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殺無赦(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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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跪在後方的拳民,在見到了那麵旗幟後,也都是麵色駭然。
麵如土灰!
義和會一直存在的一個問題就是鬆散。
這個組織不論是後期形成了多麽大的規模,哪怕巔峰時期在北方有幾十萬拳民,都能被朝廷簡單的分化,瞬間土崩瓦解。
他們的本質,就是一個個幾十人的小團體。
當壬子壇的旗幟豎起,這樣的團體沒有一個敢去直視那個男人。因為他們明白,自己整個團體的力量與旗幟下的男人相比,有多渺小。
同樣的,這群散沙也會因為別的什麽力量,低頭或跪下。
此刻。
絕對的力量和威望,瞬間窒息了所有躁動的心。
後方謝圖南和祝餘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愕然。自家壇主的威望,在這群經曆過血火洗禮的拳民眼中,竟然如此恐怖!
“今天過來,隻是想給諸位說一件事,立一個規矩。”
季然淡淡開口,看向了身前密密麻麻的拳民,看向了那些渾身汙漬的百姓。
一雙雙眼睛,在那布滿風霜的麵孔上閃爍,看向了自己。
“你叫什麽?”
季然看向那用紅纓槍的漢子,天魔刺飛回了自己身上。
“我……回太歲爺,我叫陳更。”
“為什麽做拳民?”
陳更一愣,眼中閃著一絲痛苦道:“去年春節,洋人帶著教民半夜裏帶著槍,來村子撕春聯,說這是異端。”
“然後村子和洋人起了衝突,打死了一個洋人。”
“第二天,其他洋人去租界領了十幾個紅毛警察過來……”
陳更說著,握槍的手死死攥緊,道:“他們……把村子裏的男女老幼全殺了。我和幾個漢子去鄰村借來年春耕的種子,躲過了一劫。”
“朝廷非但不管,還說這是正常的殺人償命,甚至要把我們幾個人也抓來送去教堂!”
“然後,我們幾個人,便加了義和會。”
說著,他目光看向了那跪在後麵的拳民。對方也是紅著眼看著他,單手死死攥緊。
“太歲爺!王廖……我這個兄弟絕對沒有傷人性命!廊山上,他中了三槍!一條胳膊都被打廢了!殺了整整五個紅毛鬼子!他沒有護法神,後天降神了,一定能殺得更多!”
季然聽完他的話,並沒有回答,隻是目光掃過了人群。
他看到了另一名,手中鋼刀都抽出來的拳民,剛剛數得他罵得最髒。
“你呢?”
這拳民眼神閃爍,不敢抬頭,道:“我……我家是廊山附近的。”
“火車停下,紅毛鬼子進了我們村子屠村。”
“義和會的兄弟過來支援,我便一道加入了,一同去了廊山殺賊。”
季然定定的看著他,目光又掃過其餘人,道:“大家覺得,那些滅門屠村,刀向百姓的鬼子,該死嗎?”
人群靜了一瞬,旋即沸騰起來!
“該死!”
“該死!!”
“那些畜生,必須死!”
……
不僅僅是拳民,那些站在一邊的百姓,眼中也露出了怒火,慢慢的,也有人張開了嘴,怒吼著!
作為列強來往最為密切的津門地區,這裏的百姓,受到的騷擾和殘害也最深,他們的麻木隻是保護色,內心裏,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喧嘩的聲音中,季然冷冷道:“所以。”
“大家都覺得該死。”
隨著季然的聲音,四周的動靜也再次安靜了下去。
“那麽,義和會中,對百姓屠戮、奸淫、劫掠者……”
“也當斬!”
鏗鏘有力的“斬”字落地,瞬間讓周圍安靜下來!
那些百姓和義和會的人麵麵相覷,猛一下琢磨不通。
不是?
大家說的不是洋人嗎?
怎麽成了說義和會了?
但是反駁……一時間,意識到問題的拳民有些瞳孔顫抖。反駁不了!洋人殺自己人,就該死。自己人殺自己人……不應該更該死嗎?
“魁子壇袁雄,率拳民劫掠村鎮。”
“包括袁雄在內一百零五人,已全部伏誅!”
不等人群出聲,季然的聲音傳來,好似平地驚雷!震得所有義和會拳民腦袋“嗡嗡”作響!
嘩!
一瞬間,不少人臉色大變!
袁雄!
那可是拜在白虎壇下的壇口!怎麽全部被殺了?!難道總壇不會來懲治……
“白虎總壇,顏柯縱容手下,屠戮百姓,劫掠村鎮。事發後,無有作為,徇私舞弊!”
“已斬其頭顱!”
“與魁子壇一百零五顆人頭,共鑄京觀於海神廟前。”
鴉雀無聲。
晌午的陽光很燙,但站在季然身前的拳民,隻覺得渾身發冷。尤其是那些跪在身後的拳民,此刻身後監斬的坎門都抽出了鋼刀!
