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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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沒了皇上的作息幹擾,攸寧反而難得睡了個懶覺。
一覺睡到六點鍾。
正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外麵眼瞧著點起了橙黃的宮燈,但仍是一片安靜,幾乎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蘭英領著兩個粗使太監從茶房領睡回來,走到門口就叫安樂給攔住了。
安樂樣貌不差,麵皮白淨,鼻直口方,富貴當時就是看中他這點,才從一種灑掃太監裏挑了他。
富貴特意交代他,說主子初來乍到,各方麵都要警醒著些,能早發現的就早解決,別等事情大了讓主子發愁。
“蘭英姐姐,怎麽去了這麽久?”
安樂今年也才十一,開口時聲音帶著點稚嫩。
蘭英卻絲毫沒有輕看他,叫人把水抬進去,看著玉英乖覺去收拾,才跟著安樂到了一邊,把方才的事情講了一遍。
宮裏連用水都要分個三六九等的,飲用水最好的要數每日從玉泉山運來的,沒到貴人位份都用不著,攸寧的身份則堪堪用得上。
玉泉山水運進了宮,一層層主子們分下來,能夠得的分量也不多,再除開膳食,茶水上用的,剩下那點剛夠日常洗漱。
既然是好東西,自然人人都想用。
蘭英今兒起了個大早,就是提前去守著的,免得這點子水叫那心裏沒成算的人給弄了去。
沒成想去的時候,有人捷足先登解釋說,兆佳主子那邊說小公主怕熱,又因小孩子皮膚嬌嫩,便多要了些山泉水用來擦身,那多用的份額自然就是借用瑚貴人的。
以兆佳常在的位份自是沒資格用這水,不過她身邊養著公主,倒是能和公主共用,此番借著公主名頭占了她們的水,乍一聽都不好說什麽。
說罷竟這麽走了,灶上太監也是這番說辭,說瑚貴人的水被人借走了,現在隻剩了些尋常的水,愛要不要。
她知道自家主子也不是軟弱的,更不信太監這話,指使著兩個粗使太監上手弄了山泉水就走。
灶上太監阻攔不成,放話說這是惠嬪娘娘的水,擅自用了,恐怕娘娘要叫她們好看。
蘭英根本沒聽進心裏去,他們連個占旁人水的兆佳常在都沒膽子攔,本就是玩忽職守,哪有膽子上報給嬪娘娘?
但其實她膽子也不大,當時完全是覺得第一回遇事兒,不能給人留下主子好欺負的印象才那麽做的,回來的路上還有些後怕。
安樂聽她講完,點了頭道:“姐姐做得對,常在和公主是主子,咱們自然不能說也不能攔。”
蘭英鬆了口氣,她當時也這麽想的,所以心裏有氣全衝著那灶上太監了,取水時也嚷著說這是自家主子份例內該有的,不曾有一滴多拿。
這話緊接著就被報給了富貴和桂英,兩人商量了下,一個去弄清楚是不是底下人借著主子名頭生事,然後想法子解決了,省得主子煩心。
一個想著自家主子不是為小事煩憂的人,便趁著攸寧空閑的時候報給了她。
畢竟兆佳常在打的是小公主的名號,宮裏的皇子固然金貴,可是小公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宮裏如今給皇子公主的待遇都是相同的,並沒有厚此薄彼。
攸寧聽了沒說什麽,打算等富貴打聽了消息再解決,她馬上要趕著去正殿陪惠嬪用膳。
宮裏如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不大愛受人打擾,平素除了貴妃帶人上門,旁人都不見。
而底下也沒有皇後,自然沒有日日集體請安的道理。
但饒是如此,底下的嬪妃還十分自覺,經常前往自己主位處請安,自然說起來就不是請安,是一塊用膳。
攸寧初來乍到,也隻能入鄉隨俗。
眼瞅著正殿前站了五個人,她也起身出門,一路走過去,最後和昨日解圍的鵝蛋臉年輕女子,即那拉貴人站在了一起。
最後來的則是昨日直接離開的兆佳常在,手裏牽了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大眼睛,雙眼皮,看起來白白嫩嫩,圓嘟嘟的小臉,足見兆佳常在把她養得很好。
兆佳常在在攸寧麵前站定了,露出一個和氣的笑,教女兒給她行禮請安,完了又解釋昨日的誤會,又謝了她今日借的水,看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然後她很自然地站到了那拉貴人身後,這樣本來在那個位置的人不得不往後退一步,緊接著後麵的人又往後退了一步。
小公主似乎覺得有趣,看著笑出了聲。
然而人群中卻是一片寂靜,攸寧餘光看了那拉貴人一眼,正巧對上她投過來的無奈目光,終於確信這是兆佳常在故意的。
她圖什麽呢?
這個問題在進了殿內,惠嬪叫起眾人後,首先叫人把小公主抱到身邊,然後兆佳常在借著這個很自然擠走那拉貴人,仰著下巴坐到了攸寧對麵之後,得到了回答。
大約就是為了存在感?
