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勇射獵物,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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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捏著袖袋裏的虎符,看林澤的侍從彎腰收拾滿地青梅。
    陶軒指尖殘留的鬆子糖氣息纏著海棠香,在暮色裏織成張細密的網。
    "少夫人這眼神,倒像是在盤算怎麽拆了林公子的骨頭。"趙將軍握著酒樽踱過來,甲胄上的銅釘刮過青石磚,"春狩可不是小姑娘扮家酒的場子。"
    我屈膝行禮時故意踩住片青瓷碎渣:"聽聞將軍上月獵得白額虎,不知是用了三棱箭還是柳葉箭?"他瞳孔猛地收縮——前世正是他改良的倒鉤箭,在秋獮時誤殺了禦前侍衛。
    陶軒突然攬住我肩膀,溫熱掌心貼著鎖骨:"夫人昨日還說要把我的金絲軟甲改成護膝,趙將軍可別嚇著她。"他袖口暗紋掃過我耳垂,分明是用摩斯密碼在說"西側鬆林"。
    春狩那日晨霧濃得能掐出水珠。
    李嬤嬤替我束緊護腕時,袖箭機關發出細微哢嗒聲。"林公子特意調了二十名馴獸奴。"她往我箭囊塞進兩枚硫磺丸,"說是要給您獵隻雪狐做圍脖。"
    獵場旌旗剛晃過第三遍,林澤的白馬就擦著陶軒的赤驥衝出去。
    我盯著他馬鞍後鼓起的皮囊,那形狀像極了前世家破時見過的火藥包。
    蘇婉的鵝黃騎裝從眼角掠過,發間金步搖墜著的東珠,正是林澤上個月獻給太後的壽禮。
    "當心鹿血濺髒新做的馬靴。"陶軒突然揚鞭抽在我馬臀上,棗紅馬嘶鳴著衝進白樺林。
    風聲裹著他的密語:"三聲鷓鴣響後往斷崖跑!"
    林澤的馴獸奴果然在驅趕鹿群。
    五頭成年雄鹿被硫磺粉逼得雙目赤紅,蹄子刨起的泥土裏混著碎鐵片。
    我夾緊馬腹衝上陡坡,前世被驚馬甩下懸崖的記憶突然刺進太陽穴,疼得眼前發黑。
    "少夫人當真是要獵鹿,還是想獵人心?"趙將軍的嗤笑從右側傳來。
    他麾下的騎兵正在布設絆馬索,玄鐵鎖鏈在枯葉堆裏泛著冷光。
    我猛地勒馬轉向,袖箭割斷係著滾石的麻繩。
    轟隆聲裏雄鹿調頭衝向林澤的包圍圈,驚得馴獸奴四散奔逃。
    陶軒的赤驥從斷崖下躍出,馬蹄鐵上沾著新鮮的苔蘚——他竟真找到了那條隱秘棧道。
    "接著!"他拋來的三石弓帶著火雷營特製的磷粉,我旋身挽弓時嗅到艾草灰的味道。
    蘇婉的尖叫與破空聲同時響起,淬毒弩箭擦著我發簪釘進樹幹,驚起滿林寒鴉。
    趙將軍突然暴喝:"西北坡!"他麾下的小將正被發狂的野豬逼到絕壁。
    我扯下禁步上的玉玨砸向豬眼,陶軒的三棱箭幾乎同時貫穿野豬咽喉。
    溫熱血珠濺上趙將軍的護心鏡,將他鐵青臉色映得忽明忽暗。
    林澤的馬蹄聲逼近時,我正趴在溪邊裝填硫磺箭。
    水波晃碎他陰鷙的笑:"表妹可知,方才你救的是兵部侍郎的私生子?"他馬鞭梢頭銀鈴叮當,每聲都敲在記憶裏的血腥畫麵——前世正是這個私生子,在秋闈放榜夜毒殺了陶軒的暗樁。
    "表哥也該聞聞自己箭囊。"我掬水洗淨指間磷粉,"火絨混著艾草灰,當心走火焚了這身織金緞。"他瞳孔驟縮的瞬間,我聽見陶軒在樹梢學第四聲鷓鴣叫。
    日影西斜時,我終於在亂石堆後發現了那隻白狐。
    它後腿卡在捕獸夾裏,琉璃眼映著天邊火燒雲。
    當我解開發帶想替它包紮時,鬆林深處突然傳來幼獸嗚咽。
    三隻灰撲撲的毛團從樹洞滾出來,沾著泥的爪子勾住我裙擺。
