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曖昧初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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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餘燼被晨露浸得發黑時,黎殤已經蹲在溪邊磨劍。
汪徹用卦簽撥開潮濕的苔蘚,東南方三十裏外的山脊像條青灰蜈蚣,正被朝霞染出暗紅斑紋。
"蒼雲觀主修的是龜息術。"汪徹把烤熱的餅掰成兩半,餅屑簌簌落在青銅鼎裂縫裏,"能讓他變成琥珀的,恐怕是上古禁製。"
劍鋒割破黎殤的指尖,血珠滾落時竟在青石上燒出個焦黑小孔。
他望著東南方蹙眉:"獻王用活人養蠱的舊事,可聽過?"
兩人對視間,林間驚起大片寒鴉。
馬蹄聲從三個不同方向傳來,其中夾雜著銅鈴催魂般的碎響。
腐葉堆積的山穀深處,十二根青銅柱歪斜如獠牙。
黎殤靴底碾過某種粘稠液體,石縫間滲出的暗紅汁液竟像活物般避開了他的影子。
汪徹的卦簽突然爆出火星,指向柱頂盤繞的藤蔓——那裏垂著具風幹的屍體,腰間玉牌刻著"天機"二字。
"讓開!"後方傳來馬鞭破空聲。
頭戴虎頭鐵盔的壯漢撞開人群,他肩甲上嵌著七顆血淋淋的眼球,隨著步伐詭異地轉動。
十幾個身披獸皮的爭奪者抬著青銅鼎,鼎中沸騰的黑霧正發出嬰啼。
黎殤右臂紋路突然發燙,他按住要拔劍的汪徹:"等禁製反噬。"
果然那鼎中黑霧觸到青銅柱的瞬間,藤蔓裏突然射出萬千金針。
抬鼎者慘叫著融化,黑霧凝成骷髏撲向虎頭鐵盔,卻被他肩甲上的眼球吞吃得一幹二淨。
"血狼幫的饕餮吞元術。"汪徹壓低聲音,卦簽在掌心燙出焦痕。
他忽然指向東北角——有個披蓑衣的老者正在啃烤紅薯,飛濺的金針離他三寸便化作青煙。
黎殤瞳孔微縮。
老者腳邊的泥地上,隱約浮現出與青銅柱相同的圖騰,隻是每道紋路都逆著生長。
紅薯皮落在卦象上時,禁製大師喉嚨裏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小娃娃要破九曜封靈陣?"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戳向黎殤心口,"你活不過第三個陣眼。"
暗金紋路驟然暴起,竟將老者的手指灼出焦糊味。
黎殤不退反進,扯開衣襟露出蔓延到鎖骨的詭異圖騰:"前輩可見過這個?"
蓑衣猛地一顫。
老者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青光,他沾著紅薯渣的指甲劃過圖騰,黎殤頓時感覺有萬千螞蟻順著血脈啃噬骨髓。
"玄鳥泣血紋..."老者突然抓起黎殤的手按在青銅柱上,柱身立刻浮現出血色脈絡,"申時三刻,把影子投在坤位陣眼。"
虎頭鐵盔的冷笑聲從後方傳來時,黎殤已經割破手掌。
血珠滴在青銅柱的瞬間,整座山穀響起鎖鏈崩斷的轟鳴。
十二根銅柱開始緩慢旋轉,柱身浮現的星圖竟與黎殤身上圖騰完美契合。
汪徹突然按住黎殤滲血的手腕,卦簽在他掌心劃出北鬥圖案:"陣眼要吞夠九種至陽之物才能開,你的血..."話音未落,東南方傳來熟悉的狼嚎,與昨夜鏢師垂死時的嗚咽如出一轍。
禁製大師往汪徹懷裏塞了半塊紅薯,蓑衣下傳出含糊低語:"看好這小子的心跳。
當青銅柱的影子變成..."話尾被突如其來的地裂聲吞沒,眾人腳下的土地突然塌陷成漩渦。
黎殤在墜落中攥緊朱紅葫蘆,瞥見汪徹的卦簽正發出幽藍光芒。
更深處傳來鎖鏈拖曳的響動,像是某種沉睡萬年的巨物正在蘇醒,而他的血液已經開始沸騰。
青銅柱的嗡鳴震得耳膜發脹,黎殤在墜落中反手扣住汪徹手腕。
朱紅葫蘆突然倒卷出赤色流火,將兩人裹成繭狀砸在濕滑的岩壁上。
汪徹的後背重重磕在凸起的青銅鏈環上,喉間溢出的悶哼被地下河奔湧聲吞沒。
