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法神的消散，籠得日光如血。
    後方神殿之前，一片死寂。
    季然心神微動，溝通龍虎氣，讓秦璞從殿中出來。
    大明龍虎出自洪武，可以賜予，也能收回。同時可以溝通持有龍虎氣者。
    走下大殿，秦璞看到那地上的人頭並不意外，當時她還幫著砍過。
    “三位。”
    季然側身，看向樹蔭神道下的三人，朗聲道：“白虎壇屠殺百姓一事，秦璞以及其所屬村落，曾經的董三營老兵，都可證明。”
    “勞駕三位，將人頭擺於海神廟前，鑄成京觀。”
    說完，季然直接走著神道正中而出！
    後方。
    候野愣愣的看著，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死了？
    顏柯那家夥，就這樣死了？！
    他本人雖然不夠強大，但是在成為義和會之前，他就是當地鄉勇組織的首領，早早獲得了護法神的存在！
    而且憑借“聚義”這個技能，三大護法神橫行無忌！在整個北地都聲名赫赫！很多時候，朝廷都會邀請他助拳，是義和會壇口中與朝廷關係最好的。
    “怎麽做到的？”
    候野喃喃不解，神色浮現出一抹駭然！
    他自信可以戰勝顏柯任何一個護法神，甚至兩個都能打上一打！但如果是三個，自己不敵！
    這太歲爺能夠瞬殺兩神，再斬顏柯。豈不是說，自己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一招？！
    “自身實力。”
    旁邊的旗袍女眼神發亮，聲音清冷：“不僅僅是護法神的問題。”
    “四象真靈令的靈，實力是3級，但被那太歲單手貫殺。”
    “換而言之，這個太歲之前的傳聞，恐怕是真的。”
    “他擁有赤膀搏神的實力。”
    旗袍女轉頭，看向劉鶴欽道：“集體神降儀式裏，白虎壇的降神名額，給他吧。”
    劉鶴欽聞言，苦笑道：“宋憐，這不是我們給不給的問題，顏柯答應了朝廷，把這一次白虎壇的神降位子，給了綠營軍。”
    “他怎麽能！”
    侯野當即怒道：“洋人欺壓百姓的時候，朝廷的狗官不也都是一路貨色！”
    劉鶴欽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是跟著朝廷的，整個白河口，我們所有後勤，都是朝廷支援。”
    “你能拒絕？”
    侯野張了張嘴，終究是沉默了下來。
    劉鶴欽看著地上的人頭，道：“壘起來吧，別惹怒了這位太歲爺。”
    “降神集會上，給他擠出來一些額度便是。”
    ……
    離開了海神廟，外麵依舊是一片洪荒之色。
    季然走在白河口的村落裏，身後跟著一襲長衫的秦璞。
    不少義和會的拳民，懶洋洋的在村裏走著。
    路上，一名黑瘦的婦人背著一袋沉重的糧食，整個人腰身彎折，正一步步的走在路上。
    這婦人身材矮小，踩著草鞋的腳彎折畸形，卻並不小。這是纏足失敗的一個女人，一身破爛的衣服並不合身，布滿了補丁和汙穢，露出了一截布滿癩疤的小腿。
    她的每一步都搖搖晃晃，自己都能夠看到草鞋上的血痕。
    空著手，一身精肉的拳民在旁邊看著，卻並沒有任何一個搭把手。眼神中甚至帶著戲謔。
    還有不少人隻是倚著牆根，懶洋洋的眯著眼休息。
    那婦人正走著，卻突然覺得自己背上一輕！
    一隻手將自己後背上的一大袋糧食給提了起來！
    那婦人嚇的直接一慌！
    “大人！我還能幹！我還能幹！！”
    噗通！
    婦人瞬間跪在了地上，竟被季然這一個動作嚇得連連磕頭。
    “起來。”
    季然另一隻將這婦人拉起，這人輕飄飄的，渾身幹癟得好似就剩下了一張皮。
    “大……大人……”
    “這是要送到哪裏的？”
    “送……送到前邊棚子裏，給拳民老爺們午飯用的。”
    季然愕然，心頭隻覺荒唐。
    拳民老爺？
    他看著周圍牆角，那一個個無所事事，隻是曬著肚皮的拳民，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悶氣。
    “走。”
    “我幫你。”
    季然不由分說，直接提著糧食，走向了婦人指著的方向。那婦人眼見著這一幕，也隻得跟上去。
    隻是背後哪怕沒有了沉重的糧食，這個婦人的腰好似也直不起來了。
    穿過幾條村裏的巷道，窩棚出現在了麵前。
    一大排木頭支起的篷布，幾個大鍋煮著高粱粥。有夥夫拿著豬油在大鐵鍋裏一滾，快的都看不清楚便撈出，炒上了馬齒莧、薺菜。
    “慢慢吞吞！糧食呢！不行就去修炮台！”
    此刻，在一個堆著糧食的窩棚下，一名穿著綠營軍裝的漢子朝著自己身邊的婦人吼著，一臉不耐。
    嘭！
    季然走上去，將糧食放下，道：“在這裏。”
    這軍漢瞧了季然一眼，看著他那身量，言語裏便矮了三分，道：“行行，去那邊吃飯吧。”
    說著，他又瞧著婦人道：“繼續搬！”
    “大人。”
    婦人顫巍巍的跪下，道：“晌午了，家裏還有娃娃，我回去……”
    “真特娘的事兒多！”
    “快滾！沒工夫管你，半個時辰，我要見著三袋糧食送過來！”
    “好！好的！”
    那婦人抬起頭，吞了吞口水，渴望不舍的看著那熱鍋裏的粥，卻隻能急匆匆的爬起來，立刻朝著後方跑去。
    這邊婦人還沒走遠，遠處的另一個窩棚，又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背著一袋子血淋淋的豬下水走了過來。
    一名拳民上前，一把推到了老頭，拎起袋子就走，想要把那些葷腥倒進自己鍋裏。
    老頭連連磕頭，恐懼的看著，去拉扯拳民的褲腳，卻被一腳踹翻！
    一群拳民嘻嘻哈哈，將那袋子葷腥分著下了熱鍋。
    噗通通！
    葷肉落入沸水，煮出了油花。
    拳民仰頭大笑，對身邊的綠營神色恭維，大口吃肉。
    老漢嚎啕大哭，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幹癟發亮。背後沾著血水的爛衫，“嗡嗡”著一群蒼蠅。
    “秦璞。”
    季然站在陽光下，眼神冷漠又滾燙。
    “啊？”
    秦璞正看著那婦人踉蹌的背影，此刻聞言，轉過身來。
    “你知道嗎？”
    “做奴隸雖然不幸，但並不可怕。因為知道掙紮，那就還有掙脫的希望。”
    “若是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讚歎，陶醉，那就是萬劫不複的奴才了。”
    秦璞渾身一顫，哆嗦著，愣在了原地。
    似平地驚雷！振聾發聵！
    季然大步走去，走向那嚎啕的老人，與縱情吃喝的拳民。
    一群蒼蠅營營不休。
    像是沸水中起伏的豬雜碎。
    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