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下回山問蘇先生的事情後。
    前院正好不算忙。
    陳戟便找狐們過來講課，打算試試登抄術的效果。
    “陳道友要與狐講道嗎？不知貧道能否旁觀？”
    希雲道長眼中帶著好奇，微笑撫須。
    “我沒有問題，就看白姑娘……”
    陳戟看向一旁笑吟吟的身影。
    “自然可以，正好請希雲道長看看狐的學習，若是哪裏有問題，也好及時改正。”
    “有狐前輩看著，哪裏會有什麽問題，倒是我要向陳道友好好學學如何講道，回去也好同那些不成器的弟子說說。”
    “道長言重了。”
    陳戟擺擺手，重新看向白三她們。
    換了個地方上課，狐的興趣倒是不減。
    見到有人觀看反倒更加興奮，排排坐好詢問陳戟要講什麽內容。
    “便講講化形吧。”
    陳戟說完，幾隻狐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先生不會化形，也能講化形麽？”
    “白姑娘昨日講的，我還沒有領悟，不知道先生要講什麽？”
    “許是要同我們分析人？若是了解人的想法，應當能快些掌握？”
    狐討論著。
    陳戟心思閃爍，順著昨日白姑娘講的內容繼續開口講起人的心思。
    “狐的情緒純粹些，喜怒哀樂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情緒。”
    “修行時是好事，可在體會人心上就顯得薄弱。”
    陳戟說著，還在想登抄要如何用處來。
    可忽地閃過靈光。
    看著眼前四狐，竟是產生一種隻要他說，她們便能聽懂的想法。
    於是試探著開始講述。
    “想要化人，就要理解人的情緒。”
    “七情六欲，悲歡離合、貪嗔癡慢……還有些人之間的關係，狐也很難理解。”
    “比如白十九昨日見的生意人嫌貧愛富，狐應當也沒有。”
    “確實沒有。”
    白十九認真點頭。
    “先生，人為何會如此？做不成生意不做不就是了？為何要嫌棄窮的人。”
    “不賺錢，他也活不下去。”
    “山中有野果也可打獵，水亦不要錢，如何會活不下去？”
    “因為人想要的與狐不同啊……”
    陳戟緩緩道。
    至於更深層的世情不同，卻是不好同小狐解釋。
    認知不夠，還不能理解這麽深奧的內容，懂這些學習化形也便夠了。
    不過倒是能舉例。
    “若是讓你現在還和那些未開智的狐一般生活，你願意麽？”
    白十九搖搖頭，又點點頭。
    “先生，我大約是懂了。”
    她修行嫁夢法，天賦不低，能理解這些陳戟倒也不覺奇怪。
    倒是白三她們遲疑片刻，竟是也點點頭。
    “我似乎也明白了些。”
    “唧，明明陳先生講的比白姑娘的還要難一些，可我竟然懂了。”
    “原來化形還要先理解人的情緒，難怪狐不好化形呢。”
    “果然先生說的是真的，下山後更容易理解化形了。”
    狐們戚戚焉。
    白十九甚至眼神微動，取下幻身符，重新恢複狐身。
    接著努力皺眉想著什麽，用力擠著身子，便從地上緩緩起身。
    竟是變成一個狐首人身的小販。
    一雙赤紅的眼看向陳戟，語氣尖利。
    “先生你也是讀書人，怎麽能買了東西不給錢？”
    “成了？”
    白三等狐睜大眼不敢相信。
    明明昨日白十九的化形一科還是下下，可有這番實力，哪怕是入狐學都足以評為中上。
    一夜時間，竟是幾乎跨越三個大等級。
    狐與狐的差距如何變得如此大了？
    不！倒不算是一夜時間，而是聽了陳先生的課就突然開悟了。
    他們便齊齊看向陳戟。
    “先生如何藏私，我們為何沒有悟到如何化形呢？”
    “這我便不知了。”
    陳戟搖搖頭。
    “或許是你們看的人太少了，還需要再去看看人？”
    “如此麽？”
    “那我們明日便認真看人，爭取早日化形！”
    幾隻狐信誓旦旦。
    白姑娘若有所思看向陳戟，倒是沒有急著開口。
    希雲道長卻是眉頭緊鎖。
    陳戟講的東西在他眼中算不上高深，甚至很簡單。
    可沒想到狐竟然聽懂了，而且竟然化形成功。
    這可不是簡單的聰慧能夠解釋。
    畢竟化形是高深的術法，他平時同小道士講道，哪怕是呼吸法都要講上許久。
    若是讓他們知道狐狸學習化形都如此快……
