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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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驅邪用的熏香,溫故在青一道長這裏問了“不饑丸”的囤貨量。
    這東西吃著方便,頂餓,適合趕路。
    大概是為了維持高人風範,把村裏看作一條退路,道長又贈予了一張減配版不饑丸的方子給村裏。沒那麽強的藥性,但能抗餓。
    職業習慣,贈方子時,道長又提了糯米的“驅邪”性。
    村裏人信得很。
    村長恨不得磕頭感謝,心裏早就沒半點怨言。
    所以這段時間,村裏也在做類似的東西。
    批量做,節省柴火又方便儲存,做好了能直接食用的。到時候讓村民用工分來換。
    從青一道長那裏出來,溫故去村長那裏換點兒低配版不饑丸。
    不能什麽都指望青一道長。
    村長最近忙得很,村裏分配物資,又要搞建設,還要練習道長教的那些祭神儀式。
    見到溫故,村長欣喜道:“正要去找你!快,快過來幫忙看看這裏對不對?”
    村長拿起一張紙,上麵是由他口述,孫子豆苗負責記錄的,祭神儀式步驟。
    道長指點他們時,溫故也在場。
    溫故接過紙張看了看。
    字不算工整,勉強能認出來。
    旁邊的豆苗不好意思地垂頭。在溫故麵前,他這手字確實上不得台麵,他已經很努力地把字寫得大家能認出來。
    溫故麵上並無異色,隻是去看上麵寫的內容。
    祭神步驟非常詳細,後麵甚至還寫了驅邪香燃燒的香灰如何處理。
    香灰村長寶貝得很,這是能抹在窗台門檻、撒在自家辟邪的東西,一般人可分不到這個,隻有做了大貢獻的人,才能分到。
    溫故對此沒發表異議。
    香灰本身確實有那麽點防腐驅蟲的效果。
    村裏自有它的生態,如今的世道,不需要過度幹涉。
    看完後,溫故把紙遞回去:“非常詳細,步驟寫得很清楚,並無錯處。”
    村長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一樁心事解決,村長語氣輕鬆地跟溫故說起現在村裏的建設進度。
    搬運回來的木石磚瓦,已經分處堆放好了,有幾處已經開始修建。
    村裏都是自己建房,雖說材料方麵沒有用過這麽“高檔”的,但花點時間摸索一下,也能搞定。
    隻要不是大的技術難度,村民有自己的土法子解決。
    溫故已經給他們村,畫出了在這個亂世裏麵掙紮求生的方向。剩下的,都不是大問題。
    溫故寫的話本,如今已寫完第三本,都在村長這裏。
    村長打算等大家築堡太累的時候,再拿出來提振大夥兒的精神狀態。
    豆苗這時拿了兩個藥包出來給溫故:“縣城時常有南地的商人經過,我聽過一些水蠱水疫的防治之法,自己琢磨著做了些藥包,或許你們趕路能用上。”
    “多謝!”溫故收下,鄭重一禮。
    唉,豆苗真是個很有潛力的小夥子,可惜挖不走。要是以後有機會,再回來挖一挖。
    轉身回屋的豆苗突然莫名打了個寒顫,抬頭看看天色,要降溫了,是得添加衣物。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氣溫步步降低,村裏做針線活的人整天都在忙碌中。
    溫故除了找人做衣服,還用結實的布,找人做了三個雙肩大背包。
    沒有拉鏈,就用紐扣。背包內有隔層和小口袋,能分裝大大小小的物件,需要時尋找起來更方便。背包的肩帶上也可以別東西。
    另外,紙裁剪之後,他請人縫了幾本方便攜帶的口袋筆記本,加上從道長那裏撈的兩支炭筆,以防路途有一些重要線索需要記錄。
    清點物資,溫故又去了木匠家。他請木匠做水壺。
    竹子做的水壺,其實就是帶蓋子的竹筒杯。
    村裏之前也有不少竹筒水壺,帶卡口的那種,能防止裏麵的水濺出來。
    溫故上次來找木匠時,提議可以試試做帶螺旋紋的接口。
    沒想到,才過去兩天,就已經做好了。
    “不難。”
    木匠話不算多,對溫故的態度很友善,也很感謝溫故給他的這個建議。他這兩天不止做水壺,還嚐試做了其他東西。
    作為感謝,木匠沒有收溫故給的加工費,溫故定做的獨輪車也給了個有力的折扣,自己還搭了些木料。
    “獨輪車我這兩天就給你做出來。”木匠說。
    他做這個熟,以前世道沒亂的時候,村裏有人找他做過,推著東西去鎮上賣。
    前些天在鎮上搬東西,除了雙輪的木板車,還有好幾個人推著獨輪車運貨物。
