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就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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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給溫故正式介紹,但那位楊巡尉這一路過來的各種細節,已經證明“表哥”的身份了。
    見溫故行禮,旁邊的鐵頭也跟著喊道:“表哥。”
    雖然關係離得更遠,但鐵頭自己沒那些意識,溫故也說過,跟著喊就是了,不用在意其他。
    於是,鐵頭當著所有人麵,這聲表哥喊得十分自然,完全沒哪裏有錯的樣子。
    華服青年下馬車時穩重威嚴,走過來看向溫故二人時,已經變得親切謙和。
    “可讓我等到你們了!”
    聽到鐵頭跟著喊,他也沒露出異色。鐵頭的情況他已經得知,把鐵頭當大小孩即可。
    趙少主打量溫故。
    在鐵頭的襯托之下,溫故確實看著文弱了些。
    又掃過溫故身後的五百人的隊伍,他拍了拍溫故的肩膀:
    “好!真是太好了!”
    趙少主抓著溫故手臂,叫上鐵頭:
    “走,先上馬車,裏麵暖和。”
    溫故隨著力道往前走兩步,又稍稍停頓,看向後方。
    趙少主說:“別擔心,隊伍有人安置。”
    溫故朝林鏢頭和周縣尉他們點點頭,示意跟著去辦就好。
    看著溫故和鐵頭跟著上了那輛大馬車,兩側的騎兵也再次上馬,護送車輛回城。
    這邊,隊伍遲遲不敢動。
    “要……要跪嗎?”有村民忐忑不安,戰戰兢兢道。
    “無需如此,少主不在意這些虛禮。”楊巡尉說。
    而此時隊伍中的其他人,神遊天外晃了一圈終於又晃回神。
    北風凜冽,鼻尖凍得通紅,但此刻心頭一片火熱,呼吸都急促了。
    趙閥,少主啊!
    這是什麽?這是土皇帝家的太子爺!
    咱們溫頭兒跟太子爺是表兄弟呢!
    親表兄弟!
    小劉激動得,比看到趕屍人時還抖得厲害,隻不過那時候是害怕的,現在全是激動。
    何大他們也是雙眼發光。
    我老何家要發達了!
    我乃溫頭兒門下走狗!誰都別跟我搶!
    他們看著前方離開的馬車,伸長脖子想喊一聲,沒敢,隻能在心中默默呐喊:
    溫頭兒!千萬別忘了我們還在這裏!
    而此時,華麗的大馬車裏。
    藥物熏香飄著煙氣,但並不刺鼻嗆人。
    邊上還放著暖爐。
    有隨從放了個小案幾,兩碟點心一壺茶水。
    鐵頭上車之後就坐在邊上吃喝,表哥說隨意,他就真隨意了,反正沒別的事。
    溫故倒是清醒得很。
    趙表哥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如此隆重,未必是因為自己一行人。
    還夠不到這份兒上。
    溫故也沒憋著,都到這時候了,麵對這種手握重權的世家子弟兼自家親表哥,別搞得心機深沉的樣子。
    於是,溫故一副“對著親戚有話就說”的模樣,問了原因。
    趙表哥笑了笑,說了今天的巧合。
    今日城外有個祭祀儀式,早就看好的日子。
    外城的幾項重要防禦工事,會選擇吉日破土動工,也就是今日,正式啟動。
    敬山河日月,祭天地鬼神。在這個時代,人們非常重視這些祭禮。
    祭祀剛完畢,聽聞溫故這位表弟帶著五百人來了,便出城迎接。
    這陣仗並非因為溫故,但,碰到了這個好日子,趙少主也願意擺出儀仗親自迎接。
    溫故這些人,是今年到達的,第一個五百人級的隊伍!
