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櫻守之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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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姬在北野淩的靈力衝擊下,退回了橋墩裂縫深處,暫時消停了動靜。
雪平乃卻執意要查個水落石出,非要搞清楚這橋姬究竟是什麽來頭。
北野淩聳聳肩,心想反正獎學金還沒到手,得罪大小姐這種事能免則免,隻好跟著她,順著那絲殘留的妖氣,一路摸到了橋邊一間破破爛爛的日式茶室。
這與其說是茶室,不如說是被龍卷風掃蕩過的廢品回收站。
榻榻米塌陷了一半,露出底下腐朽的木板,牆壁剝落,灰泥簌簌往下掉,像是得了皮膚病的癩皮狗。屋頂破了個大洞,雨水直愣淋淋地砸下來,在地上匯成一灘灘髒兮兮的水窪。
“這就是你說的,‘靈跡可能存在的地方’?”北野淩環顧四周,“雪平大小姐,你確定不是帶我來體驗廢墟求生?”
雪平乃沒理會他的吐槽,徑直走了進去。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積水,像是在巡視領地的貓。
“手記上記載,橋姬的怨念通常會依附在與她生前有關的場所。”她頓了頓,語氣肯定,“這裏曾經是隅田川一帶有名的賞櫻茶室。”
“賞櫻?”北野淩扯了扯嘴角,指了指窗外被雨幕籠罩的破敗景象,“就現在這鬼天氣,櫻花怕是早就被吹成泥了吧?橋姬的怨念也夠倒黴的,生前賞櫻,死後守著個鬼屋賞雨。”
雪平乃腳步停在一張缺了腿的矮桌前。桌麵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依稀能看出曾經雕刻著精致的櫻花紋路。
她伸出手,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拂過,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古董。
“昭和年間,這裏確實是文人墨客和情侶們喜歡來的地方。”雪平乃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可惜,繁華落盡,物是人非。”
“所以呢?橋姬的‘生前故事’跟這破茶室有什麽關係?”北野淩走到她身邊,隨手拿起桌上一本被雨水浸泡得發脹的舊書,書頁已經粘連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上麵的字跡,“難道她生前是這茶室的老板娘,死後舍不得家產,回來當釘子戶了?”
雪平乃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嫌棄。
“專注點,北野同學。橋姬的執念很可能就隱藏在這間茶室裏。”
她說著,從帆布包裏取出一枚羅盤,羅盤的指針在茶室裏瘋狂轉動,像是失去了方向的指南針。
“靈素波動異常紊亂……”雪平乃皺起眉頭,鎏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茶室裏顯得格外銳利,“看來橋姬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棘手。”
“棘手?”北野淩挑了挑眉,語氣輕鬆,“有多棘手?能比便利店裏那些為了臨期便當大打出手的歐巴桑還棘手?”
雪平乃這次幹脆直接無視了他,她放下羅盤,開始在茶室裏四處翻找起來。
一會兒扒拉一下堆滿雜物的角落,一會兒又蹲下身查看榻榻米下的縫隙,活像一隻在垃圾堆裏尋寶的貓。
北野淩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也跟著在茶室裏轉悠起來。
“要找什麽?”
“日記。”雪平乃的聲音很平靜,指了指從灰塵堆裏扒拉出來的木匣子。打開匣子,裏麵果然放著本日記,看著有些年頭了。
“這都什麽時代的古董了?”北野淩探頭看了一眼,木匣子都掉漆了,邊角也磕破了,一股子黴味撲麵而來。
雪平乃小心翼翼地拿起日記,吹了吹上麵的灰塵,木質封皮都有些開裂,看著就脆弱。
翻開一看,紙張泛黃潮濕,邊角都卷起來了,還帶著點點黴斑。字跡倒是挺娟秀,細細小小的一行行,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也不知道寫了些什麽。
“這誰的日記啊?有詛咒嘛?”
雪平乃沒理會他的吐槽,借著手機屏幕的光,小心地翻開日記,一頁頁看起來,神情專注。
隻是看著看著,眉頭就越皺越緊,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怎麽樣?上麵寫了什麽?橋姬的八卦緋聞?”北野淩忍不住好奇地問,語氣帶著幾分玩笑。
雪平乃抬眼看了他一下,沒說話,又低下頭繼續看日記,嘴裏低聲念叨著:“茶商的女兒,綾,跟一個工匠相愛了……”
“工匠?”北野淩撇撇嘴,一聽到“工匠”這兩個字就覺得沒勁,“又是這種老掉牙的劇情?小姐愛上窮小子?這種故事現在還有人寫嗎?”