    希雲道長搖搖頭，不敢想啊！
    “希雲道長可有指教？”
    陳戟注意到動作，款款問道。
    希雲道長連連搖頭。
    “陳道友可真是叫貧道不知該說什麽好……”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就讓狐狸明白化形的關鍵，果然不愧狐先生的名號。”
    “若是改日有機會，倒是想請道友也為清風觀的小道士們講講道。”
    “最好能帶上這幾位狐道友，好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亦有狐。”
    “自然可以。”
    陳戟還未回答，白姑娘已經點頭應下。
    “小狐們閉門修行也不好。”
    “若是能讓狐們與清風觀的小道友一同論道，也是極好的，不如就等她們化形尚可後再去，免得嚇到道友的徒弟。”
    希雲道長複搖頭大笑。
    “他們啊，自從知道陳道友的事情後，一直想要去看看修道的小狐狸，應當是不會怕的。”
    “那便好。”
    陳戟在一旁聽著，卻也覺得有趣。
    小狐狸對上小道士，互相論道的場景，確實有意思。
    不過現在更有意思的卻是登抄術。
    他說這些，也隻當為他們了解人的形象多做些介紹。
    白十九能夠完成化形是陳戟沒有想到的。
    從無到有，倒是符合登抄術中的點化之意。
    隻是不知是一輪講道隻能點化一次，還是旁的狐悟性確實更差。
    倒是要後麵再試試才能知道。
    現在嘛。
    陳戟講課結束，也有別的事情要忙，正好安排白十九與她們講講化形的關鍵。
    都是從不會化形到化形，恐怕白十九講的還要比白姑娘說的更容易理解些。
    “明白了，先生。”
    白十九起身，與白三她們分享。
    白姑娘看著小狐開始學習，便招呼陳戟與希雲道長出門。
    “正好道友在此，還有些事情想請道友幫點小忙。”
    “哦？不知是何事，能讓狐前輩都覺得難辦，要找貧道？”
    希雲道長認真看過來。
    “想請老觀主過幾年上疏奏請五嶽大帝，為仙台山山神封正。”
    希雲道長頓了一下，似乎沒有聽清。
    道一聲慈悲。
    “人到底是老了，竟然聽錯了白姑娘的事情，為山神封正，這可太……”
    “道友並未聽錯，確是此事。”
    白姑娘認真道。
    於是院內安靜下來，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陳戟搖頭，不明白為何白姑娘現在就要說這個事情。
    事宜密成，語以泄敗。
    何況現在連山神廟都沒有修建就考慮到封正文書的事情，委實太急了一些。
    好一會，希雲道長緩緩開口。
    “如此啊……可否問下原因？”
    白姑娘便說出陳戟為山神謀劃神職的事情。
    希雲道長望向陳戟嘖嘖稱奇。
    “先前隻以為道友隻是狐先生，沒想到道友竟還想做如此事情，確實不簡單。”
    陳戟有些不好意思。
    這般行為大概在道士眼中有些悖逆，若是不答應，也隻能找別的……
    “為何不答應？”
    希雲道長眼帶笑意。
    “能夠敕封正神的機會，幾千年恐怕也不會有一次。”
    “陳道友提出的法子確實有可能做到，我想師父應當不會拒絕。”
    “若是準備好了，與我們說一聲便是。”
    “不過是打表上疏，與我們沒有什麽影響，若是能成，倒也是一番美談。”
    “若是要修廟塑像，觀裏倒是也有師弟學過，可以來相助。”
    陳戟怔在原地，卻是沒想到清風觀竟能如此支持這個事情，生出些別樣情緒。
    “道友是否想問本觀明明祭祀神祇，為何還答應此事？”
    “確實。”
    希雲道長哈哈大笑。
    “世間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我們這一脈修行本就講究隨緣，若是這樣真的能成，說明這山神的緣法在我們身上。”
    “若是不成……修行本就沒有一定能成的事情，也很正常。”
    陳戟愕然。
    沒想到希雲道長竟然同妖一般灑脫。
    倒是他先前多心了。
    不過這樣也好，答應山神的事情至少可以開始進行了。
    陳戟也期待起真的封正的那日會是什麽樣子。
    即便不成，應當也很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