隻叫人冷汗簌簌,渾身哆嗦。
他……竟然連總壇的壇主也敢殺!?
而且真的殺成了!顏壇主的實力,但凡知道的都明白有多恐怖。而現在,在這太歲爺的嘴裏輕飄飄便成了一顆腦袋。
這種事騙不了人,一看便知。
季然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平穩:“但是那京觀,我覺得不夠高。”
“現在,身後這些拳民,有屠戮、奸淫、劫掠之舉,皆可舉報。”
所有人麵麵相覷,拳民們的目光,瞬間看向了旁邊的百姓!
那些拳民,尤其是從廊山之戰落下來的兩三千人,一個個都是見過血的。此刻背著洋槍,挎著鋼刀,一雙雙眼睛就好似山坳裏的野狼般,死死看著這群瘦弱不堪的老弱病殘。
那些婦人和老人,看到這些目光,原本抬起來的腦袋,又低了下來。一名剛才叫喊得最凶的半大小子,此刻被那群拳民的眼神盯著,又縮在了牆角,抱著半片瓷碗,慢慢喝著熱粥。
一些眼神渾濁的老人,也都垂下了眼簾,不願多事。
說了,真的殺嗎?
別是作作樣子吧。
類似的事,朝廷不是沒做過。遇到事情,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一定比解決問題更有效率。
“這位大老爺。”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季然身後傳來。所有人的目光驟然越過了旗幟和跪在地上的拳民,看向了後方簡易的桌案。
季然也側過身子。
是那個背豬雜碎的老人。
老人被那麽多的眼睛看著,嚇得連連低下頭。他的視線掃過一旁的鐵鍋,裏麵拳民的腦袋晃動著,麵皮上隻剩下了白骨。
他不懂太多的道理。
但是他知道,是這個年輕人,剛剛救了自己,還為了一袋豬雜碎,殺了一個拳民老爺。
他說的話,自己信。
老人顫巍巍的走到了季然身前,就要跪下。
“老丈!”
季然伸手,將老人彎下的身子抬起,朗聲道:“不要跪!”
“所有人都是一樣,父母生養。誰也不需要跪誰!”
“就算是那紫禁城的皇帝,和一個百姓還能有什麽兩樣?”
不遠處的軍需官身子一僵,低著頭默念:我沒聽到,我沒聽到……
這般的暴論,傳上去了,自己少不得麻煩!
這個拳民的膽子,怎生如此之大?
而此刻,老人腦子裏聽不懂這些,隻是知道老爺不讓跪,那便不跪了。
他解開了上衣。
如果,這團破布可以稱之為“上衣”的話。
老人露出了左肩一道兩指長的血痕。那傷痕上塗滿了鍋底灰,黑漆漆的一片,旁邊滲出了泛黃的膿水。
老人嘴有些哆嗦,指了指身後,一名耳朵上有傷疤的拳民。
那人看著老人,眼神猛地瞪大,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恐懼!
“他!”
“前天夜裏,進了俺家的草棚!非要拉著俺家裏七歲的妮子走!”
“俺和他拚命,被砍了一刀。他看著有人過來,跑了,說過兩天再來。”
季然點頭,轉身看向那拳民,道:“有嗎?”
“沒……沒有!!我沒有!太歲爺!”
“他胡說的,他胡說的!”
這拳民嚇得連連磕頭!
季然感受著他身上的恐懼,已經明白了真相。職業者登階於情緒,對於普通人這種毫無遮掩的極端情緒極為敏感。
那股恐懼與後悔交織的情緒已經說明了一切。
“斬。”
一個字落地,身後的坎門立刻拽住了他的辮子提起腦袋!
“不!!!”
“不要!!太歲爺,我認了,我認了!!”
這拳民瞬間涕泗橫流,胯下的褲子也濕了半截。
但隨著季然轉過身,那坎門之人毫不猶豫,一刀斬落!
噗呲!
血水飛濺,灑在了那兩邊的拳民身上,叫那兩人抖若篩糠!
老人愣愣的看著,這就……砍了?
真殺了……
他那牙齒都掉了大半的嘴,突然哆嗦。看著那地上顆人頭,他嘴裏發出聽不真切的“啊啊”聲,猛地撲上去,就是狠狠砸那頭顱!
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有他知道。
季然招呼了一名坎門,將老人帶到了旁邊。
目光再次環顧四周。
“還有嗎?”
“有!”
這一次,一名半大小子跳了出來!
他手裏端著一半破碗,恨恨的指著一名拳民,道:“他!”
“五天前,他剛來的時候,被分到了我家休息。我們好好照顧他,爺爺把過年都舍不得吃的豬油給他抹了鍋底,炒了小菜!”
