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理，是我啊！《特警故事》裏演被主角一拳打暈那個混混頭子的！我還演過《後宮臻曦傳》裏活不過三集的老太監！還有《掃黑風暴》裏那個在路邊下棋最後被帶走的……”他語速極快，如數家珍般地報著自己跑過的龍套角色，試圖喚起張培培的記憶。
    張培培看著他，腦子裏過著自己曾經合作過的選角劇組。
    王建國說的電視劇她都記得。
    但是王建國這個人她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其實也不怪她想不起來，因為王建國演過的都不能稱之為角色，那完全就是隨便在群演群裏吆喝一聲，能炸出來幾十上百個的龍套。
    張培培有點尷尬，這種攀關係的群演她見得多了，平時如果有小角色也就隨手打發了。
    但是今天剛好跟高野一起共事，高野的脾氣大家都知道。
    雖然張培培是選角團隊的經理，但是在高野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剛剛高野還因為角色不夠貼臉發脾氣。
    張培培實在不敢這個時候觸黴頭。
    她輕咳一聲，準備直接讓王建國出去。
    “咳咳，你......”
    高野的聲音響起，直接打斷了張培培的話。
    “放開他。”高野對保安擺了擺手，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王建國？你說有重要的事？”
    張培培愕然的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她是萬萬沒想到高野竟然會讓王建國留下。
    不隻是張培培，選角團隊的其他人也一臉懵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兩個保安聽到高野的話，趕緊放開了手。
    王建國一獲得自由，立刻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領，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但眼神裏的激動和緊張還是藏不住。
    “高製片，冒昧打擾了！我……我是來給劇組送我媽自己醃的酸菜的，聽說咱劇組夥食好，但嚐嚐家常味也不錯……”他說著，從身後一個破舊的環保袋裏真的掏出一罐密封好的玻璃瓶，裏麵是油亮亮的酸菜。
    會議室裏的人都愣住了，這唱的是哪一出？
    王建國把酸菜罐子放在旁邊的空椅子上，搓了搓手，臉上堆起一個有些局促又帶著點討好，但又不至於讓人反感的笑容：“送菜是其一，其二是……我聽說咱們這兒在選角，有個老師的角色，我……我毛遂自薦一下！”
    高野挑眉，沒說話，示意他繼續。
    王建國像是得到了鼓勵，眼神瞬間變了。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背脊下意識挺直了些，仿佛那件舊夾克變成了中山裝。
    他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眼神先是習慣性地帶上了點屬於底層小人物見到“領導”時的諂媚和謹慎，但旋即又努力地想端起一點“知識分子”的架子，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古怪又合理地交融著，自然到仿佛那就是他本人的樣子，毫無表演痕跡。
    他往前走了兩步，像是在巡視教室，手指虛點著空氣，喉嚨裏發出一種略帶沙啞的、拿腔拿調的聲音：
    “同學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那個……袁華同學，你留一下。”
    就這一句，沒有劇本，沒有上下文，但那神態，那語氣，活脫脫就是一個虛榮，有點小勢利，習慣性拿捏腔調，卻又莫名帶著點喜感的中學老師！
    高野的眼睛瞬間亮了。
    王建國完全進入了狀態，他仿佛看到“袁華”走了過來，臉上立刻換上一種更親切，甚至帶點刻意套近乎的笑容，手指做了個撚搓的動作，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暗示。
    “袁華啊，這次作文比賽的名額可是很寶貴的……老師可是力排眾議啊！聽說你父親……最近又為學校捐了一批體育器材？真是熱心教育事業啊！老師為你有一個這樣的好爸爸而感到高興，哈哈……”
    他笑得眼睛眯起來，那笑容裏有真實的討好，有占到小便宜的得意，還有一絲極力掩飾卻依舊流露出的精明算計。
    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轉換都極其自然，仿佛他就是那個在體製內浸淫多年，深諳人情世故又有點可愛的王老師！
    表演戛然而止。
    王建國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有些局促的群演，忐忑地看著高野，額角甚至因為剛才的賣力表演而滲出了細汗。
    “高製片，張經理，我......我不知道劇本，剛才在門口問了幾個試鏡王老師的演員老師，所以就現場發揮了一段，就試這麽一點，行嗎？不行我馬上走，絕不耽誤您們時間！”
    雖然張培培也被點名了，但她在最終拍板的事上毫無發言權。
    行還是不行，她不能說。
    但是她心中正悄無聲息的升起了一股喜悅，今天應該可以早下班了。
    但也隻能在心裏想想，她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整個選角團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高野。
    高野盯著王建國，足足看了有五秒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就在王建國快要被這沉默壓垮準備放棄的時候。
    “啪嗒”一聲。
    高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夾，可依然沒有著急說話。
    王建國偷瞄她的表情，雙手局促下意識的抓著衣角的細微動作，竟然跟高野腦海中設想的王老師形象完美重合了。
    高野不說話，就沒人敢說話。
    張培培他們也不知道高野心裏的想法，這個人是留還是......不留啊。
    張培培身旁的團隊人員輕輕拽了下她的衣服，擠眉弄眼的使眼色。
    你問問高爺這個人行不行，給個痛快話啊，別這麽一直杵著，太壓抑了，我們的小心髒都受不住啊。
    張培培隻用餘光就讀懂了同事的表情語言。
    “咳咳......”張培培調整呼吸準備迎難而上。
    “帶簡曆了嗎？”高野突然開口。
    張培培鼓足勇氣要說的話再次被咽了回去。
    王建國一怔，竟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但還是機械的點點頭。
    “帶證件了嗎？”
    王建國心如擂鼓，但依然用力點頭。
    高野看著一臉懵的王建國，嘴角終於勾起一絲今天麵試以來的第一次笑容。
    “填表簽約，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