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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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點裹著鐵鏽味砸在青銅戟上,黎殤的靴底碾碎最後一粒蟠龍地磚的碎屑。
    祠堂飛簷下的銅鈴突然齊聲炸裂,混著血雨的碎片擦過他右臉,在顴骨處劃出與胎記重疊的傷口。
    "阿兄!"小妹的驚呼被狂風扯碎,黎殤轉身時隻看見她發間的並蒂蓮步搖在雨中綻開血色光暈。
    那支他親手打造的銀鈴腳鏈此刻正纏繞在青銅戟柄,鈴舌上的朱砂不知何時化作流動的星芒。
    陣法師的羅盤在寶庫門前瘋狂旋轉,十二道陣旗正在融化成紫黑色的黏液。"星軌被篡改了!"他徒勞地往陣眼擲符咒,符紙卻在觸及青銅門環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初代家主的北鬥殺陣,怎麽會變成噬魂邪陣?"
    黎殤的胎記突然滾燙如烙鐵。
    當大長老布滿老年斑的手抓住他腕骨時,他看見老人袖口露出的族譜正在浮現小妹的輪廓——那些紫黑黴斑沿著她剪紙紋樣的軌跡蔓延,像某種古老符咒在蘇醒。
    "讓開!"黎殤揮袖震開試圖阻攔的守庫人。
    掌心按上青銅門的刹那,二十八星宿圖在瞳孔深處流轉。
    上次破解陣法時殘留的星辰之力突然在經脈中沸騰,他清晰感受到寶庫深處有什麽東西在呼應自己胎記的灼痛。
    門縫溢出的紫光凝結成箭雨,卻在觸及黎殤周身三尺時詭異地扭曲。
    他踏著滿地狼藉向前,看到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正握著虛幻的青銅戟,北鬥七星紋路順著影子手臂爬上他真實的皮膚。
    "小心東南角的離火位!"陣法師的嘶吼從門外傳來。
    黎殤側身避開突然爆裂的玉匣,飛濺的翡翠碎片在他左肩劃出北鬥勺柄狀的傷口。
    血珠滴落的瞬間,寶庫穹頂的星圖突然投射下七道光柱,將他籠罩在北鬥陣眼的位置。
    胎記的灼痛突然轉為清涼。
    當黎殤再次睜眼,滿室流光都凝滯成懸浮的星子,他看到三個月前自己在此處破解殺陣時,有縷銀鈴形狀的霧氣悄然滲入陣眼——那分明是小妹及笄當夜,他係在她腳踝上的鈴鐺靈氣。
    "原來從那時就開始了嗎..."黎殤抹去嘴角血痕,指尖按在左肩傷口。
    北鬥七星的血痕突然脫離皮膚,化作七枚血色玉玦懸浮空中。
    這是他胎記第一次主動顯現力量,玉玦旋轉形成的星璿竟將四麵襲來的光刃盡數吞噬。
    暗格在西北角發出玉石相擊的脆響。
    黎殤踏著血色玉玦鋪就的星路前行,看到青銅戟的虛影正插在陣眼核心,戟刃上流淌的卻不是血,而是小妹剪窗花用的金箔。
    當他的影子與北鬥星君執戟的身影完全重合時,暗格深處傳來銀鈴的歡快震顫——那聲音不再裹著雨夜的陰冷,倒像是小妹提著燈籠跑來時,腳踝銀鈴在月光下起舞的清響。
    青銅戟虛影在暗格前震顫出清越龍吟,黎殤靴底剛觸到星紋地磚,忽有勁風破空而來。
    他本能地後仰避讓,三枚星芒鋼釘擦著鼻尖釘入石壁,尾端猶自顫動如毒蠍尾針。
    "擅動家主遺物者,死!"
