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榮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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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婆娑,映射在教堂的玻璃,灑落了一地迷蒙的七彩
季然的腳步聲很輕,摩挲著平整的地麵。
教堂後方是一個開合鐵門,這個鐵門非常粗壯,像是關押猛獸的閘門。
季然推開,走了進去。
他臉上蒼老的五官緩緩蠕動,扭曲成為一個馬臉三角眼,標準金錢鼠尾辮的男人。正是這群二鬼子的領頭人,王六。
噠噠噠。
季然在大殿的回廊走著,這麵一側對著前廳,側麵是通透的玻璃。這些玻璃上布滿了血紅色,發絲般的血管。月色透過,在腳下鋪成銀色的絨毯。
季然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了光亮。
不遠處的拐角,點燃著橙紅色的燭台,有幾名神甫正在穿梭期間。還有一些人,捧著一個個精致的匣子,正在光影間穿梭。
所有人,都穿著筆挺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神甫袍。脖子上掛著或金或銀的十字架。
季然心頭微一跳,這麽多神甫?要知道,在國內傳教的,基本都是一個地方一個神甫,然後就如紮根在地上的種子,開始向著四周散葉。
其實,老百姓真的很無所謂。有的人家甚至本來就供奉著四五個神仙,西洋神也無所謂,來咱家討飯吃,也不差你那一口香。
但是真主教的要求卻苛刻極了,要求入教會的人,隻能一心一意的侍奉宇宙中唯一的真神。不準尊孔、祭祖、祀神。
這話一出,那還了得?
原本還猶猶豫豫的百姓一哄而散,導致最先來的傳教士為了招教民,都是入教給錢。
有民謠唱:為什麽要入教?為了六塊北洋造!花完再找神甫要,神甫不給就退教。
這般撒幣的行為自然也不長久,而隨著有地痞流氓認了教民,受到庇護後,洋人收地痞無賴做教眾,無賴漢們再幫著洋人欺壓百姓,搶地、搶人、搶錢的模式就建立了起來。
“過來。”
此刻,一名綠眼白麵的神甫看到季然,朝著他招了招手。
季然走上去,見他遞過來了一身神甫黑袍和一件白襯衫。
“去穿上,紅衣主教要為我們舉行儀式。你今日還能在這裏,可以破格提升為神甫,沐浴主的聖光。”
這神甫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掩藏的厭惡,與不加掩飾的高高在上。
季然沒有說話,拿著衣服,走進了那神甫指著的房間。
吱嘎——
季然推門進入,在這裏,正有一個神甫整理著衣服。在他身邊,還有一身已經破爛的神甫袍,上麵布滿了彈孔和刀痕。
季然大概明白了。
雖然這個教堂在義和會的攻擊下幸存了下來,但是大部分的洋教堂,都在義和會的衝擊下土崩瓦解,成了一片廢墟。恐怕,能夠活著出來的都隻是少數人。
【神甫】
等級:1級
技能:???
天賦:???
特殊:攜帶有偽命具氣息(靈等級:2級)
……
千裏眼手環感知到了對手的信息,以及他身上攜帶的偽命具氣息。
1級的神甫,帶著一個有著2級水準的偽命具。的確,一個普通教堂的話,能夠從義和會的進攻中逃出來,也不能是弱者。
那神甫此刻轉頭,看到季然明顯是一愣,旋即模樣帶著一絲戲謔。
“靖人?神甫?”
他的國語字正腔圓,事實上,為了傳教,來靖朝的傳教士國語說的個頂個地道。要不是長相,換上衣服說是土生土長的靖人都沒人懷疑。
此刻,看著季然,這個神甫卻是站著不動。
“好了的話,請——”
季然看著他已經收拾好了,示意了一下。他自己下麵還穿著軍裝,此刻換衣服會立刻穿幫。
那神甫卻是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相機把弄,眼中帶著一絲獵奇,淡淡道:“你換便是。”
“你確定?”
