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力辯群雄,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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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著銅鏡將白玉簪插進發髻時,指尖清晰地觸到簪尾暗槽那微微的凸起,觸感粗糙而獨特。
    陶軒的唇溫還溫熱地殘留在額角,他方才攥著我手腕留下的紅痕,在燭火的映照下,鮮豔得倒像是戴了支珊瑚鐲子,那紅痕摩挲起來還有微微的刺痛感。
    “西跨院的檀木箱,記得讓冬青去開。”我衝李嬤嬤晃了晃耳墜,翡翠斷茬在跳躍的燭火下泛著孔雀藍的幽光,那幽光閃爍不定,如鬼魅的眼睛。
    老嬤嬤臉色倏地煞白,像被掐住喉嚨的鵪鶉,呼吸急促,能聽到她粗重的喘氣聲。
    其實,這些證據的獲取並非偶然。
    前些日子,我暗中派心腹去調查林澤等人的行蹤,他們巧妙地在林澤常去的地方潛伏,趁他不注意時,從他書房的暗格中偷出了賬冊。
    而那密函,則是陶軒冒險從陳太傅的親信手中截獲的。
    我與陶軒早已心意相通,平日裏我們就常常交流對局勢的看法,在一次次的謀劃中,建立起了十足的默契。
    議事廳的雕花門透著森森寒氣,那股寒意仿佛能穿透肌膚,直抵骨髓。
    林澤倚著鎏金鶴嘴香爐衝我笑,青煙在他月白錦袍上織成蛛網,絲絲縷縷的青煙帶著淡淡的檀香味。
    我故意踩過門檻處新換的纏枝蓮紋磚——昨日陶軒在這摔碎了蘇婉的東珠,碎玉粉末還滲在磚縫裏,踩上去能感覺到鞋底與粉末摩擦的沙沙聲。
    “弟妹這身織金妝花緞,怕是抵得上隴西三座茶山?”林澤的折扇敲在青玉案上,清脆的聲響驚飛了趙將軍茶盞裏沉浮的銀針,銀針落水的聲音清脆悅耳。
    十二扇紫檀屏風後傳來窸窣響動,似有人在挪動腳步,暗紋錦帳下隱約露出半幅孔雀補子,孔雀補子上的絲線在微光下閃爍著華麗的光澤。
    我撫過袖口被幼狐咬破的牙印,那牙印摸起來凹凸不平,將鐵蒺藜輕輕擱在案頭:“不及表哥腰間羊脂佩,聽聞西市當鋪新收的貨裏,有塊被火燎過的倒是相似。”鐵刺上的暗紅鏽跡正巧映著他驟然收緊的指節,指節泛白,能看到青筋微微凸起。
    老派世家的嗤笑像冰碴子砸在青磚上,那刺耳的笑聲在空曠的議事廳裏回蕩。
    陳太傅的茶蓋刮過盞沿,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響:“女子幹政,牝雞司晨!”“上月漕糧案,太傅府上十三船陳米”我抽出賬冊拍在案上,紙頁間夾著的孔雀石碎末簌簌而落,那細碎的聲音如同雨點打在樹葉上。
    銅雀銜環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啪”的一聲,將趙將軍胡須上沾的茶沫照得纖毫畢現,茶沫的顏色和紋理清晰可見。
    林澤突然起身,腰間玉佩撞在錯金博山爐上叮當作響:“諸位不覺得蹊蹺?半年前連《女誡》都背不全的人,如今倒把《鹽鐵論》講得頭頭是道。”我望著窗欞外漸斜的日影,任他們編排好的質疑如箭雨襲來,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不規則的光斑。
    直到趙將軍的雁翎刀鞘重重頓地,“咚”的一聲,才慢條斯理抽出袖中婚書——陶軒昨夜用朱砂寫就的“鎮魂”符還夾在扉頁,婚書的紙張觸感粗糙,朱砂的顏色鮮豔奪目。
    “三日前西郊馬場,有人往陶家戰馬的草料裏摻了醉仙桃。”我將染著孔雀藍的草料擲向炭盆,爆起的火星如流星般四散,“劈裏啪啦”的聲響驚得陳太傅打翻了茶盞,茶水灑在地上,洇濕了一片青磚。
    “諸位猜猜,若是明日早朝禦史台收到這個”故意將半片燒焦的賬冊靠近火苗,趙將軍的刀鞘已經壓住了林澤欲搶的手,林澤的手在刀鞘下微微顫抖。
    屏風後傳來茶盞墜地的脆響,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廳中格外刺耳。
    我撫著發間白玉簪,觸到暗槽裏潮濕的紙條——那是陶軒用火漆封存的證詞,此刻正貼著我的頸動脈微微發燙,能感覺到紙條的濕度和溫度。
    月光透過格窗將銅鎖的幽藍投影在地上,恰好連成個殘缺的林氏家紋,那幽藍的投影如鬼魅的身影。
