挲著短刀妖瞳,忽然想起清晨在溪邊拾到的鏽鈴。他從懷裏掏出鈴鐺,發現內壁刻著的初代弟子名諱,正與昨日在寒潭所見"清慧"劍柄上的落款相同。
窗外傳來細碎腳步聲。三人屏息貼近窗縫,見值夜弟子提著燈籠緩步經過。那燈籠罩上繪著的卻不是雲河門徽記,而是赤蕊花纏繞的鎖鏈圖案。更詭異的是,燈影投在地麵時,分明是具跪拜的骷髏形狀。
"明日辰時三刻,藥堂集合。"值夜弟子突然駐足,燈籠轉向他們窗欞。暖黃光暈裏,他的瞳孔泛著與藥農如出一轍的紫紋。
待腳步聲遠去,丹月癱坐在蒲團上:"你們說,這雲河門還有正常人嗎?"
虹葉擦拭劍穗開裂的桃核,劍氣在裂痕間流轉:"至少膳堂劉嬸的桂花糕是真的。"
這話引得三人低笑,緊繃的氣氛稍緩。卻裳從櫃底摸出的酒瓶——還是那日從東臨府帶出的桃夭釀。酒液入喉,辛辣中帶著桃核的澀,倒是衝淡了心頭陰霾。
隨後便是三人回到各自洞府內平靜度過了一個夜晚。
翌日·葬花穀。
晨霧裹著淡淡腥甜,與尋常草木清香迥異。丹月握著玉鋤的手微微發顫,冰魄草葉片上的霜紋,甚是詭異。
"這土不對勁。"虹葉劍鞘插入地麵,挑起塊暗紅泥壤。泥土中混雜著晶狀碎片,在晨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冷光。
卻裳的藥簍突然傾斜,剛采的冰魄草滑落。他俯身去撿時,瞥見岩縫裏卡著半枚玉簡。簡身刻著雲河門古早符文,內容卻是東臨家煉屍術的殘章——字跡與執事長老批注藥典的筆跡一般無二。
"當啷!"
藥鋤墜地的聲響驚動霧中巡視的藥農。三人慌忙後撤,卻見那些藥農對異狀視若無睹,仍機械地重複除草動作。最年長的藥農彎腰時,後頸露出鎖鏈狀烙印,與執事長老小臂傷痕別無二致。
三人麵麵相覷。
“我也沒感覺以前這地方這麽邪乎啊。”丹月扶額苦笑,“我感覺現在在門內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午時·膳堂
劉嬸今日燉了參湯,她說是用赤須參和雞、蛇一並燉的,湯裏浮著的赤須參足有嬰兒臂粗。丹月攪動湯匙,忽然舀起片蛟鱗——與他們那日撿到的鱗甲紋路嚴絲合縫。
"喝呀。"劉嬸布滿老繭的手按在丹月肩頭,指縫沾著的參液泛著金絲光澤,"年輕弟子最該補氣血。"
“劉嬸,這是?”卻裳試探性地問著,目光瞥向丹月碗裏的那枚東西。
“放心好了,我昨日差幾個新入門的小子下山找獵戶買的,小青水蛇,這蛇每年蛻皮兩次,但每次蛇頭處都會有片護額鱗不會蛻去,會越來越厚,用來燉湯絕對大補!”劉嬸指了指膳堂內,“那邊還熬著呢,愛喝喔再去盛,管夠的,吃飽哈。”
丹月幾人隻能應著。卻裳佯裝痛飲,實則將湯倒入袖中暗袋。湯汁觸及布料時騰起青煙,繡在袖口的雲紋竟褪成鎖鏈形狀。虹葉借著添湯動作,劍穗桃核在碗沿輕叩,一股靈氣飄然將湯裹挾著蒸發了。
申時·講經堂
白須長老今日講授《靈植通識》,講到赤須參時,特意舉起那株百年老參。參須在琉璃罩中無風自動,金絲脈絡投射在牆壁,恰是葬花穀的地形圖。
"赤須參最喜陰煞之地。"長老枯指劃過地圖上某個紅點,"就像"他突然咳嗽起來,袖口滑落的帕子沾著參液,滴落在地磚。
散學時,丹月故意落後。他瞥見講案下藏著個陶罐,罐口符紙與後山所見同源,隻是朱砂更新豔些。罐身水痕未幹,分明是清晨從寒潭取來。
出來後他把這一發現告訴了卻裳虹葉二人,幾人愈發感覺此地真是迷霧籠罩。
夜半·丹月洞府
卻裳攤開今日拾得的玉簡殘片,丹月以血為引,將碎片拚成半幅陣圖。虹葉忽然扯開衣襟,白日被參湯濺到的心口位置,浮現出與陣圖核心相同的桃核狀印記。