對方那獵奇的目光,擺弄的相機,就像是人去動物園的時候,突然看到了猴山裏的猴子要披人的衣裳。
神甫沒再搭理季然,隻是揮了揮手,他不認為這個黃皮猴子能認識他手中的相機。
季然也不再搭理他。
他臂彎裏掛著那黑色的神甫袍。
袍子用黑色的綢緞製成,還垂墜著繁複的銀絲。月色透過開著的窗,浮動起輕如薄紗的白色窗簾。銀色的光潑灑在自己的身上,倒映在鏡子裏,映照著身後古樸的書架上滿目的英文書籍。
季然就這樣脫下了藍白的教士服,露出了一身筆挺的軍裝。
雖然這軍裝也不是什麽好人穿的,卻是比那教士袍得體的多。雖然,依然與這房間古典英倫的裝飾格格不入,但是在這片土地上,格格不入的不是人。
而是這座建立在人民苦難和血水上的尖頂牢籠!
鏡子裏,那拿著相機的神甫一臉愕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教民身下會是軍裝。
季然慢條斯理的脫下軍裝,穿上白襯衫,披上神甫袍。然後看著鏡子裏的神甫,靜靜道:“我之前,讓你走了。”
片刻,季然一個人走出了房間。
他脖子上掛著一枚純金的十字架,身後空無一物。隻有那衣櫃半掩著。
長廊上,七八個神甫低著頭,右手捏著十字架,默默朝著大殿走去。季然也踏入了人流,手指捏住十字架的下端,輕輕揉捏,將它捏得越來越尖銳。
最前方的大殿門前,點燃著銅聖女的燭台。
……
聖女燭台火苗燃燒,映照著李燕蒼白發汗的臉龐。
他剛剛隱約看到了一個古怪的巨大黑影從那牆壁上爬過。
這是右邊的最後一隻了。
他默數著,感受著右邊再無動靜,聽著那怪物的動靜越來越遠。那布滿汙漬的小手從懷裏抽出了一根纖細的鐵絲。李燕在加入義和會前,是暗八門的榮門弟子,也就是一個小偷。
他從小吃不飽飯,十五六歲了,還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自己爺爺是一個行腳醫生,一直教導自己要做正人君子。
可是自己看不懂,為什麽要做正人君子呢?
因為爺爺正直,給窮人治病有時候都不收錢,還倒貼藥錢。所以好多人專門來找爺爺看病,看完了就磕頭痛哭,一毛不拔。
所以,妹妹十個月就不再長大了,睡在了家門口的槐樹下。
和媽媽一樣,餓死的。
自己不要死,所以他滾了釘席,手捏燒紅得炭火給祖師爺點了煙,入了榮門。
他還記得那天,自己偷了一戶人家,那家人正好要嫁女兒,家裏布置得紅紅火火,喜氣洋洋。
聽說是這女人娘家把一輩子的棺材本都砸出去了,打了一件金鳳釵陪嫁,讓女兒嫁給了一老秀才做小。
自己摩拳擦掌,半夜進門,憑著那精細的手藝,撬開了箱子,拿走了金鳳釵。
金釵上交了祖師爺,自己分得了10吊銅元。
等到過了些日子,自己路過那戶人家的時候,卻發現房子都已經被推了,說是準備蓋教堂。
自己走進去,卻發現那殘垣斷壁上,還掛著紅紙紅布。這些東西,應該在女兒嫁出去的當天就拆下來的。
一打聽,那女人被退婚了。這種事,在鄉裏一傳開,誰管你到底因為什麽?
嘿,那必是因為那秀才老爺慧眼如炬,發現了這個女人水性楊花,不知羞恥!各種編排和晃蕩在家門前的光棍漢與無賴,是一把把砍在名聲上的鈍刀子。
女人是第三天吊死的,老娘是下午跳得井。
李燕隻記得那天自己心跳的厲害,好似要從嗓子眼裏跳出去似得!渾身發燙,整個人像是生了大病一般。
而在那時,他看到了一個紅毛綠眼的洋人拿著尺子,量著房子的地基。
他猛的一個機靈!是了,那母女兩人,必是被洋人逼死的!是洋人欺負那寡母孤女!
那天,他抽冷子捅了洋人一刀!也不管死沒死,掉頭就跑!之後便找了自己爺爺,一起入了義和會。
他雖小,卻殺那洋人最是起勁。隻有看著那紅毛鬼的血,他才覺得自己心安。
此刻,聽著動靜靠左,他一咬牙,鑽進了地牢之中!
隻是他剛鑽進來,還沒朝著右邊跑,便看到了左側拐角處,一雙黑色的大手扒著牆沿,露出了半個似人的腦袋,一雙森然呆滯的眼睛,正直勾勾得看著自己。
李燕瞬間血向上湧!
該死!
這畜生早就發現了自己!它在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