    "少夫人好興致。"趙將軍的玄鐵弓挑開灌木叢,"獵場可沒有救苦救難的菩薩。"他箭尖閃著幽藍寒光,那是邊關將士特製的狼毒箭。
    我護住瑟瑟發抖的幼崽,袖袋虎符硌得肋骨生疼:"將軍可聽過火雷營的磷火箭?"指尖悄悄撚開硫磺丸,"能把這窩崽子連帶整片鬆林燒成灰燼的那種。"
    對峙間忽有破風聲自頭頂掠過,陶軒的鳴鏑箭在空中炸開紫色煙塵。
    趙將軍臉色驟變——這是邊關告急的訊號。
    他收弓瞬間,我抱起白狐翻上馬背,幼崽們追著馬尾跑出十幾丈,最終化作暮色裏幾團跳動的灰影。
    回到營地時,林澤正在展示他獵的金錢豹。
    蘇婉捧著鎏金手爐嬌笑:"少夫人的白狐怎麽瘸了腿?"她發間東珠突然迸裂,滾落進篝火堆裏炸出青煙——陶軒把玩著顆鐵蒺藜衝我眨眼。
    夜風卷著火把明明滅滅,我在趙將軍帳前卸下白狐:"它的眼睛能辨毒草。"老軍醫捧著藥杵愣在原地,帳內傳來茶盞碎裂聲。
    前世就是這隻白狐,在瘟疫蔓延時帶人找到了救命的龍膽花。
    回帳途中,陶軒突然將我拽進陰影。
    他指腹抹過我頸間血痕,蘸著在掌心畫了朵海棠:"王大人的咳血案,源頭是南詔進貢的孔雀石。"月光漏過他指縫,在地上拚出個"林"字。
    次日擂鼓震天時,我撫過三石弓上的火紋。
    林澤的銀鞍馬正堵在出發隘口,馴獸奴們揮動綴滿銅鈴的旌旗。
    陶軒突然往我箭囊塞了把鬆子糖:"火藥味太衝的時候,吃這個能醒神。"
    當第一隻雲雀掠過旗杆,我忽然聽見幼狐的叫聲混在風裏。
    撥轉馬頭的瞬間,二十支鳴鏑箭齊齊升空,驚起遮天蔽日的寒鴉。
    林澤的冷笑追著箭雨而來:"表妹可要看準了,這次沒有斷崖讓你躲。"
    棗紅馬躍過溪澗時,我嗅到了熟悉的艾草灰味道。
    三石弓弦繃緊的鳴響中,鬆林深處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陶軒的赤驥突然從右側包抄,他揚手拋來的磷粉在日光下炸開彩虹,恰好照亮百米外櫟樹枝椏間那抹
    (接上文)
    赤紅尾羽破開晨霧的瞬間,我聽見林澤的弓弦發出不自然的顫音。
    那隻雪鴞正欲振翅躍過櫟樹頂,左側翅根處隱約閃著金芒——是林澤提前係上去的磁石!
    "表妹的箭可要擦亮點。"他故意抬高聲調,世家子弟們舉著酒壺圍過來,"這畜生抓爛過三張上等虎皮。"
    我搭箭的手指微微發麻,方才在溪澗浸濕的牛皮護腕正往下滴水。
    陶軒拋來的磷粉還在睫羽上發燙,隔著虹光,我瞧見雪鴞尾羽間纏著根銀絲,末端係著顆熟悉的東珠。
    "少夫人當心手滑。"蘇婉用絹帕捂著嘴笑,發間新換的翡翠步搖簌簌作響。
    她身後兩個小丫鬟正偷偷往我的箭囊裏塞枯葉。
    三石弓拉滿時,前世記憶突然湧入。
    秋獮大典上,正是這隻磁石幹擾的雪鴞,害得六皇子誤射了番邦使臣。
    我屏息將箭頭偏了半寸,鬆手的刹那抬腳踢飛塊碎石——石子精準擊中蘇婉的護膝,她踉蹌著撞倒了林澤的箭架。
    "咻!"
    鳴鏑聲與驚呼同時炸開。
    雪鴞應聲墜落時,尾羽上的磁石恰好吸住了林澤藏在樹冠的鐵蒺藜。
    二十顆暗器劈裏啪啦掉進溪澗,驚得正在飲水的麋鹿四散奔逃。
    "好!"趙將軍突然捶了下兵器架,震得架上鷹隼標本都晃了三晃。
    他副將湊近細看獵物,突然倒抽冷氣:"少夫人這箭竟穿透了磁石"
    人群嗡地沸騰起來。
    幾個曾嘲笑我挽不動弓的世家子,此刻臉漲得比陶軒的赤驥還紅。
    我彎腰拾起沾著露水的東珠,故意用林澤能聽見的音量喃喃:"這珠子裂得蹊蹺,莫不是被火雷營的磷火灼過?"
