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搜尋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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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家兄弟兩人來到村裏,直至現在,已有三個多月,近四個月了。
    當初來的時候草還沒這麽高,現在,長勢猛的已經沒過房屋。
    好在它們已經進入衰敗期。
    秋風蕭瑟,萬物凋零。
    看著很是淒涼,但對如今來說,秋風帶來的更多是安全感。
    那些邪物的行動速度與春夏時節不同,往後天氣越冷,對比就會越明顯。
    前方隊伍已經清理出一條路,眾人沿著這條路進入鎮子。
    燒荒當然不能一下子把鎮也燒了。
    隻燒到附近,所以能看到鎮上房屋的前後院的眾多草木。
    蒙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劉獵戶走過來。他背著大弓,手上還拿著一把加長手柄的柴刀。
    刀上沾著褐色血跡。
    雖然血跡顏色不是鮮紅,這些都是新鮮的,從邪物身上沾的。
    青一道長說過,火焰可以去邪毒,先進鎮的這隊人挑了地方燃好火堆,把沾了血汙的刀棍都用火焰灼燒過。
    此前在鎮外燒荒,用煙氣去熏趕過一遍,但鎮上的邪物肯定沒有全都趕走,或許在暗處躲著。劉獵戶提醒大家進鎮要保持警惕,別單獨行動。
    “我們清理了一個院子,大家先把帶著的東西放這邊。”
    裝卸貨物的木板車,備用的農具武器,不便隨身攜帶的物資都先放到小院。
    院子裏麵有藥草燃燒的煙氣,這麽多活人聚在一起血氣濃鬱,需要用藥草或者煙氣遮掩氣味。
    院內燃了兩個火堆,一個用來煮食物,另一個用來“祛邪”消毒。
    道長的告誡,以及溫故寫的話本,都有提過以火祛邪,也就是高溫消毒。
    有獵殺經驗的村民,進鎮之後鬥誌昂揚。
    村長說了,殺一個邪物能賺不少工分,多殺幾個就能養活一家老小了,比搬東西賺得多。
    三四個人為一組,賺到的怎麽分,他們內部會先商議好。
    用煙氣熏趕躲藏著的邪物,等它跳出來。
    早有防備的村民用長柄的大木叉給叉住,雖然這並不能產生實際傷害,但有了短暫的阻擋,另一個人趁此機會,揮動柴刀利索斬首。
    配合默契。
    斬殺掉的邪物,會有專門負責清理的村民,借助工具將它們拖到一處,到時候燒掉。
    溫故觀察那些邪物的傷口。
    “中邪”,也就是人被邪蠱寄生之後,身體會異化,肌肉和脂肪看似萎縮嚴重,其實變得更加強韌,它們擁有比尋常人更高的防禦力。
    血液減少,更粘稠,顏色偏褐。
    刺穿傷能對它們產生傷害,但有限,能影響到它的整體行動,卻不會斃命。
    村民們摸索出來結論,還是得斬首。
    溫故分析。這麽說,蠱蟲寄生人體之後,最可能是在留頭部。
    若是如此,身體其他部位感染的蠱蟲,那能不能在蠱蟲進入頭部之前,把它截留?
    可惜沒有條件,不然溫故真想解剖一下。
    再看其他村民。
    性子膽小的,憨厚的人,如今也都變了樣子,多了一股狠勁。
    如今這世道,大家也就為了三件事——
    生存!生存!還是特麽的生存!
    稍作歇息,後續到來的人員便開始幹活了。
    “我瞅著,那石板可以撬回去鋪路!”
    “撬起來先擱那邊,把土清了,燒一燒再搬到車上。”
    村子裏麵的土路一下雨就變得泥濘,容易滋生蟲蠱,雖然現在鋪著一些木板碎石,但誰不喜歡更平整的呢?
    路平整了,運東西都更快。
    今年冬天村裏要搞建設,就該把村裏路也整一整!
    “這些衣服,布料多好啊!”
    “村長說了,甩外麵的不要,染了邪氣。屋裏衣箱裝著的可以。”
    昂貴的衣物,村民們曾經隻能遠遠看著。連摸一下都是奢望的布料,如今就在眼前。
    可惜很多都不能要,帶回去就得費勁兒“祛邪”,反正有的選,他們不如去選那些幹淨的衣服和布匹。鎮上的東西,隻要能帶回去,就都是他們的。
    對著那些衣服惋惜的人,也就嘴上說說。
    他們可都聽過話本的,知道那些衣物“不幹淨”。
    “那邊那屋,橫梁可以拆下來。”
    “我找到一輛牛車!牛沒了,車還在,挺幹淨的,能用!”