    而溫故定做的獨輪車,在一些細節處又有改進。木匠自己也受益,把村裏別家的訂單都挪後了,先趕製溫故的。
    小劉獵戶這段時間常來溫故這兒。
    家裏已經給他準備好了遠行的東西,他爹讓他過來溫故這裏幫忙。
    他爹說了,他們這個小團隊裏,溫故才是主心骨。雖然隻是個文弱書生,但這位才是做決定的人。
    如果能夠安然到達北地,到時候也是要托溫故照應的。
    他爹說了:“可以把溫故看成是雇傭你的‘東家’,咱得讓東家知道咱有多大本事,有什麽絕活兒。”
    因此,小劉獵戶很積極地在溫故麵前展示才藝。
    箭術已經展示過了,他還有溫故感興趣的。
    “我也有養一隻隼,訓兩年了,它叫麻團兒。”
    他小時候跟著爹進縣城,吃過一次那裏的油炸麻團,記到現在。後來進城謀差事,也都隻是遠遠看了一次,隻是想著以後掙到工錢,自己買了吃。
    縣城的人吃得多好啊,住的也好,還不用辛苦種地,也不用進山冒著生命危險打獵。
    小劉獵戶一直希望某天能在縣城謀個差事,和一家老小居住在縣城裏。
    如今,隻能換個夢想了。
    “麻團兒”這個名字,藏著他樸素而執著的向往。
    不過“麻團兒”現在出去覓食了,還沒回來。
    小劉獵戶看看周圍,不遠處堆積著石材木料,上麵站著一隻烏鴉。不知道是在這裏歇息,還是好奇觀察人類活動。
    附近室外沒有其他人,若是有,肯定會將這隻烏鴉趕跑。
    小劉獵戶很信神鬼那些,但或許是對飛禽比較熟悉,對待烏鴉沒有村人那麽敏感。
    “那邊有一隻烏鴉。”
    小劉獵戶觀察著溫故對烏鴉的態度,有些文人很討厭烏鴉的。
    不過溫故並未表現出反感,而是接著小劉的話:“我遊學時,聽說過一件關於烏鴉的小事。”
    溫故講了烏鴉喝水的故事。
    小劉獵戶激動得連連點頭:“對對!它們能利用工具,其實非常聰明!比許多鷹隼都要聰明!
    “我小時候不懂,還問我爹為什麽不多訓一些這樣的鳥。後來才知道,因為忌諱。”
    溫故理解。
    “我……遊學時聽聞,很久很久以前,烏鴉是有正麵象征意義的,隻是後來戰亂和災禍,亡者眾多,烏鴉又有食腐性,就是吃腐肉,所以常在那些地方看到烏鴉盤旋。文人寫的詩詞文章,會用它去隱喻淒涼景象。”
    不隻是淒涼景象,還有政治隱喻,不過這個就不提了。
    反正,讓小劉獵戶知道為何大家忌諱就夠了。
    選擇獵禽,這裏的人還是多選擇鷹隼,在富戶和百姓心中,多是正向的寓意,代表勇武,也有破邪的象征。
    “哦哦,原來是這樣。”
    小劉獵戶回想著溫故剛才的話,心中感歎,難怪每年那麽多讀書人都要出去遊學,懂的真多!
    前麵那隻烏鴉不知道發現什麽,又或者是想近距離觀察人類,它從石堆那兒跳到地上,離溫故和小劉獵戶更近了些。
    這也讓小劉回過神,繼續剛才的話題。
    “除了忌諱,我們不訓練烏鴉,還有原因就是它們太聰明了,不服管教。”
    溫故點頭:懂,智商越高越容易“叛變”。
    有些時候太過聰明,太有主見,反而不適合。甚至可能會反過來試探主人的底線,最後不確定究竟誰訓誰。
    而鷹隼則不一樣,更容易訓練成狩獵工具。
    見溫故都能理解,小劉獵戶非常高興,隻覺得這個“東家”人真好,不像縣城裏那些老爺,又不懂飛禽,還叭叭的噴人。
    小劉趁此機會推薦起自家的隼:“‘麻團兒’雖然不比烏鴉聰明,但性子很好,很聽話,會很多絕活兒,等它回來我讓它給你表演一個……”
    一道身影從空中俯衝下來,精準且快速地,把那隻烏鴉一腳懟地上。
    被踩的那隻烏鴉撲騰著翅膀哇哇叫。
    衝下來的隼,強有力的爪子踩著烏鴉,嘴還去拔烏鴉的毛。
    凶得很。
    一時間,黑色的鴉羽亂飛。
    小劉整個人都快裂開:“沒有!我沒有讓它表演這個啊!!!”
    好一會兒,那隻烏鴉終於撲騰著翻身,扇動翅膀逃跑了。
    隻留地上那隻滿臉凶相,嘴邊還掛著絨絨鴉毛的隼。
    挨打的那隻烏鴉飛遠。周圍有其他烏鴉飛過,鴉聲陣陣,不知道是在幸災樂禍嘲笑同伴,還是在對他們這些人類罵罵咧咧。
    溫故從空中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麵前的那隻隼。
    果然是猛禽,太隼了!
    煉丹煉到眼花,出來散步的青一道長,正好見到剛才那一幕,瞥了眼溫故,眼神譏諷,又似乎帶著暗示——
    有些時候,任你再多心眼,武力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