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鬼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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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大廳。
    洪老伯身邊跟著一個妙齡女子,端著茶走了上來。
    “哎?那戴師傅呢?”
    “走了。”
    “害,怎麽這麽急?我這裏還備下了點銀元沒給!”
    洪老伯身邊的女子,端著一個紅木的茶盤。
    裏麵除了三杯熱騰騰的茶盞,還放著兩個巴掌大小的牛皮袋子,一瞧便沉甸甸的。
    “快,軍爺您請坐。”
    說著,洪老伯便迎著季然走了回去。
    茶盞上桌,洪老伯坐在了左手側的座位上,和季然相對舉起了茶杯。
    兩人呡了一口茶,輕輕放下。
    洪老伯歎了一口氣,道:“唉,如今這世道,想要安生,是難了。”
    “經過此事,老夫算是明白了,還是得組建起鄉武。”
    “義和會現在太亂,和當初官老爺們組建地方軍隊一樣,良莠不齊。”
    季然點頭。
    亂世當前,再偏僻的地方,都難有太平可言。
    “老夫過些時日,便召集老友。若是哪天這樣死了,死在了自己人手裏,窩囊!”
    “還不如找洋人拚命!”
    季然眉頭微挑,道:“老伯,你不怪那些義和會?”
    “嘿。”
    洪老伯這個老兵臉色浮現出一抹慘然,道:“都幹過。”
    三個字,五味雜沉,鮮血淋淋。
    他歎息一聲,道:“咱當兵的,哪有什麽資格怪哩?”
    亂世軍隊,真以為是軍民一家親?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年頭,百姓暗地裏都叫朝廷的軍隊為“剃頭軍”!意思是軍隊到了哪裏,哪裏的百姓就死,砍了腦袋搶了財貨,充做軍餉!
    洪老伯看著季然道:“至少,義和會裏還有軍爺你這種的。”
    他認真抱拳,道:“還沒問哪個壇口?”
    “壬子壇。”
    “老夫記下了。”
    季然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便站起身來:“老伯,在下本身就是路過,這邊事情結束,還有正事要做,便也不再叨擾。”
    “嘿呀,怎麽也得吃一頓熱飯!”
    “不必,倒有一件事,想請老伯幫忙。”
    “請講!”
    ……
    當季然和李燕騎上頓河馬,那之前跟在洪老伯身邊的女人追了出來。
    她紮著一個麻花辮,穿著一身偏向於男士的長袍,沒有裹腳,大步追了出來。
    “兩位!”
    這女子手裏拿著兩個牛皮袋,道:“洪伯的心意,兩位莫要忘了!”
    季然回頭看了一眼,擺了擺手,道:“不必。”
    “老伯的錢,已經收過了。”
    眼見著季然要走,這女子卻是喊了一聲。
    “喂!”
    季然勒馬,側頭。
    “你們的壇口,在哪裏可以找到?”
    季然打量著這個女人,骨架粗大,麵容不算好看,但也周正。鵝蛋臉,柳葉眉,鼻子微微有些矮,但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正仰頭打量著自己。
    “你想做什麽?”
    “加入你的壇口!”
    季然轉身,調轉馬頭道:“七天後,來白河口找壬子壇。”
    看著季然離開背影,女人仰頭喊了一聲:“好!”
    【秦璞】
    等級:0級
    技能:無
    專精·槍械熟稔93%
    專精·紅纓槍熟稔43%
    專精·英語精通90%
    一個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人,留給紙人李做助手也不錯。
    ……
    一路無事,日光西垂。
    季然和李燕一路疾馳,在日落時分,便來到了壬子壇的誕生地——白水縣。
    噠噠噠!
    季然騎著馬兒,走在了一處高聳的山脊旁。他在這裏,借著山勢看向了不遠處的下遊。
    這是一個不大的小縣城,但終究是一個縣城。
    在白河的下遊,一大片泥漿幹涸的痕跡,野草和藤蔓粗狂的生長起來。整個縣城的城牆,在麵對著山坡的這一麵,徹底的垮塌。
    無數的野草填補了空白,讓那縣城擁有了一座綠色的門戶。隻是在夕陽下,給這一片映射著黑色影子的野草,染上了一層血紅。
    暗淡的天光下,依然能夠看到密密麻麻的屋舍民居,縱橫交錯的街道。
    不遠處的白河發出清晰的水聲,衝蕩在這一片沃土。
    “為什麽,沒有人來處理?”
    這不是一個村子,而是一個縣城!
    一個至少能夠容納數萬,甚至十萬人的縣城!在津門附近,在白河旁邊,怎麽會被如此閑置?
    李燕愣愣的看著故土,聽到季然的話,卻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太歲爺,如果是正常的地界,朝廷怎麽可能會放棄?”