    “那邊幾個鋪子,門板好拆,先拆了帶回去。”
    拆下來的先放到指定的地點曬一曬,有潮氣的都給晾幹。
    越是幹燥的器物,邪蠱越難以存活。
    各種談論聲中,一位麵容嚴肅的村民守在院裏,拿著幾張紙,他識得幾個字,對照著上麵寫的東西提醒其他人。那是溫故和主事人們商議後寫下來的指導手冊。
    “大石板就算了,青磚貼地的不要!地麵上的東西夠我們用了,不要貪圖危險物!”
    有人負責拆卸,有人負責裝車,裝滿就拉回去。盡快往返。
    道長說了,他們最多隻有三日時間,看到外麵再有邪物出現的時候,就必須要撤退了,說明燒荒火燎已經失去威懾效果,活人的血氣會把它們再吸引過來。
    用於燃燒的藥草也有限,總不能一直在這兒消耗。
    有人想要把鎮上的這些屋子都拆回去,劉獵戶阻止。
    “一次拆不完。挑幾棟邊上完整的屋子,離開前封上,等冬天落雪的時候,咱們會再來一次,也有個落腳的地兒。”
    有位年紀大些的村民,向往地看著鎮上一棟大屋,“真不能搬到鎮上住?多留些屋子,逃難來的人也能住下。”
    不等劉獵戶解釋,他兒子在旁邊嚷上了,“哎喲我的親爹!你別隻往好處想,你就想想,如果來鎮上的是賊人,他們要是在這裏安身,對咱們就是威脅!”
    “咱們村就不同了,按話本裏說的,那叫易守難攻!真逼急了,咱就逃山裏去!”
    山裏也有中邪風險,但如今這世道,躲哪兒都不安全,真到了逃命的時候,還能顧慮那些?
    相比之下,還是村裏更好,不像鎮上,四通八達還沒有圍牆,不安全。
    劉獵戶也不再說這些,他讓人去鎮上再仔細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武器。
    有些兵器以往禁止百姓私造私練。
    他身上背著的強弓,以前就是他不能用的。
    身上穿的衣服、護甲,以他的身份,都是不能使用的。
    “章服,居所,轎輿,以別貴賤。”
    往日劉獵戶去縣裏貴人家做事時,聽那裏的夫子說的。
    哪個階層,什麽身份,就用什麽東西。
    現在不分了。
    至少,在這裏,誰找到就是誰的。
    村民們找到就能帶回去用,多囤點備用,生存第一。
    溫故也要去搜一搜,看有沒有趕路能用上的。
    劉獵戶讓兒子跟在溫故身邊,他們本地人更熟悉鎮上格局,可以幫襯著點兒。
    小劉獵戶也很樂意,立馬湊過去:“溫二哥你想去哪裏看看?放心,我的箭術不比我爹差!”
    他很好奇溫故遊學時的見聞,問了幾件事。
    溫故也耐心跟他說說。
    青一道長本來沒打算跟過去,一聽“遊學”,又動了腳步。
    我倒想看看你這狗書生還能胡扯出什麽來。
    雖然每次溫故提起遊學時的見聞,都讓他心情不好,但事後回想起來,嗯,可以借鑒借鑒。
    再說了……
    道長的視線,在老劉獵戶和小劉獵戶兩人身上掃過。
    劉家父子有盤算啊。
    鎮上現在各種氣味匯集,時不時傳來一陣煙氣,青一道長給自己塞了顆丹藥清神。
    溫故帶著小劉和堂兄走在鎮上,後麵還跟著個道士。
    不過他們也沒有多聊,還得防備周圍。
    溫故在確定附近沒有危險,四周都有村人活動,才分了注意力放在鎮上事物。
    鎮上的房屋密度比村裏大,多是木材建造,能用上青磚大瓦的隻是少數。
    他還看到了公用的水井。
    不管是一些小院裏的私井,還是外麵的公用井,井水已經汙染。用道長的話說,那些井水都已經染了邪氣。村民們進鎮喝的都是自帶的,燒過的水。
    沿路能看到茶攤酒肆,如今已變得殘破。
    邪疫蔓延,給了這個王朝沉重且慘烈的打擊,幽暗時代開啟。
    幸存下來的人,依然陷在對未知的恐懼中。
    誰也不知道這個幽暗時代會持續多久,又或者,終將走向末路?
