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龍在地府的第一層走到第十八層，煉獄的陰影在他麵容上蒙上了一層陰霾。
    如今地府陰司鬼曹已經陸續開始在夜間趁著陰氣充足的時候，在世間拘拿惡人陰魂，給迷途的冤鬼引路。
    十八層地獄各層級皆有鬼王，新任陰司已經陸續延續上古地府規矩運轉地府職能，短短幾年雖然瞎子摸象，但也有了粗略振作起來的跡象。
    “倒是熱鬧。”
    李大龍一番巡視，見各層地獄審判魂魄，卻無半分欣慰。
    在他一旁，是身著白衣的舞者‘旻天歌’跟在一旁，朝李大龍道：“啟稟上神，是世間各地征戰，死者眾多才有的今日光景。不過，派去世間引路的鬼差已經忙不過來。”
    “循序漸進就好。”李大龍沒有在意。
    旻天歌到底是旻天歌，即便是喝過孟婆湯，在冥河走過一趟輪回，他依舊是天才。身為第一閻王的他，能將整個地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隨著地府發跡，已經有許多強者注意到了地府，如何與世人乃至仙人斡旋，這些麻煩也落到了眾多陰司的手上。
    李大龍也不著急，對他而言地府就是增強實力的工具，直死天棺、閻王令和天棺內的地府傳承在，隻要他活著，地府就永遠不會滅亡。
    “上神有心事？”舞者隨李大龍巡邏，以往時候這位執掌地府一切的上神對妖獸轉世之事都頗感興趣，今日卻興致寥寥，他心中一猜想，也不知是人是仙叨擾了上神，讓他臉上多了幾分冷意。
    地府上上下下陰司小鬼從冥河醒來的時候都知道，他們是受的天命，是矗立在世間生與死之中維護天地秩序的存在，而這種天命就執掌在上神李大龍手中，從那時候起他們就知道，即便是大羅金仙也休想傷了上神。
    李大龍無言。
    他隻是徑直朝前走，去看地府鬼差將魂魄抓回，從問詢再到被丟往輪回六道的路，無論是世間的凡人、強者、樵夫、封王都逃不過此劫，他竟是問了一句他從沒想過的話，“人族無論下到凡人，上到修士，他們一生都在追求永生，有人如仙，為何他們還會死？”
    舞者被問住了，他從成為第一閻王到現在滿打滿算都到不了十年，他從最開始思索打理地府事務的煩惱，到了現在想著如何與外界斡旋，本想回道‘死了就死了’，可再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上神問得高深。
    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上神已是一步踏虛，讓舞者麵色一變，“上神這是要出地府去？可要派十八層地獄鬼王，陰司八百，陰兵百萬同去？”
    由不得他不著急，上神在地府在。
    卻隻聽上神低聲道：“去拘一魂，不需張揚。”
    祖宗空間，家族大廳裏。
    李想與子孫們同在大廳，可功德城以李求命為首的眾多家族子孫和他們坐在同樣的位置上，就像是平行時空的兩個世界交疊。
    “人皇大限已至的消息，就連我們南境都收到了。”旁座上李長安隨意瞥了眼李求命手中從帝都傳來的信。
    李想微微頷首。
    家族大廳中，子孫們神情各異。家族發展至今，他們青雲李氏早已經和人皇結下了深厚的因果，很早之前他們認為是人皇不作為，讓他們青雲李氏曆經了風風雨雨，後來他們才知道，是因為帝都裏的那一位留存的也隻有餘威在。
    在整個帝都妖魔鬼怪胡作非為的時候，人皇已經是在彌留之中給了他們李氏一線生機，比如那一道讓青雲郡獨立於皇朝之外的聖旨，又或是人皇封賞的府主之位，還有‘南境守護’才能擁有的青雲氣運。
    當然也有罵聲，李狂人就常言人皇是個廢物，不過說到底也是不滿現狀罷了。還有李天明偶爾會嚷嚷著要給人皇開刀放血，練《大夢人皇訣》。以及李建術常說人皇偌大本事管不住皇朝，一輩子活到狗身上去了雲雲。
    “這種人怎麽會死？”李長生捏著下巴，眉頭緊鎖，他從不在族人們麵前掩飾他的疑心，“假的，他應該留有後手，或者有什麽天大的陰謀。”
    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他有人皇這本事，他能活到天荒地老，幾千種陰謀在他腦海逐漸推演，他眯起雙眼，暗道也該是時候做好麵對人皇陰謀的準備，可不能像族人們一樣被人皇騙了。
    “你的人皇權瞳？”李狂人冷著臉望向長生，還有幾分埋怨。
    直到現在他都和妻子風冪待在青雲郡，守好老家，那是他們青雲李氏的根本。他的想法是讓長生和長媱在他膝下，誰曾想一對兒女所在連他這個當爹的也不說，隻讓他等著兒女給他打天下就好。
    一過幾百年，李狂人都已經在功德城的子孫裏找血脈過繼延續，過繼來的孩子孝順，可李狂人怎麽想都覺得是在自欺欺人。