    城防的兵卒跑出去巡邏好幾趟,還沒溫故順路帶回來的數量多。
    萬事講究一個寓意。
    還未見麵的時候,趙少主對溫故第一個最深刻的印象——這位表弟挺喜慶的。
    馬車回城,趙表哥告訴溫故,遠道而來的隊伍,除了少數身份特殊的人可以提前進城,隊伍中的大部分人都需要在外城區待一兩天。
    所有的北遷隊伍都是一樣待遇。
    溫故表示理解。
    懂,隔離。
    除了邪疫,以防還有其他疾病。直接隔離是最簡單,也最省人力物力的方法。
    趙表哥說:“外城那邊有湯藥和粥食,需要什麽可以直接換,你無須擔心。”
    見溫故對歆州城好奇,他又介紹了如今城裏的管理模式。
    歆州城正在擴建的外城區,建設的除了防禦工事,還會劃出坊,多為軍坊。
    內城也分為坊和市,坊是居民的住宅區,市是商業區。
    可以看作是封閉式管理的一個個社區。
    每個坊都是四麵圍牆,定時開關門。很好地將塢堡的安防理念,與城市管理相結合。
    馬車進城,直接回到住處。
    趙家如今居住的地方,是由數棟大宅合並改建而成。
    趙家得勢之後,在這裏也新修了不少小院落。不斷有親戚投奔而來,得有住處。
    就比如這次,溫故兄弟二人到來,趙家提前準備了一個院子。
    即便設施比不上以往那些富貴人家,但在如今物資緊缺的時候,這院子是非常寶貴且難得的。
    不是誰都能直接分到一個院子。
    下人們在管事的指揮下忙著,屋子提前熏過一次,今天入住,再熏一次。
    溫故姨母沈夫人特意遣人過來,又擺上了一些精貴用品。
    溫故和鐵頭被帶到這個院子。
    院內建築雖因如今的條件修得不夠精致,但也是寬敞明亮,還種了花木。
    也就隻有在富貴人家的院子裏才能看到這些觀賞花木,在外麵早就被當柴燒了。
    又換了身衣物,才被帶去見姨母姨父,參加一場小家宴。
    表嫂也在,帶著五歲的表侄。
    來得匆忙,沒有準備見麵禮,溫故說下次補上。
    他自己倒是收了不少東西。
    至於他說的,且真誠強調要補上的禮,大家都沒認真。
    如今這樣的世道,能活著到歆州,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哪還有多餘的條件去準備禮品?
    姨母一臉心疼,又讓人給他添了些衣物用具。
    這位姨母如今身份不同,多了威儀也更顯雍容,但長相上與溫故記憶中的親娘確實很像。
    溫故在這場家宴中一波真情流露,和姨母一起懷念故人舊事。
    原本存在的那點疏離感,聊著聊著就沒了。
    姨父,趙家主,腿受了傷,亂世剛起的時候受的傷,一直在醫治,效果還行,現在每天能走一小會兒,但總的來說,行走不便。
    人精神狀態挺好,頭腦清醒心智堅韌,見到溫故時笑容親切爽朗。
    沒人敢小瞧這位趙閥的掌舵人。
    如今大部分事務是由表哥處理,但背後掌控全局的,依然是這位姨父。
    因行走不便,工匠做了個馬車車廂似的寬敞大“輪椅”,嚴格來說,更像是輪車。
    工匠為貴人們服務,一般都是怎麽華麗大氣怎麽來。
    溫故見這位姨父並不忌諱自己的腿疾,便說:
    “我遊學的時候,見過有工匠製作的一種輪椅,雖不夠大氣舒適,但小巧靈活,方便掌控。等我回去把圖紙畫出來給表哥。”
    趙家主原本還打算婉拒,但聽到方便掌控,沒拒絕,笑容和藹,“你此次帶了五百人過來,是有功的,想想要換什麽,明天去找你表哥。”
    小家宴,沒有趙家大族的其他人,這頓飯吃得也快,大家都事務繁忙,吃完各忙各的。
    溫故也回到小院,拿出筆開始忙活。
    輪椅的事簡單,他把圖畫出來,其他的,自有趙家的工匠去精修製作。
    畫完輪椅圖,溫故琢磨接下來的計劃。
    六大閥,手中或許都有礦。趙閥手裏應握有煤礦。
