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籠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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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哥哥?”
此刻,總局的廊道上,童鷺看著白宴的背影,有些不知所錯。
那季然已經離開,但是白宴卻就這樣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但偏生自己又不敢上前,白宴給她的感覺,此刻有些陌生。
“童鷺,去看看你爺爺,告訴童老,讓胥三撤了堂口,這邊結束了,先回老林子。”
白宴聲音平靜,聽不出來有任何的波瀾。
“好……好的。”
白宴點頭,直直走下了樓梯離開。
陽光斑駁著幹淨的總局階梯,白宴一步一步走的很認真。他身上的靈性慢慢湧動,撫平了臉上的淤青。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紅色堵頭的小瓷瓶,打開,從中取出了一枚綠色的丹藥吞下,臉上的傷勢肉眼可見的恢複。
在諸天界出現前,單純立堂口修功德,修行都是以甲子來論。
所以不到六十的白宴,在仙家裏的的確確是年輕人。他無比聰慧,天賦卓絕,深受四大家的認可。
如今諸天界出現,所有人都能觸碰到七大序列。隻是能夠被選中進入諸天的,隻有人類。而仙家,最多是被特行部批準後,通過一些節點,進入諸天回廊,在未知區域探索。
所以哪怕是坐擁極大的資源,獲得順應自身情緒的權利,四十多年的修行,白宴現在也不過初入3級。而人類行者,隻要不死在諸天,正常隻需要兩三年便可以。
噠噠噠。
一般人上樓下樓隻會坐電梯,除了早上,平時任何時候都不擁堵。所以白宴走在樓梯上,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腳步回響。
這條樓梯他走了幾十年。
熟悉到他清楚每一個時間陽光的落點。他的腳步踩在明暗交織的線,整個人如同被分成了雙色。
噠。
當他走到大廳,陽光墜到了他的腳下。
他從沒有遇到對手,也從沒認可過天才。如果他能進入諸天,他自信會超過那謝延。
但是今天,他遇到了同類。
大廳裏沒有風,但是白宴耳畔的發絲卻是緩緩的浮動。一股濃烈、厚重、彷如實質的意,繚繞在他的身上。
這股意,凝練無比,顯然是形成了屬於自己的意法。
意法,是特行部給出的書麵語。
老仙兒的叫法,是本命神通。
白宴明白自己的意根有多麽堅韌,自然也明白季然的意不可動搖。尤其,他是一名鸞客。
他發現了什麽。
白宴其實想不明白,他一個剛剛來到這裏,隻是協助東九區,很快就會離開的一個小隊成員,是如何在這一兩天裏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但是,不重要了。
兩頭雄獅撞在了一起,當一方亮出爪牙,抖開鬃毛,另一方隻有兩個選擇。
勝或死。
他從沒有輸過,現在不會,未來也不會。哪怕對手和他一樣,是一頭不會退後的猛獸。
白宴在看到季然最後的眼神時,再沒有打算去和解,去周旋,去拖延。沒用的,哪怕是對方給出了承諾,他也不會相信。一頭尖牙利齒的猛獸承諾絕不咬人,請你走進他的籠子。你會相信嗎?
白宴露出溫和的笑,迎著零散走動的工作人員,離開了大廳。
坐在米白色的雅致728上,白宴神色依然從容,就像是一名運籌帷幄的將軍。他套上了一件白色的夾克,遮掩住毛衫的上的血跡。
在他的車後排上,是一件件包裝精美的兒童玩具,每一件玩具上,都有著一張寫滿了字的賀卡,全部都是白宴親手寫的。
而在副駕駛上,則放著一個黑色的皮箱,以及一大束鮮花。那鮮花是向日葵、康乃馨、百合、非洲菊。鮮花放置在精美的花籃當中,散發著濃鬱的香味。
轎車行駛在路上,在出城後,直奔平安福利院。
米白色的雅致728,對於孩子們好像是一個幸福的信號。
夕陽雖然已經開始垂落,但聽到汽車的引擎聲時,所有孩子還是興奮的跑到了大門前,眼巴巴的看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幸福開心的笑意。
“白哥哥!”
穿著粉紅色羽絨服是小女孩咯咯笑著,臉上帶著一抹興奮的紅暈。
工作人員跑過來拿起車後的禮品,朝著白宴尊敬的點頭交談。
“怎麽,想哥哥沒?”
“想啦,天天都想!”
白宴抱起女孩,小丫頭親昵的朝著他懷裏拱著。其他的一群孩子也是興奮的圍攏過來,嘰嘰喳喳的想要和白宴交談。
愛能讓人生出骨血,經曆過苦難的孩子對幸福更是小心翼翼。
但是,真的有愛嗎?
“白哥哥!”
“今天一個治安員姐姐過來啦,她可好看了。我長大了也要做治安員!”
白宴原本笑著的眼神驟然一冷!
雖然嘴角還帶著笑意,但那眼神中,卻帶著一股冷漠。
他看向院長,道:“上午有人來過?”