"坤位在震三。"黎殤抹了把臉上的血漬,指尖沿著青銅柱裂縫裏滲出的星光遊走。
他右臂的玄鳥泣血紋正在發光,那些糾纏的脈絡像活過來似的,順著脊椎爬上脖頸。
汪徹突然攥住他發抖的手腕,卦簽尖端刺破自己掌心。
混著血珠的北鬥圖案甫一成型,四周十二根青銅柱同時投射出猩紅光斑,將兩人籠在交織的星圖中。"你心跳太快了。"他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凝成霜花,落在黎殤鎖骨處的圖騰上竟發出細碎爆響。
黎殤這才發現對方的手指還扣在自己脈門上。
汪徹的虎口有昨夜被毒藤劃破的舊傷,結痂的裂口蹭過皮膚時,他右臂的灼痛突然轉為綿密的酸麻。
青銅鏈的拖拽聲近在咫尺,某種帶著腥味的呼吸正從地縫深處湧上來。
"申時三刻!"汪徹突然低喝。
卦簽挑起葫蘆裏濺出的火星,在空中燒出個殘缺的日晷投影。
黎殤旋身將影子投向岩壁凹陷處,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與青銅柱相同的逆生圖騰。
暗紅汁液從四麵八方湧來,卻在觸及他腳下時詭異地結成冰晶。
禁製大師塞來的半塊紅薯突然滾落。
汪徹彎腰去撿的瞬間,黎殤看見他後頸粘著片青銅色的鱗狀物,正要伸手去拂,整座地窟突然劇烈晃動。
十二道光柱穿透岩層直射蒼穹,他們頭頂的星空圖竟與青銅柱紋路完全重合。
"成了!"黎殤的歡呼卡在喉嚨裏。
玄鳥泣血紋突然逆流回心髒,劇痛讓他踉蹌著撞進汪徹懷裏。
對方衣襟裏散出禁製大師烤紅薯的焦香,混著青銅鏽味的體溫透過三層衣料燙進皮肉。
汪徹的手還按在他心口測脈搏,忽然輕笑:"前輩說的心跳..."話沒說完突然變色,沾血的卦簽猛地戳進岩縫。
地麵上的冰晶開始沸騰,血狼幫特有的銅哨聲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震得洞頂簌簌落灰。
七顆血眼珠率先滾進地窟。
虎頭鐵盔壯漢踩著青銅鏈飛躍而下,肩甲上的眼球已經變成可怖的紫紅色。
他身後十幾個手下正用鐵索拖拽著某物,金屬摩擦聲裏混著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來得正好。"黎殤掙開汪徹的攙扶站穩,靴底碾碎正在融化的冰晶。
朱紅葫蘆吸飽了星輝,表麵浮現出與青銅柱如出一轍的裂痕。
他故意背對血狼幫的人,指尖沿著汪徹掌心血痕勾畫:"你說九種至陽之物,現成的倒送上門了。"
地縫深處突然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
十二根青銅柱開始逆向旋轉,柱身上的星圖每轉動一刻,血狼幫眾人肩甲上的眼球就爆裂一顆。
虎頭鐵盔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突然掄起沾滿黑霧的流星錘砸向陣眼方位——
黎殤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反手將汪徹推進青銅柱投射的光斑中,自己迎著流星錘鋒刃踏出七星步。
玄鳥泣血紋爬滿臉頰的瞬間,整座地窟的陰影突然活過來,像無數觸手纏住血狼幫眾人的腳踝。
"第三顆。"他舔掉嘴角血沫,看著又一顆眼球在對方肩頭炸成血霧。
汪徹的卦簽不知何時插在了陣眼正中,北鬥圖案正瘋狂吸收著青銅柱的星光。
當虎頭鐵盔終於衝破陰影桎梏時,黎殤背後的星圖恰好拚成完整的玄鳥展翅紋。
血狼幫頭目突然露出森白牙齒,流星錘上睜開第九顆眼球。
地窟裏所有青銅鏈同時繃直,某種比黑暗更濃稠的東西正順著鎖鏈爬向陣眼。
黎殤握劍的手剛抬起,卻聽見汪徹在光斑中喊了句什麽。
聲音被突然暴起的嬰啼聲割碎,他隻來得及看清對方被星輝鍍亮的唇形——
像極了許多年前,那個雪夜破廟裏遞來半塊硬饃時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