    依據他的觀察,這時候的人,早就接觸了煤炭,用來取暖和冶鐵。
    但如今富貴人家多數依然用的是木炭,上好的無煙木炭,還雅致。
    其他大多數人,在木柴砍伐難度提升之後,更多是用煤。
    嗯,蜂窩煤爐列入計劃。
    涉及到煤礦,一開始不好去接觸,先得做出點成績來,才好開口。
    這個小院,住著是挺舒適的,但太限製發揮了。
    還是得搬出去。
    次日,溫故先跑去姨母那邊刷了存在感,然後去找表哥。
    昨天預約了時間,溫故直接找過去。
    這位趙閥少主確實事務繁忙,人員來往不斷,好不容易得空了,書房裏還有兩名文士在邊上不斷抄錄整理著什麽。
    溫故進屋的時候,表哥也沒讓他們退下。
    這種一看就是心腹,溫故也不在意,反正現在還不會說機要內容,等以後涉及,不需要他動口,這位表哥自然會屏退左右。
    先把輪椅圖紙遞出去,溫故說:“我昨天說的就是這種,表哥你看看能不能行。”
    怎麽用,什麽情境使用,那些自有表哥和姨父去判斷,溫故隻提供圖紙。
    趙表哥拿過圖紙看了眼,讚道:“確實精巧靈活,你有心了!”
    不過今日要談的事情不是這個。
    將圖紙遞給一名文士,趙少主又看向溫故,話語隨和:
    “收攏流民引入人口,這些都是要記功的,想好了嗎?要什麽直接跟表哥說。”
    他一隨和,溫故就躥過來坐在近處的椅子上,探頭問道:“當官也行?”
    趙少主麵上笑容自然:“行啊!如今人才緊缺……”
    說著拿起邊上一個書冊,裏麵寫著各種新舊官職,翻開空缺的那頁,正要遞給溫故。
    溫故說:“我想當個坊長。”
    表哥手中的書冊“啪嗒”落在書案上。
    室內陡然一靜。
    旁邊正在寫字的那名文士筆頭歪了歪,忍不住抬眼看過來。
    趙表哥收回手,他眼中帶著疑惑:“你說的這個坊長,是街坊的那個坊?”
    管理一村是村長,或者村正。
    管理一坊,即為坊長,或稱坊正。
    原本還以為溫故要獅子大開口,沒想到,這位表弟的追求,似乎有些另類。
    坊長也配稱“官”?
    溫故微微端坐,神色認真:
    “我這次帶了五百人過來,既來之則安之。我既然把他們帶過來了,就得把人安置下來,這是我向他們承諾過的。”
    趙表哥像是在看什麽奇特物種。
    “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找他要官職的親戚,兩雙手都數不過來,有些人本事沒幾兩,心還比天高。
    但是這位表弟,怎麽反其道而行呢?
    你要得出口,我也給不出手啊,沒那個臉!
    趙表哥斟酌著話語,說:“坊長,或許並不像你想的那麽好當。”
    他朝旁邊抬手。
    邊上一名文士立刻遞上一卷畫,不必明說。
    溫故羨慕。琢磨著,以後也把程知小秘書好好教一教。
    麵前,趙表哥已經展開那張畫卷,正是歆州城內城的坊市圖。
    一個個方形的單元結構分布在圖紙上,構成了歆州城的內城。
    那些方形的結構大小不一,用了文字和不同圖紋標注,圖紋外人看不懂。但也有一些沒標注的。
    趙表哥指著靠近趙家宅邸的那些坊。
    “這一片,住的都是貴族大戶。”
    然後往外挪。
    “這邊的,則多是商戶平民。收攏的流民也會分散安置到這邊的坊內。”
    “這邊的呢?靠近城牆的這一片。”
    溫故指著沒有任何標注的那一個個方框。
    “那裏沒人,空置。”趙表哥說。
    “我就要這種。”
    溫故手指點在一個單調的方框上,麵上風清氣正,眼中滿是年輕人描述誌向和抱負的堅定。
    “從空置起步,更能讓我一展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