"明日是朔月。"虹葉望向窗外黑沉的天幕,"我今日偶然偷聽到,李清要開爐煉丹了。"
丹月摸出個油紙包,裏頭是偷藏的桂花糕。三人分食時,甜香裏混著淡淡血腥——每塊糕點都嵌著粒赤蕊花種,在唇齒間爆開鐵鏽味。
“這桂花糕你從何處弄來的?”卻裳一嚐便深感不對。
“我脫幾個同門去山下買的啊,他們說今日有事要回山下家中,我便脫他們帶了些糕點回來。”丹月吃著,手指上還被桂花糕沾染上了些粉塵。
“這是味道不對,我在桃心城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這般味道的桂花糕…”虹葉說著,忽然看向卻裳。
隻見卻裳已然盤腿而坐,開始調動其內真氣驅散其內雜質。
過後,還跑出門外將剛剛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虹葉也沒多問,隻是照做,丹月見兩人都是如此,也隻好開始運功。
卻裳一板栗敲在丹月頭上。
“你傻不傻,我們三個現在在宗門內這麽危險的處境,今兒中午在膳堂那你又不是沒看到,那詭異鱗片都加到參湯裏來了。”
丹月吃疼,抱著腦袋委屈巴巴地看著卻裳。
“唉,你小子下次做事前先好好想想吧。”
卻裳收拾了一下,與二人說了聲便先行返回自己洞府了。
丹月看向虹葉,有些自責。
虹葉則是白了他一眼,也在他腦袋上來了一板栗,而後回去了。
二人走後,丹月上了床鋪,正準備打會坐而後睡覺,此時值夜弟子的燈籠又經過窗前,這次燈罩繪著詭異圖案。
路過卻裳屋外時,他假裝夢囈翻身,袖中短刀映出窗外景象:數十藥農正朝赤昌峰跪拜,頭頂金線比昨夜粗了一倍不止,看得卻裳頭皮發麻。
翌日,卻裳在洞府外打完了幾個拳架便匆匆洗了把臉,來到了丹月洞府門外,發現裏麵沒什麽動靜,敲了敲門也沒什麽反應。
“奇怪,這小子平常都會在清晨時分打坐修煉啊。”此時恰好虹葉也從遠處走來,卻裳與她打了聲招呼,再次敲了敲門。
“怎麽了,他還沒出來?”虹葉叼著一隻包子,顯然是剛從膳堂過來,手中還抓這個油紙包。
“是啊,不知道今天怎麽回事。”卻裳在丹月門口蛄蛹蛄蛹的,想看到裏麵的情形。
“呐,剛買的梅菜包。”虹葉把油紙包遞到卻裳眼前“你先吃著吧,給丹月留兩個,我來把門打開。”
虹葉雙手掐訣,打出一道法印,而後門便緩緩打開了。
進了門,兩人看到了整個屋子都挺雜亂的,桌上瓶瓶罐罐的草木丹藥,還有桌上的各種符籙。接著來到臥室,此時丹月正蜷縮在被子裏,整個人眉頭緊皺,眼皮下的眼球似乎在急速轉動。
虹葉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丹月猛然驚醒,而後坐了起來。
“搞什麽,你們咋在我的房間裏。”丹月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眼窩兩邊有深深的黑印。
“你怎麽這麽重的黑眼圈”虹葉把手背貼在丹月的額頭上,“不會是生病了吧?”
丹月把他的手挪開,“哪可能,我好歹也是一個銅皮境煉氣士,而且現在還學了煉丹,通點藥理,咋會讓自己生病。”
“你們也聽到昨晚的聲響了吧?”卻裳此時突然說話,他指了指褲腿上的短刀,“昨晚這妖刀又映射出了外邊的畫麵,我看見那些藥農還是朝著赤昌峰跪拜,而且頭頂金線比前天夜裏粗了一倍不止,太過詭異了。”
“聽到了,我昨兒一個人在床上待著,那時你們才剛走沒多久,那詭異圖案就突然照在我窗戶上,駭人得很,搞得我一晚上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