再一看在座眾人,似乎也沒有人覺著奇怪,想來這是她一貫這麽做了。
惠嬪問了小公主和兆佳常在兩句後,就叫了大阿哥出來,給庶母們行過禮,讓他帶著妹妹玩去了。
再然後,惠嬪說了幾句閑話,又對攸寧道:“我這裏養著大阿哥和三格格,總跟著他們的時候起居,不定什麽時候起得來,你也不用拘束,往後隔幾日來一塊兒用個膳便罷了,不要早早地等在外頭。”
攸寧倒是沒傻到直接就應聲,現代人社交還總說客氣話呢,更何況注重禮的古人。
她堅定了表達了自己對惠嬪的敬重之心,兩次,然後第三次的時候,惠嬪還是說讓她別拘束,到這時候旁邊的人也勸她了,還拿自己做例子證明了惠嬪說的不是虛話,她才應下來。
這麽虛偽的一番客套後,兩人都鬆了口氣。
攸寧是因為發現惠嬪確實是個正派的人,她並不以為難人為樂,而且瞧著大家都很尊敬她卻不過分畏懼她。
惠嬪也鬆了口氣,原因是發覺這瑚氏似乎也沒皇上說的那麽野蠻無理,剛剛不表現得很得體嗎?
早上的事情她也聽說了,原先還擔心瑚氏是個不懂事的,要當著大夥的麵告狀,鬧得兆佳氏下不來台,也讓三格格成了別人嘴裏的笑談。
幸好沒有。
兆佳氏老拿著三格格說事兒,她也煩心,但是誰讓她是三格格的親娘,皇上沒說話,貴妃也都沒問話,她也懶得趟這趟渾水,左右不過是一點子份例,兆佳氏是眼界窄了些,但也不敢要太多,給了她又如何?
真鬧起來,為了格格的顏麵,皇上估計會先把格格抱去別處養著,然後各打五十大板,誰也討不得好。
她是沒事,就怕瑚氏為著這個失了聖心,兆佳氏為著這個沒了女兒,兩個結了怨鬧起來,她沒事也變有事了。
最主要還是她覺得,宮裏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貴妃的處置問題,皇上忽然叫貴妃把手裏的事情交給她們幾個嬪,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
她倒是從家人那聽來了一嘴消息,說皇上要人趕製皇貴妃用的東西而非皇後用的
若是真的,恐怕宮裏的天又要變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份機遇。
這個時候,她不希望自己宮裏鬧出事來。
從正殿回到東配殿,攸寧正常用完膳,等著消化了會兒,就照常去書房練字。
她練字沒按照規矩來,沒有先一個個練筆畫,而是直接上手寫字,進而發展到寫整篇的文章。
原因就是她想早點學會認繁體字,看不懂繁體字,她連古代小說都看不懂,更別說是連標點符號都沒有的小說!
每看一句,她都有種自己在做文言文翻譯的感覺,哪怕其實這本小說的名字叫做《西遊記》。
心平氣和抄了一整頁,又在自己腦海裏做了一個小時古文翻譯後,攸寧才停下來休息。
這個時候打聽完消息的富貴才被放進來。
他打聽到的消息有三:
一,兆佳常在經常打著三公主名號要東要西,但是整個永壽宮上到惠嬪下到普通答應,都沒人說什麽。
二,兆佳常在自己雖然隻是個常在,但其實享用的是貴人的份例,以及三格格貴為公主,每日能用的山泉水比貴人還要多兩倍,和嬪位幾乎持平。
三,三格格畏熱,要水擦身也不是一天兩天,倒不是兆佳常在故意拿格格作筏子,這由頭也不是臨時想出來的,占攸寧便宜是順帶著的。
且就在剛剛,惠嬪已經查證茶房有太監昧下了山泉水,私下賣給旁人,於是打了板子把他攆出去了,還特意讓人來說了一聲。
攸寧聽罷,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果然跟人合租就是容易鬧矛盾。
兆佳氏論說,應該是個好母親,隻可惜不是好室友。
攸寧決定跟著惠嬪定下來的大方向走,她都不在乎兆佳氏時不時鬧點小動靜,自己在乎個什麽勁兒?
而且惠嬪此舉也表明了,她不會坐視自己位下的人無底線興風作浪。
想想吧,兆佳氏打秋風不是一天兩天了,惠嬪沒意見,是因為她顧大局而且家產豐厚。
其他人沒意見,也不可能是兆佳氏突然良心發現,沒去找她們麻煩,那就剩下一種可能,惠嬪暗地裏給人安撫回去了。
而且兆佳氏看起來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這麽多年都控製在小範圍,那就說明惠嬪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拿三格格沒辦法,但是可以像今天一樣,殺雞儆猴,而且精準找了一個手上確實不幹淨的太監。
想明白了這些,攸寧真正對皇上口中所說的“為人正派,心地不壞”有了深刻理解。
果然,皇上看人真準。
幸虧她之前沒有盲目相信自己的演技,隨便弄出來個深情人設試圖糊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