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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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
“郎君,你回來了。”阿俊見自家郎君回來了,又多添了幾盞燭燈。
“姨母來過沒有?”
“沒有。”阿俊乖乖回答。
趙觀硯將衣服褪下,連帶著虞秋濯那件,一同交給阿俊,叮囑他:“小心些,莫要叫人瞧見。”
阿俊一看手中那件沾了汙泥的衣裙,就知道今晚郎君又幹嘛去了,他認命般將衣服收好,拿去銷毀,“哦,對了,昭陽殿下遣人傳話來,說是最近上京不太平,永定縣已經出現了瘟疫人傳人的現象,讓郎君您小心些。”
“這永定縣離上京不過百來裏,怎麽消息來得這麽慢?”
趙觀硯起身,來回踱步,“明日我去一趟太醫院。”
現在他毫無睡意,不知是不是與今晚井下暗道有關,燭燈下,他從匣子裏小心拿出之前拓印的卷宗。
上麵記載了嘉和二十七年雁陽穀兵變,嘉和二十七年,威遠大將軍領兵與琅國餘孽交戰於雁陽穀,雖餘孽盡除,然趙家軍幾近覆沒。
威遠大將軍是他的父親,趙雲禮。那場戰役中,還有他的母親,戚漢儀,還有他的叔叔、伯伯
那年他九歲,一夜之間,失去了這個世界上近乎所有的親人。
他被派去戍守邊疆,可他不想,他隻想去查清楚,為何?
為何一場明明本該贏得徹底的戰役最後卻全軍覆沒,為何自那之後,所有人對此絕口不提!
瞞著他,將他送去邊疆保護他,可沒有人問他真正想要做什麽。他在邊關,非召不得入京。
他等了很久,等了九年,才等到這個機會。
他的眼眶紅了,細細摩挲著已經被他摸得破損的卷宗,拿起筆寫寫劃劃,在江信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叉叉,又在虞秋濯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圈圈。
她
他苦惱起來,攥著毛筆的手指細細摩挲著他剛剛圈起來的字,又不輕不重地摁著,直到指腹發白才停手。
她的臉有點軟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甩甩腦袋,想讓她從眼前消失,卻怎麽也辦不到。
她的腰
他麵紅耳赤,像做錯了事情卻被揭發的孩子一樣心虛。
“啪啪!”
他打了自己兩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痛感令他冷靜了幾分,心跳卻未曾因兩耳光而慢半分,反而跳得更快了。
可一想到她的身份,那是一道宛如天塹的鴻溝,他不知道是什麽心情,隻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答應過她,一定會帶她逃出去。
哪怕麵對的是他從前一直恪守的君臣禮數,她是皇帝的妃子又如何?
趙觀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危險,可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會幫她。
這是他合作的條件。
他發誓,這是幫他對付江信的獎勵,絕對不是不忍心她困在宮裏被磋磨。
他發誓。
虞秋濯並不知道趙觀硯昨晚近乎一夜未睡,她睡到臨近中午才打著哈欠起床,眼還未睜開,就看見沉塵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虞秋濯揉著睡眼,隨意地問:“咋了?叛軍攻城了?”
沉塵翻翻白眼,開門見山說:“永定縣出現瘟疫了。”
她一下子清醒了,“從哪過來的?”
“鎮南關,一路由南向北,幾乎貫穿了劍南道。”
“不過速度很快,但範圍不大。”
她揉揉腦袋,許是昨晚睡得太晚,太陽穴突突地疼,“嗯,我知道了。”
近來發生的事情太亂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虞秋濯感覺腦袋都要炸了,“沐浴更衣。”
她坐在皇上專門為她修葺的溫泉裏,流珠在一旁撒花瓣,撒完又小聲湊到她耳邊:“今早上趙指揮使一下早朝
就來皇宮請旨封鎖上京城門。”
“嗯。”
“這幾日皇上都有按時上朝嗎?”虞秋濯聲音沙啞,疲憊地閉著眼,任由水漫過肩胛,水汽彌漫,朦朧旖旎。
“嗯嗯,上京城接連發生了這麽多怪事,皇上宿在勤政殿好幾日了,聽說百姓惶惶不安,夜未至而門已閉,朝中大臣們不知從哪兒聽信讒言,說哎”
“說是女君您惹得天罰降世”流珠一臉心疼地看著虞秋濯。
虞秋濯睜開眼,眼中盡是嘲諷,指尖劃過水麵,點起層層漣漪,她白嫩的皮膚被水汽染上紅暈,紅唇輕啟:“天罰”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地前仰後合,嬌豔的麵容生動起來,笑聲在偌大的宮室裏回蕩。
下一刻,笑聲漸漸變小,她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天罰好啊天罰哈哈哈哈哈哈"
“這樣無能的王朝,不是早就該毀了嗎?”
流珠一把捂上她的嘴,急得頭上冒汗:“女君,你快別說了我害怕”
虞秋濯並不覺得,反正這很符合她妖妃的人設。
看,外麵那麽多人都要討伐她,說明她很成功。
“那群人什麽都不幹,也敢來挑我的刺!他們吃了一輩子白飯,注定隻能做個酒囊飯袋!”
“他們迫於江信的威視,根本不會對我怎麽樣,卻又當又立,想靠貶損我來圖個名聲,哈哈哈哈哈”
她扶著流珠的手,柔聲說:“你且看著,他們的下場”
上京的權貴們看不到,可她走南闖北,見過貴胄,也見過流民。
見過金玉堆砌起的神像,也見過路邊無人掩埋的屍骨
差距太大了。
他們無比虔誠地跪拜神像,向神祈求國運昌明,卻忘了,神座下麵,才是真正的血肉。
當血肉開始腐爛,神像就會坍塌。
就都晚了。
這個王朝,大命將泛,莫之振救。
到時候,就不是天罰了,而是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