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茗七扭八歪地掛在淩昭身上，滿身酒氣，星眸半眯，貓兒似的在他衣領處嗅來嗅去。
    “別亂蹭。”淩昭耐著性子。
    “你香香的。”她眨著眼睛，把臉湊近他，一隻手在他臉上拍了拍，傻嗬嗬地笑。
    能不香麽？為了等她，特意沐浴，換的衣裳，反倒她現在一身的酒味。
    淩昭忍了忍，一腳踹開門，走到後廂房的其中一間小屋，將她放在一張窄窄的小榻上，喚人端水來給她洗漱：“喝點酒醉成這樣，當真沒用。”
    她卻一扁嘴，似哭非哭地嚷道：“我就是沒用，我生下來就沒用，如果身為男子，我就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會被人戳脊梁骨，不用一輩子依附於一個男人而活。”
    淩昭一怔，“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他說完，覺得這句話太生硬不中聽，於是補充道：“這世道的規矩原本如此。”
    可說了又覺得太悲觀：“也許以後會變的。”
    蕭茗突兀地笑了，神秘兮兮地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討厭死你了。”
    這時候春兒剛好端著熱水進來，放到桌上，淩昭陰沉著臉，揮了揮手，讓她到門外候著了。
    “早知道了。”他淡定地拿塊濕帕子給她洗臉。
    “但是我現在跑不了……天下之大，沒有我的容身之地……”蕭茗說完，跟著就落下淚來。
    蕭家老宅比淩府都大，還不夠她一個人住？
    “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呢。”她認真地看著淩昭，仿佛真的能把他心之所想看穿，“你怕我傷心難過，所以沒告訴我父母親的案子已經查不下去了，而且，我也不可能逼你冒著抄家流放的風險繼續做這件事。
    “可我舍不得你，就沒有離開淩府，因為，因為有時候我實在貪戀你對我的好……”
    淩昭眸中的陰沉消散了幾分，還算她有點良心。
    默默地在牙刷上蘸了牙粉：“張嘴。”
    她“啊”地張嘴，咬住犀角柄嗚哩哇啦地瞎叫一通，等給她刷完，他都累出一身汗。
    “趕緊睡覺。”
    “我就知道你總想跟我睡覺！”她鼻尖一紅，淚珠子簌簌掉。
    淩昭一把捂住她的嘴，哄她：“茗兒你小聲點，這裏是軍營，外麵聽得見的。”
    她握著他的手，在嘴唇上擦來擦去：“那你就不要親呀！你總是親我！懷夕姐姐說了，男人一直親你就是要跟你睡覺的！”
    淩昭精疲力盡，無奈道：“能不能不要說話了。”
    懷夕一天到晚沒事做嗎？跟她講這些做什麽？
    蕭茗突然安靜了，淩昭隻感覺肩頭一沉，是她的頭靠了過來，倆人就這樣靜坐了一會兒，大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沒拍幾下，她坐直，又眼淚汪汪起來：
    “娘，我好想你……”
    她生得嬌柔豔麗，淩昭見了她這副委屈的樣子，毫無招架之力，低聲喚她：“茗兒。”
    她哭得更厲害了，聲音也大起來：“……淩昭這個登徒子，他欺負我……娘，你和爹一起去和閻王爺說一聲，讓他下輩子變成狗……”
    “他怎麽欺負你的？”
    “他……他總跟我生氣，對我虎著臉，強迫我跟他親嘴，他在夢裏都欺負我，還脫我衣服親我胸脯……”
    淩昭道：“他是喜歡茗兒，喜歡得不能再喜歡了。”
    “我才不管……”她哭得涕淚橫流，“我討厭他！我討厭他！他就是嫌棄我，看不起我！”
    “他怎麽敢的？命都要給你了。”淩昭無可奈何。
    “我一個人熬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她的聲音漸漸困倦地低下來。
    淩昭輕輕搖了搖她：“茗兒，你想要什麽樣子的？”
    過了良久，她才掀起眼皮，神情恍惚地看著他，終於認出了麵前的人，手指在他的臉頰上戳了戳：“淩昭，早點歇息。”
    他繼續搖醒她：“茗兒，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她果真思索了一番，大著舌頭，吐字有些不清：“讀書讀得好的，最好的。”
    淩昭拉下臉：“你不如直接說李宗方。才見過他幾次，你就喜歡他？”
    她聽了這個名字，嘿嘿笑起來：“你看出來啦？等祖母的壽宴，我就跟他說要嫁給他，他是榜眼郎，我可想嫁給他了。”
    淩昭心裏怒火翻湧：“我不許你嫁！”
    她著急，一把摟住他的頸子，貼上他的下巴，“我就要嫁！”
    見他繃著臉，又主動親他的臉頰，小雞啄米似的，“我要嫁，我要嫁嘛！”
    她越是這般，他就越難受，偏過頭去不讓她親，她怔了怔，又哭了：“你騙人，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喜歡我怎麽不讓我嫁給他！你又欺負我！”
    “那你嫁給我好不好？”
    她沒回應，仍是摟著他的頸子，窩在肩頭，他偏頭一看，就這麽彈指一刹，她竟呼呼地睡著了，任他怎麽捏臉都沒反應。
    一夜夏雷轟鳴，有人輾轉，有人酣眠。
    ——
    日次清晨。
    陽光透過小窗灑進來，蕭茗迷糊的醒來，總算知道“頭痛欲裂”這四個字怎麽寫了。動了動胳膊，發現動彈不得，整個人好像被困住。
    她強撐著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個放大的俊顏，眉眼如畫，鼻梁高挺，硬朗又不失精致，睫毛很長，不知是不是因為閉著眼藏住了那一雙鋒芒的眸子，此刻他顯得格外溫順。
    她懵懵地看了兩息，茫然的腦子才瞬間清醒過來，她怎麽會在淩昭的懷裏？
    急忙掙紮推開他，卻被他的鐵臂牢牢固定在懷裏。
    “淩昭！”她氣急敗壞。
    他睡眼惺忪的睜開眼，聲音微啞：“嗯？這麽早就醒了？”
    她一雙杏眸瞪得圓圓的，怒氣衝衝：“我怎麽會在你的床上！”
    他剛睡醒，聲音帶著些許鼻音，眼睛也迷蒙著，比之往日的淩厲，此刻的他，仿佛是一隻慵懶順毛的大狗。
    “這也不是我的床。”
    “什麽……”
    蕭茗愣了一下，坐起身來，才張望一下周圍，“這是哪裏？”
    “龍武營的後廂房。這幾日朝廷征兵，我就睡在這。”
    淩昭聲音懶洋洋的：“床小，當心掉下去。”
    這床的確夠小的，淩昭占了大半，她昨夜一定是縮在他懷裏睡的，否則立刻就能滾下去。
    “明知道床小，你還跟我擠！”蕭茗氣得呼哧呼哧的，“其他廂房裏沒有床嗎？”
    他看著她一張惱怒的小臉，內心卻難得的寧靜，又把她拉回懷裏抱著，鼻尖在她發頂蹭了蹭。
    原本昨夜想了半宿，今日早上她睡醒了要好生跟她算賬，問問她為什麽非要嫁給李宗方那個書呆子，但她整個人像隻貓兒似的窩在他懷裏睡得香甜，他看著她，什麽火氣都沒了，隻有心滿意足。
    至少，此時此刻，她是屬於他的。他們在同一張床上睡去，同一張床上醒來。
    他抱著她：“還早，你再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