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櫻守之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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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慘白,像薄霜傾瀉在隅田川上。北野淩和雪平乃重返舊橋。夜雨停歇,空氣愈發陰冷,帶著濕意,仿佛要滲透進骨髓。
    雪平乃自帆布包取出祖母手記,借著清冷的月光,專注翻閱。指尖劃過泛黃書頁,似在解讀古老的密語。
    “桔梗封印陣,鎮壓橋姬怨靈……”她低聲重複,語氣中帶著一絲探尋。
    北野淩立於一側,注視她專注的側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大小姐看似胸有成竹,卻似乎少了些關鍵的東西。
    經驗?大概是吧。
    “符咒。”雪平乃忽然抬首,看向北野淩,語調簡短。
    “在這。”北野淩從口袋取出疊好的符咒,遞過去。這是先前在茶室,雪平乃分發給他的,說是布置陣法時需用。
    雪平乃接過符咒,並未細看,便要往橋麵粘貼。
    “稍等。”北野淩出聲阻止,“貼在哪?有什麽說法?”
    雪平乃動作停頓,再次垂首審視手記,眉梢微蹙。“桔梗陣有五個節點,分別對應鎮魂符、驅邪符、定身符、破煞符,還有……”她快速翻動書頁,尋到最後一項,“縛靈符。”
    “次序呢?貼錯會怎樣?”北野淩追問,總覺得這位大小姐不太可靠。
    雪平乃頭也不抬,“手記未提次序,應無礙。”
    應無礙?北野淩嘴角微扯。
    “不再細看一下?”他再次提議,總覺不能如此隨意。
    雪平乃似有些不悅,抬眼掃他一下,語氣略顯生硬,“時間不多,橋姬隨時可能複現。”
    語畢,她便徑自布置陣法。北野淩看著她略顯急促的動作,心中隱隱不安。
    雪平乃已開始粘貼符咒,他也不便再多言,隻能默然祈禱,但願這位大小姐別再弄出什麽岔子。
    “鎮魂符,東南角。”雪平乃指了指橋麵,示意北野淩協助。
    北野淩接過符咒,依言走到東南角,端詳著手中的符紙。朱砂痕跡顯得稚嫩,符文筆畫略顯滯澀,果真是臨陣磨槍的產物。
    “驅邪符,西北。”雪平乃的聲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北野淩又走到西北角,貼好符咒。
    “定身符,正北。”
    “破煞符,正南。”
    雪平乃語速加快,指揮若定,指引北野淩將一枚枚符咒貼在橋麵的各個方位。
    “縛靈符,中心。”雪平乃將最後一枚符咒遞給北野淩,“貼在陣眼處。”
    北野淩接過縛靈符,走到桔梗陣的中心位置,低頭審視著眼前的簡易陣法。五個節點,五張符咒,歪歪扭扭地分布在橋麵之上,怎麽看都透露著一股不靠譜的氣息。
    “這樣就行了?”北野淩略帶懷疑地問。
    雪平乃收起手記,站起身,語氣篤定,“陣法已成。”
    北野淩望著她自信的神情,再看看地上略顯潦草的符咒,總覺得哪裏不對
    好吧,怕什麽來什麽。
    就在雪平乃貼完最後一張符咒,啟動陣法的瞬間,橋麵猛地一震。
    不是剛才那種細微的顫動,而是如同地震般,劇烈的搖晃起來。
    橋身的裂縫瞬間擴大,黑色的河水從裂縫中滲出來,發出令人心悸的“嘩嘩”聲。
    “不好,”雪平乃臉色一變。
    就知道會這樣,新手陰陽師大小姐果然靠不住。
    橋麵震動越來越劇烈,橋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仿佛隨時可能坍塌。與此同時,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怨氣,從橋墩深處爆發出來,如同火山噴發般,瞬間籠罩了整座橋。
    橋姬,徹底暴走了。
    淒厲的尖嘯聲,如同鬼哭狼嚎般,在夜空中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橋墩處的苔蘚,再次瘋狂蠕動起來,這一次,蠕動的速度更快,範圍也更廣,幾乎覆蓋了整個橋墩,甚至開始向橋麵蔓延。
    “綾的怨靈和執念……分裂了?”雪平乃看著眼前混亂的景象,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震驚和難以置信。