    不過李狂人也明白，長生謹慎，那一雙人皇眼就是他至今到處躲藏的原因，說到底都是怕連累族人。
    “不是人皇權瞳，如果孩兒身上的人皇血是屬於子書家，早在子書家的人身上有所感應。”
    李長生稍有愧色，又沉聲道：“我的人皇血源頭來自國師，星火也得到了太師的一滴人皇血，可是星火吞服了那滴人皇血除了提升些許修為又不像我一樣被盯著，而青嵐山阿秀又是另一種情況，這些我都在查。”
    “但我依然覺得，陛下有陰謀。”
    李長生固執己見。
    “做不得假。”李雲兵擺擺手，族人們目光朝他看來。
    人在劍陣之內，李雲兵通過在外助他行事的李新絕和天理堂，以及青雲府中各大勢力，他對世事了如指掌。在他看來，人皇死了是好事，不過或許是他成魔太久了，沒想到族人們竟然對一個死人如此尊敬。
    也隻得說道：“人皇上千年不曾露麵，無論是妖族還是巫族，都隻敢不斷地試探他是不是還活著。皇朝也沒敢將人皇狀況說出，隻等外界猜忌，因為有人皇在，或是人皇假傷，那麽皇朝都會穩如泰山。”
    “這麽多年來，皇朝出了這麽多亂子，為何人皇從來不管不顧？因為他要讓子書家的人爭，在他死之前，爭出一個還算合格的繼承人，來來去去爭出了個聞人仙儀。”
    “還有長生的人皇血”
    李雲兵望向李長生，“皇朝裏的兩個老東西都在用人皇血培養修士，他們隻是為了培養屬下？”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長生沉聲道：“我的人皇血是曆代人皇血？他們是在培養下一代人皇？”
    雖是發問，可李長生心裏已經篤定了八分，這麽多年來他都在猜測。
    “聽紅塵仙說，我們這一代皇朝是有史以來最久遠的，皇朝裏的老東西平日裏不聲不響，可是他們能讓巫族和妖族終日惶惶不安，海族十幾萬年不敢作亂，仙人降臨他們依舊雲淡風輕。”李雲兵嗤笑道：“新絕三日前還告訴我，那兩個老東西還在北境喝茶，好像全天下的事都與他們無關。”
    “天機閣、神殿，甚至是我們熟悉的鎮仙司，還有天下間那些隱世勢力，他們甚至有從上古傳承下來的，活得比人皇還久，他們野心勃勃，就等著天下大亂。”
    “就像我有時候想的，子書家能當皇，我青雲李氏為何不能當皇？這些消息一定是他們確定了的，他們都不急，我們有什麽好急的？”
    李雲兵的話幾乎講到了實處，讓他們麵色陰沉又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們青雲李氏發展至今，在家族一場大勝之後才便立刻避人鋒芒。這甚至是他們家族在長生趙氏一戰就開始循序漸進而來的理念，他們就想著被人遺忘，慢慢發展。
    那其他人族勢力呢？甚至是巫族，妖族，仙人天知道在長久的歲月裏，他們朝著什麽樣的理念去發展，在這個時代下又會有什麽願景？
    就他們李氏知曉的，就有獵神村、旻家，甚至是最近才被逼現身的昆侖仙山。
    人皇和藍祖是世間最頂尖的存在，隻有他們死了，這些隱藏在暗中的家夥才能迎來他們新的晉升。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們隻管得了南方，隻有苟存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李長生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他瞧見族人們沉思的模樣，由衷的歡欣，他明白，自個兒這些喜歡胡來的長輩們終於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不枉他為長輩們操心了幾百年。
    子孫們在議論今後家族發展之事，最後又到了不得不麵對的麻煩，那便是突破大乘一事。
    李想微微頷首，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原地，聚集的子孫們大多都是千年老怪，他們自有主張。
    隻見身影一陣虛幻。
    再現身時，李想便聽聞街邊嘈雜聲，商販吆喝之音。
    一抬頭，那是來過幾次的帝都天宮。
    身旁是身姿挺拔的李大龍。
    李大龍輕撫一下老祖宗明亮的靈位，他已經能感知到老祖宗就在身邊，繼而心安地走向人群，朝天宮而去。
    “老祖宗，我們去見陛下最後一麵。”
    李想神情複雜望著漂浮在帝都雲端之上的龐然大物，即便是到了他現在的境界，已然無法看透天宮的一切，而那裏有一位或許是人族最強大的存在，他垂垂老矣，卻深諳因果之道。
    李想深吸一口氣，“恰好，我也有許多事想問問他。”
    他的麵前浮現出一塊麵板，那麵板上滾動著家族子子孫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