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之中。
    吳能恭敬於鳳儀殿中央行禮，前方是坐在鳳椅上黛眉緊蹙的聞人仙儀，宮中宮女、宦從皆是以術法掩蓋耳目。
    吳能身軀微弓，聲音沉著，“仙庭得南方，再無拘束。但如此一來也並非沒有弊端，巫、妖兩族得知消息，對仙庭擴張已是萬分擔憂，不過仙庭暗中經營無數年，仙人暗手頗多，故而無論世間各地，大小戰端不斷。”
    “屬下已經查明，新會府府主寧氏、暗宗，皆是仙庭操縱，他們之下甚至長老、弟子，壽至數萬年的大能都不知自身受仙庭擺布。如此狀況，巫、妖兩族，乃至是海域隱世勢力都有出現。”
    “皇朝危機四伏，屬下命鎮仙司求來幫手。”
    說到幫手，聞人仙儀眉頭才舒展一些，吳能‘皇室犬牙’之名人盡皆知，此人雖不服她，但她隻要一生不生子嗣，一生還是皇後，保子書家血脈，那吳能便會替她解決眾多燃眉之急。
    隻聽吳能道：“微臣隻略施小計，曾經鎮仙司麾下勢力多數重歸於朝堂，各大州府隱世勢力隻得倚靠皇朝。這些年海外昆侖仙山現身，天選神宗已是向天宮表忠，還有諸多企圖隔岸觀火者微臣都已令鎮仙司尋其蹤影。”
    “不過這些勢力多年被皇朝鎮壓，遊離在皇朝之外”
    吳能苦笑。
    天下如此亂局，他恨不得將這些老東西一個個揪出來。
    聞人仙儀舒展的眉頭化作滿臉的喜色，“無論昆侖山還是天選神宗，亦或是無盡森林外的修真盟國，切不可操之過急。他們任何一方的實力都不可衡量，你小心斡旋。”
    “量他們也不敢造次。”
    提及這些勢力，吳能臉上多了幾分怒意，“皇朝初立時，陛下法力無邊，又有我等相助，皇朝上下皆要將他們一一鏟除，滅去這些不服管教的大乘境。若非陛下慈悲，怎能將他們留到今日？”
    “如今我人族頃頹，他們若是仍然視而不見，那怪不了微臣心狠。”
    聞人仙儀無言，那個年代的皇朝有多強大她不知道，但是現在她必須通情達理。這些家夥，可不是什麽長孫氏、天君道之流。
    “還有陛下”吳能神情灰暗。
    提及人皇，皇後神情複雜。那位在深宮中的老人，終於還是撐不住了，他的死期甚至不是天宮散布出去的，世間不知多少異族在等著今天，不知做了多少推演和算計。
    甚至是天宮之內，也有暗藏的敵人。曾經願為人皇赴死的老人，可信者寥寥無幾。
    十年對於他們而言，甚至不足一場閉關或是療傷的時間。
    聞人仙儀常對人皇頗有怨恨，這些日子卻總是走向老人的寢宮，老人總躺在地上，她總是輕手輕腳走過去，感知著老人微弱的氣息。聞人仙儀甚至不明白自己怎麽想的，她不明白自己是盼著人皇速死，還是怕人皇如黑夜裏最後的那一根蠟燭。
    鳳儀殿內陷入了沉默。
    許久，聞人仙儀莫名恍惚道：“我該給陛下舉行一場什麽樣的葬禮？”
    吳能猛然抬頭，他雙目煞紅，哪兒知聞人仙儀什麽想法？隻知陛下猶在，這女人好狠的心！
    忽而，卻聽屋外腳步匆匆。
    一見則是金吾衛阿黑，滿臉的古怪中又帶著點喜色，“啟稟皇後娘娘，是是南境守護，青雲府主李大龍！”
    “什麽？”
    鳳儀殿中案台砰響，聞人仙儀猛然站起，卻又神情晦暗坐下。
    吳能本由悲轉喜，卻見皇後開始神情緊繃地故作查看奏章，歎道：“李大龍應是來見陛下，僅此而已。”
    聞人仙儀隨口說了一句，“放他通行。”
    阿黑在門口撓了撓頭。
    今日在天宮之下感知李大龍氣息，他歡喜跑來，皇朝的事兒他算是一清二楚。其實皇朝很強大，但上上下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包括他的主子國師大人，都有算計。
    身為人族，他到底是盼著皇朝好的，曾經又見過李氏與人戰，哪兒能不知道青雲李氏征戰起來到底有多凶狠？
    可到了鳳儀殿，瞧見這兩位，他算是明白了，現在是李氏不敢相信皇朝。而皇朝上的這些位依舊是心懷忌憚，又不敢用李氏，更別提丟了臉麵去求李氏了。
    阿黑旋即告退，望著天邊斜陽，呢喃一聲，“哪兒有不落的旭日？”
    帝都內。
    李大龍在街上靜靜地走著，上次來帝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那是他最後一次從帝都退朝，東方連城問他要將，一過幾百年。
    “幾百年沒多大變化，可惜物是人非。”
    跟在李大龍身邊的李想深深認同。
    誰說不是呢？
    上次來的時候大幹了一場，那時候漫天強者窺探，這一次也是，可惜卻不是曾經的那批人。李想感知到了許多陌生的存在，皇朝四麵八方都有人窺視而來，不過沒有大乘。