    玄鐵重鎧包裹的身影從陣法光霧中踏出,麵甲下飄散出腐朽的朱砂氣息。
    守護者胸甲刻著的北鬥七星竟與黎殤胎記形狀分毫不差,隻是每顆星辰都被赤金鎖鏈貫穿。
    小妹的銀鈴突然在黎殤腰間瘋狂震顫,震得他後槽牙發酸——這分明是三個月前他給小妹打造的驅邪鈴。
    "閣下倒是比大長老更像看門狗。"黎殤抹去嘴角血痕,指尖輕彈腰間銀鈴。
    清音蕩開的刹那,守護者胸甲鎖鏈應聲斷裂兩顆,露出底下幹枯如樹皮的皮膚。
    他忽然想起小妹及笄那夜,大長老捧著族譜時袖口閃過的紫黑黴斑。
    玄鐵重劍裹挾星辰之力劈斬而下,黎殤旋身時扯斷三根發帶。
    烏發散開的瞬間,他看見自己發絲在陣法流光中折射出二十八星宿圖。
    守護者的劍鋒突然偏轉半寸,重重砍進他左肩——正是先前被翡翠碎片劃出北鬥勺柄狀傷口的位置。
    血珠濺在守護者麵甲上,竟發出烙鐵淬火的聲響。
    黎殤忍痛翻滾到陣眼石台旁,發現自己的血正沿著石台縫隙勾勒出小妹剪紙常用的並蒂蓮紋樣。
    守護者突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重劍揮出時帶起十二道血色殘影,每道殘影都對應著北鬥七星的殺伐方位。
    "阿兄接住!"寶庫外突然飛進半截剪紙。
    黎殤淩空抓住這染血的窗花殘片,發現缺失的正是並蒂蓮的花蕊部分。
    當他把剪紙按在左肩傷口時,流出的血突然化作金粉填補空缺——這分明是小妹除夕夜剪壞的那張"雙生蓮守歲圖"!
    守護者的攻勢驟然遲滯,仿佛被無形絲線纏住關節。
    黎殤趁機躍上石台,胎記的灼熱已蔓延到心口。
    他忽然看清守護者鎧甲縫隙裏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小妹剪紙用的金箔碎屑,那些本該貼在窗欞上的吉祥紋樣,此刻正在鎧甲內部組成禁錮魂魄的符咒。
    "原來你才是被詛咒的寶物。"黎殤並指如劍點向守護者眉心,指尖纏繞著從自己傷口飄出的金粉。
    當他的血珠觸到麵甲時,整個寶庫突然響起百鳥朝鳳的嗩呐聲——這正是小妹及笄禮那日,他躲在房梁上偷聽的曲調。
    玄鐵鎧甲轟然崩解,露出內裏紫檀木雕刻的人形傀儡。
    傀儡心口嵌著的正是大長老常年佩戴的狼首玉玨,此刻玉玨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黎殤的胎記突然迸發青光,二十八道星紋從他腳下蔓延,將傀儡體內溢出的黑氣盡數吸入北鬥陣眼。
    "不可能..."匆匆趕來的陣法師呆立門檻,手中羅盤的磁針正指向黎殤胎記位置,"初代家主的手劄記載,唯有身負雙生星命之人才能化解噬魂陣!"
    黎殤沒理會身後的驚呼,他的指尖已觸到暗格中的青銅匣。
    當匣麵並蒂蓮紋與小妹的剪紙完全重合時,寶庫穹頂星圖突然降下七彩光雨。
    陣法師的胡子被映得忽青忽紫,活像小妹搗蛋時用茜草染壞的絹帕。
    "詛咒解除了?"大長老的藤杖砸在地麵發出悶響,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黎殤流血不止的左肩,"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黎殤摩挲著青銅匣上熟悉的剪紙紋路,忽然想起六歲那年的上元節。
    小妹非要他把燈籠掛在最高的梅樹枝頭,結果兩人摔進雪堆時,他掌心的傷口染紅了小妹新裁的兔子燈——那燈麵上的血跡,與此刻青銅匣的紋路走向竟有八分相似。
    寶庫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黎殤抱著青銅匣跨出門檻時,小妹的銀鈴聲突然從屋簷傳來。
    他抬頭望見那串自己親手掛上的風鈴,發現鈴鐺裏藏的驅邪符不知何時變成了並蒂蓮剪紙,正在月光下泛著淡淡金輝。
    "黎公子當真好手段。"沙啞的讚歎從雲層中壓下,黑袍人懸在家族試煉場上空,衣擺翻湧著類似噬魂陣的黑霧。
    他屈指輕彈,大長老珍藏的玄鐵劍匣突然炸成齏粉,"就是不知你這雙生星命,能扛住幾道天劫?"
    陣法師的羅盤在此時爆裂,飛濺的銅片劃過大長老臉頰。
    黎殤悄無聲息地將青銅匣塞進小妹送他的乾坤袋,胎記處傳來針紮般的刺痛——那痛感與三個月前,他在祠堂偷看到大長老用狼首玉玨浸泡小妹剪紙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夜梟的冷笑還懸在飛簷鬥拱間,黑袍人卻已化作青煙消散。
    黎殤握緊袋中微微發燙的青銅匣,忽然聽見小妹臥房方向傳來銀鈴輕響。
    那串他今晨才檢查過的驅邪鈴,此刻正奏著除夕夜全家守歲時才會唱的《北鬥安魂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