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多水。
    雖然曆經了大旱，但是最近龍王爺開了眼，接連下了幾場暴雨，一下子將這兩年來的幹旱給祛了個痛快。
    白河、海河、水三條入海的大河構成了津門最大的三條水係。而且在這個世界，這三條河全部寬闊浩大，尤其是這連日的暴雨，將三條原本萎縮幹涸的水流再次滋補，幾乎不比現世的長江差幾分。
    季然與田橫三人跟在隊伍的後麵，瞧著那送親的隊伍朝著遠處海河支流走去。
    這支流匯入海河的地方就在不遠處，浪潮激蕩，在蒙蒙的天光中，籠著漫天的水霧。水汽混合著黎明的霧靄，滾動在青黑色的天幕下。
    送親的隊伍安靜的向前，這些人都是附近村鎮的漢子。這海河最為接近渤海，是三條河裏水族最為昌盛的。
    從明朝年間，當地的百姓就開始供奉水族。
    隻是太平年歲，這些水族隻要供奉些香火，擺上一些貢品，便不會生事。真有了怪異，朝廷一紙檄文也能鎮壓妖邪。
    可是近些年，朝廷動蕩，外夷入侵，各地叛亂，天災不斷。這些水裏的東西也開始作亂，而朝廷已經自顧不暇，哪裏有心思管這些隻在河岸邊上折騰人的精怪？
    那老丈見季然兩人鐵了心要吃上一頓熱酒，便跟在了兩人的馬兒旁，將這納妾的緣由說了個通透。
    那南君原本是海河上的水族，隻是近些日子來了軍艦，被逼到了支流興風作浪。
    百姓靠水吃水，眼見著大旱過去，田裏的莊稼還沒生出來，自然是要去水裏討生活的。但是那南君來後，若是不給他祭祀的，下了水，那便會有一根幾人合抱粗的巨大橫木生著人臉，直接將船撞得四分五裂！
    然後再一下，隻叫落水的人腦漿迸裂！
    百姓無奈，隻得供奉。
    可是周圍樹皮都被啃光了，能供奉什麽？隻能供奉人了。
    而此刻，馬背上的李燕小孩子心性，隻聽得新奇，還察覺不到那隻言片語裏的血腥，道：“老丈，那前些日子紅毛鬼子殺來，這南君護住你們村子了沒？”
    這村子距離廊山並不遠，在廊山之戰前，義和會的人沒聚集好，是一路冒著槍林彈雨扒鐵路，毀鐵道，拖延著時間。
    那些聯軍等修鐵軌的時間，便是到周圍的村子殺戮取樂。
    這老丈神色黯淡，道：“嘿，沒呢。”
    話罷，便不再做聲。
    季然聽著隻是冷笑。
    這畜生，還比不得那豬婆龍呢！人家至少還能在扶仙流上稱霸，吃了人能守住一方假太平。而這裏水中孽畜，倒是個妖中的無賴子，好處不少拿，骨子裏卻是慫得沒卵子，一把子力氣，隻會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身上耍威風！
    一行人不再言語，一路走到了支流邊上。在那支流上，一個浮橋搖搖晃晃。
    季然和田橫也是下了馬來，留下了李燕看著點。自己這一趟可不是真的來吃席，這小子還正在恢複，消化藥效。留他在這裏安全些。
    李燕當即答應，他不是不曉事兒的，知道現在自己跟著怕是添亂多過幫手。而且，又不是殺鬼子，他興致沒那麽大。
    轎子過河，季然和田橫卻對視了一眼。
    當送親的隊伍上了橋，一股若隱若現的敲鑼打鼓聲，便在四周回蕩，但是四下看去，卻隻能看到昏沉裏漆黑的河水。
    季然身上陽火驟然轉綠！
    犀照！
    綠油油的犀照之下，他看到了那水流中，從那海河裏呼呼啦啦走來了一大片詭異的水族！
    有的像是老鱉，有的好似孩童，有的生著長毛。或乘馬車著赤衣者，或持鑼鼓趕喜妝者，不一而足。
    為首一名穿著金錢馬褂的老鱉，雙手好似雞爪的水族，一張臉已經有了幾分人的模樣，此刻被那犀照一掃，好似黑天裏被那太陽一刺，當即呲牙咧嘴，怒目而來！
    “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
    季然不理他，隻是靜靜看著。
    【蜮鬼】
    等級：3級
    技能·含沙射影：將河中泥沙吞入毒囊，可張口噴出，射中肉身或者影子，會中劇毒，輕則抽搐不可擅動，重則逆筋倒骨而死！
    技能·舌劍：蜮口生橫肉，可吞吐三步，快如電，利如劍。
    ……
    噗——
    那蜮鬼突然張口！
    一粒肉眼難見的砂礫驟然飛出！季然似有所感，猛地退後一步，手掌瞬間化為漆黑，在空中一捏！
    一粒帶著惡臭的砂礫不過小米粒大小，正被自己捏在手心。
    “嗬。”
    好一個吃供奉的水族，這一粒沙若是打在了普通人身上，必讓人暴斃而亡！
    季然丟下砂礫，他手上的那股黑色褪去，在他的掌心凝聚成了一個漆黑的圓點。那是沒有消耗掉的虎狼氣，附著在手，可抵擋一切邪祟罡氣。
    自己若是需要，也可讓虎狼氣再次從手心漫延到兵刃上。
    季然再走了兩步，看向水下，卻已經空無一物。隻有一道道人影綽綽，走向對岸。
    此刻橋頭轎子落下，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座大廟。
    “田兄，鱉湯喝不喝？”
    田橫一愣，大笑道：“可以，就不知道這廟裏有沒有去腥的燒酒，增味蔥薑！”
    噠噠噠！
    此刻，送親的一群人都低著頭，逃也似得跑得飛快！那老丈走回來，看了季然二人，拱手道：“兩位軍爺，一起回了吧。”
    “這廟裏不是泥塑假人，而是活生的妖怪。”
    “我瞧兩位身上帶血，眼裏帶煞，是個能殺賊的好兵。莫折在了這裏！”
    此刻，老人右手伸出比了個大拇指，左手扣在了右手的肘上，整個人架子一擺，精神氣一淩！
    田橫神色立刻鄭重，也抱了個拳，道：“哥老會的前輩？”
    這老丈的架子，正是哥老會的手勢。而哥老會是川渝地方的，能出現在津門，都是董三營留下的！
    “前輩不敢當，一個老兵罷了。”
    “老丈先走便是。”
    季然笑了笑，道：“兩枚銀錢收了，總得辦點事兒。”
    說著，季然拱手，轉身便與田橫朝著那花轎處走去！老丈張嘴欲言，似有隱情，卻又看了看四周的黑水，收回了聲音。
    隻瞧那橋頭黑洞洞，轎子紅彤彤。
    霧氣一攪，便將兩人一轎，吞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