    “還得是皇朝厲害，要人有人，這些大能死不完的嗎？nc有固定刷新點？”
    李想疑惑呢喃一聲。
    那是一些他從來沒見過的人，似乎對李大龍充滿了好奇。其中幾夥值得注意的，全部穿著華麗的金色裝扮，生怕沒人注意，實力不凡。一座帝都漂浮在半空的九頭蛇雕塑，其上站著九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還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拿著卦盤和龜甲，盯著李大龍在測算
    不過李大龍來帝都的待遇，可比他好太多了，最起碼沒人丟法術過來。
    到了天宮門口，無論是李大龍和李想都愣了一下。
    沒有任何人來迎接，也沒有任何人阻攔。
    守衛大陣的元嬰境修士目光閃躲，極力假裝看不見。
    “就就這麽走進來了？！！”
    李想想起了當年死活殺不進這座大陣，他頓時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媽的，早知道當初就該像大龍一樣，說不定就進來了。”
    到了天宮。
    李想終於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遠處的衛罡、阿黑、吳能可惜他們隻是遠遠地看著李大龍，顯然在現在青雲李氏和皇朝微妙的關係下，沒有任何人想和南方的青雲李氏扯上太大的關係。
    當然，也有一點兒青雲李氏現在風評不好，在家族裏子孫們商談的時候，李想就聽說過一個叫‘劉尚書’的腐儒，沒把事情前因後果理幹淨，滿世界傳青雲李氏背叛皇朝，向仙人效忠。
    這家夥甚至滿世界張貼檄文，十餘萬字的‘討李檄文’，連李天一盜墓的事兒都報出去了。氣得李天一要發瘋，盜了一輩子墓半件好寶貝沒撈著的事兒，現在是人盡皆知。
    李想和李大龍也沒在意。
    以前好聲好氣的時候，這些人就要他們李氏的命，比十宗罪更大的罪出來了，現在人人敬畏。他們算是明白了，對皇朝的人腆著笑臉，倒不如多練練自己的拳頭。
    思緒間，一下子到了宮中。
    李大龍腳步逐漸沉重，李想也同樣如此。
    朝往人皇寢宮，李想第一次感受到這座天宮如此宏偉。他聽說過皇朝十幾萬年來的故事，這裏的一磚一瓦，是皇朝的先輩在異族的圍剿中用性命壘起來的，旻憂國、麟舊、雨伯、顧風華這些人無論和青雲李氏有什麽過節，一定程度上，如今世間所有活著的人，都該感激他們為皇朝流過的血。
    夕陽西下，宮牆的倒影越拉越長，李想長吐出一口氣。
    他們踩踏在前人築起的天宮上，這些陰影卻在籠罩著整座天宮，皇朝就如殘陽，他心中不免沉重，恍恍惚惚間心頭就像被‘家國大義’、‘人族榮光’等等事兒壓在心頭。
    “到了。”
    到了一座小院外，李大龍輕喃了一聲，李想跟著頓住腳步。
    這就是人皇寢宮，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院，跟整個天宮的恢弘格格不入，但就是這麽一座尋常又沒有過多陳設的小院裏，住著築起這座天宮的人。
    於是李大龍在院外徘徊，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思，終於是低頭歎息一聲，邁步進入了人皇寢宮之中。
    院子裏房門緊閉。
    李大龍腳步很慢，房子裏便聽一陣淅淅索索聲，可見一道枯瘦的人影動作維艱在紗窗內穿衣、梳頭。李大龍靜靜站在門口，他袖子裏的雙手握拳，麵色平靜心裏卻說不出的緊張，即便裏麵是一位將死的老人。
    終於，屋內人影步履蹣跚撐著桌椅到了門前，他身軀佝僂卻艱難地挺起腰杆。
    隨著‘吱呀’一聲，夕陽的餘暉隨著大門打開一點點地灑入昏暗卻整齊的屋中，地麵上揚起的點點塵埃在空氣中清晰可見。
    那是一個滿頭稀疏白發，穿著因為身體枯瘦難以支撐的鬆垮白衣，褶皺皮膚包著骨頭滿是老人斑，卻麵帶溫和笑容的老人。
    一聲蒼老的聲音炸響。
    “你到了。”
    李想目光呆滯地望著這位老人，望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和那張慈祥的臉。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因為人皇在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