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似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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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烈格爾緩緩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昏沉。
    天還未全亮,他已經是醒了。
    雖然血狄族人大多信仰薩滿教,但從地獄爬出來的旭烈格爾並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可是他眼前的這張完美無瑕的臉,安靜又美好,像是九天之上的神仙普度世人。
    光是這樣看著他就感覺自己心底的肮髒汙穢都被衝刷幹淨了。
    旭烈格爾看著出神,想撫去“神仙”唇邊的碎發,卻忽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裹了個嚴嚴實實,就像掛在樹上的蠶蛹一樣。
    看著林昭昭在自己身上的“傑作”,旭烈格爾無聲笑了笑,輕手輕腳地從榻上下來。
    林昭昭還沒醒,昨天他固執地照顧旭烈格爾到很晚。
    他像小貓一樣蜷縮在硬邦邦的地鋪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
    旭烈格爾小心地將人抱起來,但還是將林昭昭弄醒。
    懷裏的人迷迷糊糊地問:“幹嘛……”
    “沒事,睡吧。”
    “唔。”
    將人好好地放到榻上後,旭烈格爾走出了氈包。
    清晨的草原安靜遼闊,淡淡的光輝像金粉傾灑在大地上。
    “首領。”巡邏的血狄勇士向旭烈格熱行禮。
    “巴根回來了嗎?”
    “回首領,還沒有。但看日子估計就這兩天了。”
    “嗯,牽我馬來。”
    “是。”那人將首領的越影牽了過來。
    “若是夫人醒來找我,就說我去看望劉夫子,午後必回。”
    “是。”
    交代完,旭烈格爾策馬而去,猶如一陣颶風過境。
    “咱們首領還真是寵這位新夫人啊,隻是離開半日都不忘交代一句。”
    “可不嘛,以前有什麽珍貴的稀罕的,都先送去大巫那挑選。現在不一樣了,無論是吃的,還是用的,都要留給這位新來的女主人咯。”
    “那薩日莎豈不是要氣紅了臉,以後等太陽烈了她怕是沒有大夏的綢緞裙子穿咯。”
    說著說著那人就搖著頭大笑起來,直到另一個用力拱了拱他的胳膊,他才注意到蹲在角落的女人,尷尬地收斂了嘴上的笑意。
    “咳,薩日莎,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女人沒理他們,自顧自地拿著堅硬的枝條繼續在地上寫寫畫畫。
    “那我們巡邏去了,不打擾你。”
    “走吧,走吧。”
    兩人忌憚薩日莎在薩滿教的地位,也顧不上對方到底聽沒聽見他們的議論了,趕緊走遠。
    直到身邊無人,薩日莎才用力折斷了手裏的樹枝,默默地朝林昭昭的氈包去了。
    “這幾個字有誰還記得是什麽意思嗎?”
    溫故而知新。林昭昭在講學時常常會將前幾日教授的東西拿出來考察底下的學生們。
    “第一個是‘太陽’的意思,第二個是指我們腳下的‘土地’,第三個是‘河水’的意思。”
    幾乎每一次薩日莎總是最快能回答出來的。
    “薩日莎,說得都是對的。可見她晚上是有認真溫習的,你們也要像薩日莎一樣才好。”林昭昭微微頷首。
    薩日莎重新坐回到學生之中。聽到林昭昭認可自己的努力,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揚,但轉念想到早上旁人說的那些閑話,她又忍不住感到喪氣懊惱。
    薩日莎望著台上妙語連珠、溫文爾雅的身影,不由走了神。她對林昭昭的情緒很複雜,既嫉妒,又仰慕,糾結得她已經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麵目來對待眼前這位老師了。
    “薩日莎,你今日怎麽了?”講學結束後,林昭昭喊醒了還坐在原地發呆的人,“是哪裏不舒服嗎?”
    聽到耳邊親切的關心,薩日莎頓時羞愧地低下了頭,害怕自己的心思被林昭昭發現:“沒、沒有,夫人,是我的錯,沒有認真聽您說話。”
    “沒事,你講學聽課一向專心,難得走一下神也是情有可原的。”林昭昭沒有想太多,招了招手,讓薩日莎過來看,“你有沒有在草原上見過這種器具?”
    “沒有。”薩日莎看著林昭昭畫出來的物件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林昭昭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
    “夫人,這是什麽?看起來像一隻靴子……”
    “這是犁壁。”林昭昭向她解釋,“大夏子民都用這個,它能從兩麵同時翻土。要是有了它,等春天來的時候,我們播種就會輕鬆很多。”
    “夫人,您真的要帶領我們……耕種嗎?”薩日莎愣住了。
    “當然,不然我每天坐在這兒做什麽?”林昭昭自言自語,“哎,這草原上也沒有什麽工匠,說不定還要去附近的村鎮想想法子……”
    雖然林昭昭一直說要靠種地積累糧食,讓大家都能吃飽肚子,但其實大多數人心裏都不相信這件事能真正完成下去。
    畢竟隻要見過林昭昭一麵,瞧過一眼他那雙細皮嫩肉的手,都不會覺得他是懂農作的。
    薩日莎自然也是不相信的。她不覺得眼前這個美得不似真人的女人能吃得了這種苦。
    這時阿古蘇過來,告訴林昭昭首領回來了。
    “我先退下了,夫人。”薩日莎識趣地先離開了。
    林昭昭“嗯”了一聲,就和阿古蘇去外麵迎接旭烈格爾回來。
    “你傷還沒好呢?怎麽還騎馬亂跑!”一眼就瞧見男人露出的手臂上又破痂流血,林昭昭心疼之餘,狠狠瞪著男人,“讓你靜養靜養!你不知道這樣你的傷要很久才能愈合嗎!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在聽。”旭烈格爾俯首在林昭昭耳邊說,“還有旁人在。”
    “不早說。”林昭昭愣了下,抬眼才瞧見旭烈格爾的身後居然還站著個人,立刻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賢良溫柔的模樣:“首領,這位先生是?”
    “旭烈格爾,這位就是你新娶的夫人?”此人做儒生打扮,頭發花白,看容貌不似草原人,倒和林昭昭一樣像是從中原來的。
    “這位是劉夫子。”旭烈格爾向林昭昭介紹,“他是我的老師,教我讀書識字,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我都請教他。”
    “當真是有意思啊,敢對旭烈格爾這樣吆吆喝喝的,別說是個小女子了,就是王汗來了恐怕也不敢吧。”劉夫子笑著走過來,“你這夫人真是女中豪傑啊。”
    “劉夫子好。”林昭昭尷尬地給這位長輩行了一禮。
    “哎,夫人禮重了。”劉夫子也笑盈盈還了一禮。然而等他起身,湊近看清林昭昭的臉後,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怔在了原地。
    “劉夫子怎麽了?”被老者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林昭昭也是摸不著頭腦,隻能看向旭烈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