“是的,說是來查一下孩子的身份背景,我給朱老板打過招呼。”
白宴點了點頭。
動作,比自己想的更快。
與孩子相處了約莫一個小時,白宴坐上了車。夕陽開始泛著血紅,灑落在了車上。
他靜靜坐著,眼神中泛著厭惡。長大了想做治安員?
他從懷裏抽出一張精致的卡片,那卡片的四角燙著金花,中間是大片的空白。
他用剛剛一直觸碰女孩的右手,拿出了口袋裏的萬寶龍鋼筆。鑲嵌著鑽石的筆身簇擁著猩紅的寶石,在夕陽下折射著迷離的璨光。
鋼筆在卡片上書寫,筆尖快速的跳動,寫出了女孩未來一夜的軌跡。
【她會在院子裏玩到天黑,被老師領著去洗漱,抱著白宴哥哥送她的玩具,做一場好夢。】
白宴目光平靜淡漠,收起笑容的他,就像是古希臘遺留的雕塑,生動又冰冷。
他抬起筆,一股濃鬱的意凝結成看不見網,籠在了夕陽下血紅的筆尖。
白宴劃掉了部分字跡,然後修改了這段話。
【她會在院子裏玩到天黑,被老師領著去洗漱時,空調室外機脫落,意外砸在了她的身上。她會抱著白宴哥哥送她的玩具,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
寫完,白宴將卡片放在了身邊。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臉。
那裏,是被季然打了一拳的地方,也是接觸過他的位置。白宴的指甲迅速生長,化為了黑色的尖刺。然後尖刺狠狠插入了他的臉頰,血水猙獰流淌。
刺啦——
在他平靜的眼神下,他撕下來了自己的臉皮。
“想要扒下來我的皮嗎?”
“那就送你一塊。”
白宴攤開自己的人皮,筆尖再次書寫。
【今晚,濁仙會將所有孩子、賭客、女人的生平關係詳細探查,他會從中發現一些端倪。但是,他的思考被打斷了。一名強大的邪教徒,來到了總局。她催眠疏離了所有普通人,襲擊了濁仙。濁仙受到重傷,但是他有著強悍的肉體技能,沒有被第一時間秒殺。童鷺與童老出現,與他一起對敵,最終拖延到了炸胡的出現,逼退了襲擊者。】
白宴瞳孔放大,愣在原地。旋即,一陣壓抑的大笑,從他的喉嚨中湧出!
“哈,哈哈哈!!”
這是天意!
這是天意!!
他握筆的手微微哆嗦,他一生追求著掌控,追求著命運的羅網。今夜,終於等到了命運的垂青!
他無法製定命運,隻能修改。而季然今夜的命運,隻要稍稍修改,就是死局!
白宴聚精會神,濃烈的意念在他的周身浮現。
一張隱約可見,籠罩四方的鳥籠,緩緩升騰,四麵八方,整個冰城的一些肮髒角落,賭場、福利院、歌舞廳……乃至一些貧困戶的房間,大學生的宿舍,商業區的辦公樓,都流淌著近似鳥籠的氣息。
他塗改,落筆。
【今晚,濁仙會將所有孩子、賭客、女人的生平關係詳細探查,他會從中發現一些端倪。但是,他的思考被打斷了。一名強大的邪教徒,來到了總局。她催眠疏離了所有普通人,襲擊了濁仙。濁仙受到重傷,但是他有著強悍的肉體技能,沒有被第一時間秒殺。可惜,童鷺與童老已經離開,炸胡也沒有及時回歸。他孤身一人戰鬥……】
刷拉!
白宴愣住,當他寫下孤身一人時,筆尖一劃,將這一行字劃去。
他不信邪,繼續塗改。
一道道橫線將他寫的“孤身一人”劃去。
白宴汗流浹背,眼神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鎮靜!
該死!他身邊到底有什麽!
那宿命交織的意念,撼動不了他的命運!但是白宴看著原本的軌跡,失去了童鷺、童老、炸胡,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好好好,那就帶你身邊的什麽東西,去死!”
白宴閉上眼,沉溺在自己的意根中,指向了要季然死亡的最終劇本。然後遵循著命運,讓命運執筆寫下了終局。
【他有千軍萬馬,但終將孤身奮戰。他被女孩的利刃刺穿了心髒,砍下了頭顱,懸掛在了總局的大門之上。】
白宴長出一口氣,看著這個結局,露出了一抹笑意。
隻要寫下的結局,必然實現。
這個世界的任何人或事,都無法改變這個世界定下的命運。
哪怕再強的行者,也不能。
嘭!
身後,夜色中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響聲,旋即是尖叫、哭泣、驚恐!
白宴像是謝幕了一場精彩的歌劇,在那嘈雜的聲音裏露出享受的表情。那是最極致的掌控,那是操控命運的快感。
所有人,都是他的【籠中雀】。
嗡——
雅致728發出低沉的轟鳴,他迫不及待去奔赴下一場演出,見證自己親手譜寫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