    “那邊就是鎮上最大的商鋪。”小劉獵戶指著前麵一個鋪子。
    那裏有村民進出,顯然都知道,最大的商鋪裏麵東西也最多,有人扛著一大卷布出來。
    溫故略微抬頭看向外麵的匾額。
    世道滄桑,時移勢遷,整個鎮子已經成為一片死地。承載著地方印記的匾額依然停留在這裏,日漸暗淡,蒙上一層陰霾。
    希望未來的某一天,它們能重新煥發光彩。
    跟在後麵的道長擺著一副“我隻是來閑逛”的姿態,對那些商鋪物品都沒興趣。
    上一次,也就是半年前他剛來村裏的時候,帶村民來鎮上大略搜過一遍,主要目標是糧食和藥材。
    把鎮上的醫館藥鋪幾乎掏空。
    這次他沒特別感興趣的,他想要的東西這小地方沒有。
    鎮上剩下的多是日常物件,村民們這次也許會挑能用的帶回去。
    衣袍鞋靴,鍋碗瓢盆,褥子床帳,箱籠容器,各家各戶能搜出來的這些,村民們都能帶走。
    若是還有時間,那些床榻桌凳都會搬走。能用的可以繼續用,用不了的就劈了當柴火。反正留鎮上也是無人使用,漸漸壞掉。
    屋子是需要“人氣”來養護的,沒有人住,當然就破敗得快了。
    這時候,有村民激動地抱著一個筐出來,大聲道:
    “快來!看我找到了什麽!”
    原本忙著搬東西的其他人瞧了眼,同樣驚喜激動得圍了過去。
    大筐裏的,是桃符和一卷卷的門神畫。
    可能是鋪子當年沒賣出去,剩餘的。
    溫故走近去看。
    大筐裏的門神畫主要是兩種類型,一種是財門鈍驢,回頭鹿馬。
    馱著柴的胖驢,寓意富有,發大財。
    回頭鹿馬,寓意福祿眷顧,當官發達。
    升官發財,這種以前應該是較為時尚的,商家備貨還挺多。
    若是以往的太平時候,大家也會喜歡
    但如今……
    圍過去的村民先搶另一種,驅邪抓鬼的!
    搶不到再去搶武將門神,實在沒有了,那就……再找找!說不定別家還有呢?
    當初鎮上肯定也有人家買過,或許能翻找出來。
    溫故看著他們。
    升官發財不屑一顧,驅邪捉鬼眾人哄搶。
    雕刻著圖紋的桃符也搶,搶不到?
    再去找!
    找不到?
    去別家撬!
    饒有興致看著這一幕的道士,瞥了眼溫故:村民們性子愚魯粗獷,不知這位書生作何感想?
    溫故的眼神奇怪——詫然,理解,若有所思。
    道士:???
    狗書生又在想什麽?
    溫故隻是對本土習俗好奇,並想著,若是以後在北地安頓下來,如果沒有別的謀生手段,或許可以試試畫年畫、製桃符?
    沒再多看,溫故也去搜尋自己能用上的東西。他在一戶人家的屋中找到想要的。
    不顯眼的衣箱裏,找到了十多個大簷帽,有點像他印象中的範陽笠。
    小劉獵戶看了看,“這戶人應當是接了做大帽的活兒。”
    找到的這十幾個笠帽,溫故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給村裏。
    這是如今村裏的規矩。
    溫故自己留兩頂,給堂兄兩頂,道長有特製的鬥笠不需要。嗯,再給小劉兩頂。
    夠用,多出來的還能跟村裏換點別的。
    接下來更讓溫故驚喜的是,他在另一戶翻到個小銅爐。
    有點像溫故印象中的染爐,隻是比那個更小巧精致,方便外出帶著,路途可以煮東西吃。
    這戶人家瞧著小有家底,屋門關得嚴實,裏麵也沒見到明顯血汙,或許混亂之初就已經離開。
    隨後,溫故推開那家的書房,看到書桌上的筆架,懸掛著的毛筆,還有質感不錯的書畫紙以及硯台。
    目光頓時一亮,眼神向往。
    “空弓難責養由射,快劍始堪孟賁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筆墨就是文人的刀啊,豈可不精擇!”
    道長把嘴裏的丹藥殘渣,“呸”的吐出來。
    前幾天是哪個狗東西在我麵前說“能書不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