    陶軒的鬆香氣息突然從背後裹上來。
    他奪珠子的動作像極了搶糖的孩童,溫熱的唇卻結結實實印在我額角:"夫人好箭法,這彩頭歸我了。"
    四周響起曖昧的哄笑。
    我耳尖發燙地去掐他腰間軟肉,反倒被他捉住手腕,用沾著磷粉的指尖在掌心畫圈——是摩斯密碼的"亥時三刻"。
    林澤的冷笑突兀地插進來:"表妹夫倒是大方,連禦賜的玄鐵扳指都舍得送人。"他馬鞭梢頭不知何時纏上了我的發帶,正是方才給白狐包紮用的那條。
    我正要反唇相譏,趙將軍突然拎著酒壇擠到跟前。
    這位向來橫眉冷對的老將,此刻甲胄上還沾著野豬血:"丫頭,會喝燒刀子嗎?"
    陶軒搶著去接酒壇:"我家夫人"
    "讓她自己說。"趙將軍銅鈴眼一瞪,嚇得副將手裏的鹿腿都掉了,"能射穿磁石的手,端不穩酒碗?"
    辛辣酒液滑過喉管的刹那,我瞥見林澤正悄然後退。
    他繡著金線的箭袖掠過蘇婉的披帛,兩個小丫鬟立刻捧著妝奩往營帳西側挪。
    那裏栓著幾匹備用馬,其中一匹的鞍轡上鑲著孔雀石——正是陶軒昨夜提到的毒物來源。
    "咳咳!"我被酒氣嗆出眼淚,陶軒趁機奪過酒壇。
    他仰頭豪飲時,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頜流進衣領,在鎖骨處積成小水窪。
    趙將軍拍腿大笑:"臭小子,當年偷喝你爹的"
    歡呼聲驟然拔高。
    親兵們抬著獵物開始稱重,我的白狐與雪鴞被並排擺在青石台上。
    林澤的金錢豹原本獨占鼇頭,此刻卻被襯得像隻病貓。
    他攥著馬鞭的手指節發白,突然轉頭對心腹耳語。
    那人袖口隱約露出半截黃紙,邊角繪著朱砂符咒——是玄門做法事用的往生符。
    暮色漸濃時,陶軒借口醒酒把我拽到馬廄。
    草料堆後傳來幼狐細弱的叫聲,白日救下的小家夥正抱著塊羊肉打滾。
    "兵部侍郎送來拜帖。"陶軒往我發間簪了朵野薔薇,"說是多謝你救了他家"他突然噤聲,用唇形比了"私生子"三字。
    我撥弄著薔薇花瓣輕笑:"林澤此刻怕是在砸茶杯?"
    "何止。"他忽然貼近我耳垂,氣息拂得人發癢,"他連夜派人去了白雲觀。"
    心跳漏了半拍。
    前世林澤就是借驅邪之名,在族老麵前誣陷我中了魘鎮。
    我下意識摸向袖袋,虎符冰冷的紋路刺著掌心:"陶軒,明日回府後"
    號角聲突然劃破夜空。
    值夜的衛兵舉著火把狂奔:"西北糧倉走水了!"
    陶軒瞬間變了臉色。
    那是侯府暗樁存放證據的密室所在,今夜當值的正是前幾日中毒未愈的影衛。
    我們拎著水桶衝向火光時,林澤的白馬恰好從岔路閃過,馬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滴落著可疑的粘液。
    救火的人群吵嚷到後半夜。
    我蹲在焦黑的梁柱間翻找,突然觸到片未燒盡的黃紙。
    朱砂符咒殘存著"鎮魂"二字,邊角焦痕裏混著孔雀石的碎末。
    "少夫人,侯爺傳您去前廳。"李嬤嬤提著燈籠尋來時,眼神躲閃得反常。
    她替我整理衣領的手在發抖,珊瑚扣子係了三次才成功。
    回帳途中,幼狐不知從哪竄出來咬住我裙角。
    它琉璃眼裏映著篝火,突然鬆口吐出個沾滿口水的鐵蒺藜——正是陶軒昨夜用來打碎蘇婉東珠的那枚。
    更鼓敲過三響時,我盯著妝奩裏莫名出現的白玉簪出神。
    簪頭刻著林氏家紋,內裏中空處卻塞著張字條,墨跡被汗水暈染大半:
    "西跨院亥時"
    帳外忽起喧嘩,陶軒帶著滿身煙塵味撲進來。
    他掌心躺著半枚翡翠耳墜,正是蘇婉白日戴的那對:"火場裏撿的,有意思的是"話未說完,親衛急報打斷耳語。
    我捏著白玉簪望向鏡中,額角被陶軒吻過的地方微微發燙。
    銅鏡邊緣有道新鮮裂痕,歪歪斜斜地指向營帳東南角——那裏擺著林澤送來的賀禮,檀木箱上的銅鎖正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