    “這白水縣當初洪水,河堤崩壞的極快,幾乎瞬間就在晚上淹沒了整個縣城。”
    “按理說,等水退去了,這地兒得是遍地屍骸。”
    “但是真等著潮水退了,古怪的事兒發生了!朝廷和附近的百姓過來卻發現,這裏的人,全不見了。”
    季然眉頭一皺,道:“全不見了?”
    “對!”
    “全不見了!差役滿城地找,一具屍體都找不到!”
    季然默默點頭,道:“然後呢?”
    “然後就重建唄。朝廷不可能因為古怪,就直接丟了這個城。”
    李燕道:“但是派來督促的官員,當天晚上就死在了山坡上。是在山頭溺死的,身上幹幹的,隻有肺裏滿滿的水。”
    “而且建起來的新房屋,當天晚上就會坍塌,好像是被水衝泡了一般。”
    “後來實在沒轍,雖說百姓和徭役的人沒死,但死了三個官老爺。房子也撐不過夜,便放棄了這裏。”
    “鬧鬼?”
    “不好說。”
    李燕撓了撓頭,道:“之前我還專門回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財物。晚上還在這縣城的空屋過夜來,也沒遇到啥事。”
    季然瞥了他一眼。
    這小子,可真夠混的,一副豹子膽。
    “但大師兄來,絕對遇到事了,他來找縣誌,回來的時候有傷。而且我偷偷看了,他的右邊肩膀,有很深的瘀傷,就好像……被水缸粗的棍子給砸了一般。”
    季然點頭,直接道:“走!”
    一個普通大師兄都能沒事,自己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馬蹄踏過山坡,一路來到了縣城。
    季然也沒磨嘰,直接讓李燕帶著自己去了縣衙。
    這一路上,看到的盡皆是垮塌的建築,布滿淤泥的屋舍,被衝破的房屋大門,坍塌的院牆和一戶戶沒了窗戶的宅邸。
    那四下淩亂的廢墟,可以想象當初到底是多麽慘烈的一場洪水。
    縣衙的大門直接坍塌,匾額還算是牢固,卻也布滿了泥沙。說明當初洪水來時,也是淹沒了整個縣衙的門框。
    縣誌一般是放在縣太爺的書房。
    季然和李燕穿過回廊,拱門。如今這般模樣,所有的房間全部亂了套,李燕這種泥腿子,自然也不知道人家縣太爺家的書房門朝哪裏。
    隻能一間間屋舍的找。
    等差不多找了個遍,天也已經黑了。兩人在最初的廂房,坐在了一邊的桌子旁。
    椅子是紅木,除了有些灰依然結實。
    “有問題。”
    季然緩緩道:“不隻是人沒了,這個縣衙裏,所有的日常用品,全部都沒了。”
    “會不會是都被人拿走了?”
    “你會把一些不值錢的雜物,也都帶走嗎?”
    昏暗裏,季然指了指周圍,道:“太幹淨了。”
    “隻有淤泥和大件的家具,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李燕回想了一下,瞬間悚然!
    “我……我上次來,其他地方好像也這樣!我還尋思是自己來晚了,都被人撿幹淨了!”
    季然吐出一口氣,伸手在桌子上施展籠中雀,以李燕為目標,想要看看會發生什麽。
    噗!
    突然,一道橙紅色的火光,在這個昏沉的夜色裏跳動起來!
    季然一愣,立刻對著李燕做了一個手勢!
    “噓!”
    兩人蹲下身子,借著木質的隔斷,在這個廂房的內屋桌後,遮掩了身形。
    季然絕對確定,這裏方圓數十米,隻有自己兩個活人!
    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火光?
    房屋裏,慢慢被燈光籠罩。
    季然微微探頭,卻赫然發現,對麵正廳裏,一張書案後,正坐著一個人!
    這人金錢鼠尾辮,一襲藍色官袍,頂戴花翎放在了桌案上。旁邊是掛起的整齊筆墨紙硯。
    他伏案寫著什麽東西,一盞油燈氤氳燃燒。
    哪怕是季然也覺得有些頭皮發麻,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咣當!
    突然,房門被撞開,院子裏有不少人持著火把。隨著房門的打開,一股潮濕的冷氣打著旋兒湧入房間!
    “嘩啦啦”的雨聲,就像是被人從靜音慢慢提高了音量,越來越清晰。
    轟隆!
    一道悶雷閃過,一個差役渾身濕漉漉的跪在了地上!
    “大人!不好了!”
    “河堤鬆動了!”
    季然眼神一縮!
    他看到了那差役露出的手腕。
    蒼白的皮膚被泡得發脹,另一隻手露出來的手腕,隻餘下了森森白骨。
    狂風暴雨,樹影婆娑,寒流濕氣攪亂油燈。
    那跳動的燈火下,縣令手中筆觸一頓,隻傳出了一聲沉穩幹脆的聲音。
    “調全城青壯,隨我去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