雪平乃又翻過一頁,繼續念著日記裏的內容:“門第懸殊,家裏不同意,要拆散他們……”
“豪門恩怨,棒打鴛鴦?”北野淩來了點興趣,這種劇情雖然俗套,但意外地有種魔性,讓人忍不住想往下看,“然後呢?私奔?苦情戲三件套要來了嗎?”
雪平乃依舊沒接話,像是完全沉浸在日記的內容裏,自顧自地往下看。日記後半部分,字跡明顯潦草起來,像是趕著寫完一樣,墨跡也有些暈開了,紙張也被淚水浸皺了,可以想象寫日記的人當時情緒有多激動。
“下雨天,橋塌了……”雪平乃的聲音突然頓住了,像是被什麽哽住了一樣,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清吉為了赴約,在雨夜趕路,結果……”
她沒再說下去,隻是抬起頭,看向北野淩,眼神有些複雜。
但北野淩也猜到了結局,這種橋段,不用想都知道是悲劇收場。
雪平乃合上日記本,指尖一下一下摩挲著封麵上已經褪色的櫻花花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沉重:“日記的最後,用血寫的,‘此橋不渡,魂亦不渡’。”
“血寫的?真的假的?”北野淩愣了一下,再次湊近去看那本日記。
昏暗的光線下,日記本的末頁,似乎真的隱約可見一些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顏色已經發黑,幾乎要和墨跡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投河自盡,執念深重。”雪平乃下了結論。
“所以,橋姬就是這個叫綾的茶商女兒變的?”北野淩摸著下巴,有點明白了,“因為男朋友在橋上死了,自己也跳河殉情,所以變成橋姬,守著橋不讓人過?”
“可能不止是這樣。”雪平乃搖搖頭,目光掃過茶室角落,似乎在尋找什麽。
北野淩也跟著四處看了看,突然,他注意到茶室角落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反光。
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枚半截櫻花發簪,靜靜地躺在灰塵中。
發簪的材質很普通,就是街邊小店裏隨處可見的那種廉價貨,但拿在手裏,卻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靈力波動。
“係統提示:【殘留強烈思念】。”
係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北野淩掂量著手裏的發簪,又看看旁邊那本發黴的日記,心裏隱隱約約好像抓住了點什麽。
雪平乃了指他手中的發簪:“發簪上有靈素殘留。”
“所以呢?”北野淩沒明白她的意思。
“橋姬,或者說綾,她的執念,可能不是複仇。”雪平乃語氣肯定地說。
“不是複仇?”
“守護。”雪平乃緩緩吐出兩個字,“她可能不是想害人,而是想……保護這座橋。”
“保護橋?橋姬改行當土木工程師?”
“防止悲劇重演。”雪平乃解釋道,“日記裏寫了,清吉是為了赴約,在暴雨夜趕路,結果橋塌了才死的。綾可能覺得,是橋沒修好,才害死了清吉,所以她才化成橋姬,年複一年地修補橋梁裂縫,守護著這座橋,不讓別人再重蹈覆轍。”
“但是,”雪平乃頓了頓,語氣裏多了幾分惋惜,“執念這種東西,太極端了。綾的執念太深,加上橋梁本身就是陰氣匯聚之地,長期以往,她的靈力逐漸衰弱,最後就被怨氣反噬,徹底蒙蔽了心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半人半妖的橋姬。”
“半人半妖?”北野淩嘴角抽了抽,“所以,我們剛才遇到的那個,是半人半妖的橋姬?
“嗯。”雪平乃點點頭,語氣肯定,“怨氣侵蝕了她的善念,讓她變得狂暴,充滿攻擊性。但她的本性,或許還是善良的,隻是被執念和怨氣蒙蔽了,分不清好壞,敵我不分。”
“嘖,這劇情,還真是夠複雜的。”北野淩撓撓頭,原本以為隻是個爛俗的都市傳說,沒想到背後還牽扯出這麽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和一個如此……複雜又可憐的妖怪。
他望著漏雨的屋頂恍惚。前世也有這般癡人,守著道侶隕落的洞府直至化作石像。
修仙界稱其為"愚",凡人喚作"情"。
而且橋姬這職業,聽起來也挺不容易的,全年無休不說,還得風吹日曬雨淋,關鍵還沒工資。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