“說他們是為百姓殺賊的!”
“可是!他看到家裏就我和爺爺兩人,半夜起來翻找財物!被我爺爺撞見!然後……然後他怕鬧出動靜,直接捅死了我爺爺!”
“他……他拿著刀在我床頭站了許久,我裝睡不動,才活過了性命!”
季然轉過身。
那拳民臉色蒼白,卻是一臉驚怒道:“太歲爺!”
“這家人是奸細,是二鬼子!!”
“真的,真的!我是在殺賊!壇主說了,這種賊殺了,要記功的!”
拳民冷汗簌簌,連聲道:“對!我在他家裏發現了洋火!那個老頭,竟然用洋火給我做飯!那狗東西一定是二鬼子!!”
“你放屁!”
“那是我去戰場給朝廷搬屍體,撿到的!”
那半大小子紅著眼哭吼著!
季然冷冷看著那拳民,回頭看著所有人。
“有誰真覺得,用點洋人的玩意就是二鬼子嗎?”
沒人說話,但季然猛地提高了音調,喝道:“來!朝廷新軍,全部洋人裝備,都是你們口中的二鬼子!”
“殺啊!”
“為何不見人去殺?”
“三分人樣沒見你們學出來,七分巧立名目屠殺鄉裏的獸性,倒是和朝廷學得像模像樣!”
季然猛地揮手!
刀鋒斬落!
噗——
人頭滾落在了他的腳下,那身體還在和死魚般抽搐,噴湧出大片的血水。
季然橫眉冷對,道:“誰是他的壇主。”
瞬間,眾人的眼睛看向了一名獨眼漢子,他的手臂和胸口,還包著大片的繃帶。
他手裏握著鋼刀,正站在人群之中。此刻,他臉色發白,卻隻能硬著頭皮,走了上來。
“你說過,屠殺百姓記功嗎?”
“沒!絕對沒有!”
這漢子連連否認,道:“我隻是說,殺二鬼子記功!”
“那你,又殺過幾個二鬼子?”
瞬間!
冷汗好似小溪一般,順著獨眼漢子的額頭滑落。
殺過多少二鬼子,就是在問,你殺過多少百姓。
“太歲兄!”
此刻,人群中一道挺拔的身影越過了人群,看向季然,道:“這是醜子壇大師兄,我認識他。”
季然抬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正是廊山戰場上帶頭衝鋒的楊開疆。
“他……廊山之戰,拚殺在最前方,護法神都被打得潰散,殺了十幾個鬼子,是被人抬下來的。”
“然後呢?”
季然漠然的看著楊開疆,道:“你壇口,殺二鬼子也記功?”
“沒!”
楊開疆開口,隻是歎氣道:“我知道有些風氣……”
“你稍後再審。”
楊開疆一愣。
旁邊那獨眼漢子好似找到了靠山一般,當即大喝!
“太歲!你有功不假,但是楊壇主資曆,不比總壇差!你如何能審他!”
“那些二鬼子,就算是誤殺又如何!我們拚殺,他們享福,義和會的弟兄,本就要比他們高一等!”
“你——呃?!”
哐當!
這獨眼漢子話正說著,卻突然覺得自己矮了一截。
視線裏,自己的小腹連著雙腿血淋淋的癱在了地上。自己的視線,和旁邊那紅著眼,一臉愕然的小子對視在了一起。
自己被……腰斬了!?
季然俯視著他,淡淡道:“現在,一樣高了嗎?”
“啊啊啊——”
慘叫聲瞬間炸開!讓人頭皮發麻!
“我殺了你!!!”
獨眼漢子猙獰嘶吼,麵上青筋在劇痛和怒火下小蛇般直跳!
一道虛影驟然浮現!
【疍家賊】!
這護法神包著頭巾,咬著匕首,拎著雙叉!赫然是一名水匪模樣!
隨著獨眼漢子的叫喊,那虛影揮舞鋼叉,朝著季然的腦袋刺來!
嗡——
季然動也沒動,一股淡薄的黑紅色氣場,轟然勃發!
天發殺機!
那疍家賊的虛影好似遇到了狂風的沙堆!幾乎瞬間便被強烈的殺機磨滅成了灰燼!
嘩啦!!
楊開疆身上,護法神猛地將他包裹!但是卻被那股恐怖的氣勢狠狠逼退!
噔噔噔!
他接連倒退,到了人群中才感覺弱了一些,但下一刻,他便愕然的發現!
除了擁有護法神的拳民,和極少數的幾個人,所有拳民在太歲爺爆發的殺機中,盡皆翻著白眼,好似看到了什麽大恐怖一般,生生被駭暈了過去!!!
聚集過來的近乎千人,隻剩下了不到二十個站著的!!
楊開疆口幹舌燥,這是……何等的偉力?
這真的是人,或者護法神能做到的嗎?!