    北野淩沒空理會她說什麽,他能感覺到,橋姬的力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暴漲,已經完全超出了之前的水平。再這樣下去,這座橋,恐怕真的要塌了。
    “喂,大小姐,還愣著幹什麽?橋要塌了!”北野淩衝著雪平乃喊道,同時靈力運轉,雙手快速結印。
    眼看橋梁搖搖欲墜,雪平乃還在那裏發愣,北野淩也顧不上藏拙了。靈力瘋狂湧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道凜冽劍氣。劍氣縱橫交錯,在他身前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狀屏障,如同蜘蛛網般,牢牢地撐住了搖搖欲墜的橋體。
    劍氣屏障雖然隻是勉強支撐,但總算暫時阻止了橋梁進一步崩壞。北野淩鬆了口氣,還好,築基期的靈力,勉強夠用。
    就在這時,無數蒼白色的櫻花花瓣,突然從橋墩裂縫中飄飛出來。花瓣輕盈飄舞,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熒光,如同夢幻般美麗,但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悲傷。
    櫻花花瓣圍繞著雪平乃,紛紛旋轉著,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人形逐漸清晰,最終凝聚成一個虛幻的少女身影,正是之前在日記裏看到的,茶商的女兒,綾。
    “請讓我繼續守橋……”虛幻的綾,用一種虛弱而哀傷的聲音,向雪平乃哀求著,“求您……不要阻止我……”
    花瓣中蘊含著濃烈的悲傷和懇求,觸動了雪平乃內心深處柔軟的地方。她看著眼前的櫻花少女,鎏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動搖。
    “守橋?”雪平乃喃喃自語,似乎想到了什麽。
    綾的哀求聲還在繼續,一聲聲,一聲聲,敲擊著雪平乃的心房。雪平乃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她猛地抬起手,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嘶——”
    血珠滲出來,紅得刺眼。雪平乃顧不上疼,一把扯過祖母的手記,翻開空白頁,把血滴上去。鮮血洇開,像朱砂一樣,迅速在紙上蔓延。
    她開始畫,臨摹祖母手記裏那個未完成的式神契約陣。
    筆尖急促地劃過紙麵,帶著血跡,線條歪歪扭扭,像是要掙脫束縛。
    但那歪斜的線條裏,透著一股子狠勁兒,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北野淩看著雪平乃的動作,愣了一下。
    式神契約?大小姐這是要玩真的?她是想把橋姬變成式神?
    想法很大膽,就是她那陰陽術水平…北野淩偷偷瞄了一眼雪平乃,又看了看她筆下那抽象派的陣法,默默在心裏打了個問號。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反正橋都快塌了,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去?
    他暗暗調動靈力,築基期的靈力,精純又渾厚,悄無聲息地,像涓涓細流,注入雪平乃筆下的陣眼。
    靈力注入,契約陣像是突然被點燃,瞬間激活。原本歪斜的紋路像是活過來一樣,爆發出刺眼的白光。
    白光熾烈,如同正午的陽光瞬間驅散了雨夜的陰霾,照亮了整個橋麵。
    “哢嚓——”
    光芒像一把無形的刀,硬生生劈開了暴走的橋姬。
    黑色的怨氣像是被陽光照射的積雪,迅速消融,淨化,一點點散去,無影無蹤。
    隻留下屬於綾的,那份純粹的,想要守護橋梁的善念,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光芒漸漸消散,一個櫻發少女,出現在陣法中央。
    少女跪坐在那裏,像是雨後初霽的天空,清澈,寧靜。容貌清麗,眼神安詳。
    正是綾的善念化身,橋姬的另一半,也是雪平乃,即將簽訂契約的新式神。
    北野淩晃了晃被抽空靈力的手臂,走到雪平乃身邊,看著她歪歪扭扭的契約陣,忍不住吐槽道:“大小姐,你畫的陣,還真是夠抽象的,像咖喱麵包……歪歪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