    林澤的玉扳指在青玉案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鬢角滲出的冷汗將耳後敷的鉛粉衝出道溝壑:“空口白牙的汙蔑,當真是婦人之見!”我撚起孔雀石碎末裏半片燒焦的紙屑,對著銅雀燈晃了晃:“城南胭脂巷第三戶的胡商,表哥可要請他來說說醉仙桃的來路?”袖中暗袋裏陶軒塞給我的火漆密函硌著手腕,那上麵還沾著他慣用的沉水香味道,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趙將軍突然拔出雁翎刀,刀鋒挑開林澤的錦緞荷包——三粒烏金骰子滾落在賬冊上,正巧壓住西市當鋪的暗花印鑒,骰子滾動的聲音清脆響亮。
    老將軍的絡腮胡氣得發抖,那胡須抖動的樣子清晰可見:“上月邊關糧餉短了七成,原來都喂了這些醃臢玩意兒!”“哎呀,這不是我上月丟的”林澤伸手要搶,卻被我甩出的孔雀藍披帛纏住手腕,披帛的絲綢觸感順滑。
    暗紋織錦裏裹著的鐵蒺藜刺破他掌心,血珠滴在蘇婉摔碎的東珠粉末上,竟泛起詭異的靛藍色,血珠落下的聲音細微而清晰。
    屏風後傳來茶盞墜地的脆響,十二扇紫檀屏風被人猛地推開。
    陶軒倚著雕花門框啃梨子的模樣,活像話本裏逛廟會的紈絝:“諸位聊得熱鬧,怎麽不等等我這個當家做主的?”他隨手將梨核拋進錯金博山爐,青煙裏頓時騰起酸甜果香,果香彌漫在空氣中。
    我頸間白玉簪的暗槽突然發燙,那張火漆密函不知何時竟貼在了林澤染血的袖口——陶軒昨夜用朱砂畫的鎮魂符,此刻正在血漬裏漸漸顯形。
    “表兄這手字倒是精進不少。”我指著密函上逐漸浮現的“通敵”字樣輕笑,“連北狄文字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難怪能替陳太傅謄寫奏折。”銅雀燈突然爆出個拳頭大的燈花,“轟”的一聲,將趙將軍刀柄上暗刻的“忠勇”二字照得鋥亮,那兩個字在燈光下閃耀著光芒。
    陳太傅的茶盞當啷墜地,濺濕了孔雀補子下藏著的密信。
    老狐狸抖得像篩糠:“老臣老臣是被脅迫”“脅迫到能在朱雀街連開八間綢緞莊?”陶軒突然從背後環住我,帶著薄繭的指腹抹過我袖口狐牙咬破的裂痕,那裂痕摸起來粗糙不平,“娘子這衣裳該換了,明日帶你去雲裳閣撕著玩可好?”
    滿室寂靜中,眾人都驚呆了,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張大了嘴巴。
    趙將軍突然單膝跪地,雁翎刀在青磚上磕出火星,“鐺”的一聲:“末將願為世子夫人作保!”他腰間的虎符撞在玉帶上,驚飛了窗外偷聽的灰雀,灰雀撲騰翅膀的聲音由近及遠。
    林澤被家丁拖走時,月白錦袍拖出一道蜿蜒血痕,血痕的顏色鮮豔奪目。
    我俯身拾起他落下的羊脂佩,對著月光照見內壁陰刻的北狄圖騰——和陶軒昨夜畫給我看的軍機圖分毫不差,羊脂佩的質地溫潤細膩。
    “逞完英雄才知道後怕?”陶軒突然打橫將我抱起,他身上沾著的梨子香混著血腥氣,倒像壇窖藏十年的梅子酒,那獨特的味道讓人陶醉。
    我順勢勾住他脖頸,指尖觸到他後頸那道新添的箭疤,結痂處還帶著藥膏的苦香,那苦香淡淡的,卻讓人有些心疼。
    他在回廊拐角突然將我抵在朱漆柱上,簷角銅鈴被夜風吹得叮當亂響,那清脆的鈴聲在夜空中回蕩。
    “簪子裏的密函若晚半刻顯形”滾燙氣息撲在耳畔,激得我頸間孔雀石項鏈微微發顫,能感覺到項鏈的顫動。
    我咬開他襟口暗藏的香囊,薄荷腦的清涼瞬間衝散血腥:“世子爺翻牆進來時,踩碎的第二塊瓦下可藏著好東西?”他喉結在我唇下滾動,悶笑震得胸腔發顫,那震動的感覺很明顯。
    “為夫摔進錦鯉池時,夫人倒是賞魚賞得愜意。”
    離開議事廳,我心中滿是如釋重負的輕鬆,腳步也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沿途的回廊曲折幽深,燈籠的光在微風中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回到西跨院時,李嬤嬤正對著檀木箱裏的舊賬本抹淚。
    月光將窗欞上的鐵蒺藜影子投在青磚地,恰好拚成個殘缺的林氏家紋。
    我摩挲著陶軒偷偷塞進我手心的兵符,突然聽見更漏傳來三聲悶響——子時了。
    妝奩底層暗格裏的孔雀藍胭脂盒突然發出輕響,我蘸著茶水在鏡麵寫道:“魚已入網”。
    水跡未幹時,銅鏡背麵暗藏的北狄文字漸漸顯現,正是三日前邊關傳來的密報。
    窗外傳來幼狐啃咬鐵蒺藜的咯吱聲,我望著鏡中自己發間微斜的白玉簪。
    陶軒用朱砂畫的鎮魂符正在頸間發燙,燙得那些藏在孔雀石裏的秘密都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