季然看向擁有護法神的幾名拳民,淡淡道:“還有誰,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無人敢言!
這些人哪怕是能站著,也都已經渾身發軟,有人已經堅持不住,跪在了地上!
“祝餘,秦璞。”
“在!”
“帶坎門去捆人。”
祝餘和秦璞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激動和興奮。
“是!”
季然看向那越來越多的百姓,自己控製了天發殺機的方向,隻影響了拳民。
楊開疆苦笑,靜靜站在了旁邊,不再多言。他身後,【楊七爺】的甲胄僅僅被一股氣勢,便磨碎了大片!
審判還在繼續,當所有人被捆好,季然利用天發殺機,再將用他們刺激醒來。
這個技能可以有很精妙的控製,自己還需要練習。
……
當輪到那一名斷臂拳民時,陳更臉色焦急,走上了兩步,道:“太歲爺!我壇口絕對沒有屠殺百姓之事!”
“王廖一定不會殺人!”
季然看了看那叫王廖的漢子,對方一身腱子肉,筋壯如牛。此刻隻剩下一隻手臂,臉色發白,神色帶著羞恥。
“那要看百姓怎麽說。”
季然掃向人群。
此刻,一個老人拉著一個半大小子,在旁邊,還有一個長發的女子低著頭。
那半大小子掙脫了老人的拉扯,跑了出來!
“他欺負我娘!”
這男孩不過四五歲的模樣,說話還不清楚。
“他這些日子,天天晚上來欺負我娘!”
“有嗎?”
季然看向身後,那漢子看著男孩,低著頭,認了下來:“有!”
“我……我打算娶她!真的,我打算趕走了洋人,就來!”
“嗬。”
季然看到那女人抬起了頭,還算清秀的麵孔布滿了髒兮兮的汙垢形成的皺皮。她看向台子的眼裏,滿是恐懼。
“斬。”
“別!”
突然,那持著紅纓槍的陳更猛地衝了出來!
“別!別殺!!”
“太歲爺!他是我鄉中富戶,全家被殺,是他領著弟兄們,把教堂裏的二鬼子給宰了!還一把火燒了整個教堂!”
“也是他帶著弟兄,加入拳民後找到了那個神甫,趴在山裏一天一夜,找到機會,把那個會妖法的神甫給射殺了!”
陳更單膝下跪,眼圈發紅,流出了淚來,求道:“太歲爺!當時我受了重傷,他為了救我,讓出了護法神名額。不然,這大師兄就是他的!”
“廊山之戰,他拚死殺敵,和擁有護法神的師兄們頂在了最前線啊!!”
“若是要償命,還請太歲爺開恩!讓陳某替死!”
砰!
陳更涕泗橫流,狠狠叩首在了季然身前。
隻是季然神色淡漠,不為所動。
殺,是為明法!是讓自己的行為傳開!是讓所有拳民知道,有些事,做了必死!
這是革命的第一步,徹底清洗隊伍!今天隻是開始,集體神降,是再一次。
這件事上,絕不可有半分容情。
有人質疑,便殺而誅之!
似乎感受到了季然身上決絕的殺意。
王廖慘笑一聲。
“陳大哥!”
“是我混賬,管不住自己的鳥,豈能要你來償?”
王廖說著,看向季然的背影:“太歲爺,我們這些人,死了真的有用嗎?”
季然漠然而立,隻是輕輕抬手。
王廖慘笑,環顧那數百跪在地上的拳民,突然爆喝!
“國仇家恨,就在眼前!”
“弟兄們!!殺掠恥辱,殺賊有功啊!!”
“莫自誤,殺賊寇!!!”
說著,他猛地轉頭!
持刀的正是李燕,此刻他鋼刀出竅,正欲動手,卻見這漢子猛地側頭,朝著鋼刀上狠狠一撞!
噗呲!
滾燙的血水飛濺了他滿滿一身!
李燕雙目瞪大,看著男人癱在血泊中,雙目漸漸無神,口中喃喃,似是“殺賊”二字。
季然聞言看了一眼,道:“臨行悔悟,壇口可收斂屍身安葬,無須壘京觀。”
“多謝太歲爺,多謝太歲爺!”
陳更顫抖著將王廖的屍身抱起,退到了下方。
百姓,發聲的越來越多。
中途。
幾個半大小子,不顧家人的拉扯勸阻,走過血泊,撿起刀,目光灼灼的看著台上的季然。
他們在行刑的間隙,叩首,求入拳民殺賊!
而當這邊一切塵埃落定。
血水好似一股股小溪,徹底浸透了整個巷子!
一千多人,留下了足足四百顆人頭,滾在整個窩棚前。
但是百姓,沒有一個人在害怕!無數人,根本不顧勸阻,給季然下跪,給祝餘下跪,給所有行刑之人下跪。
李燕不知所措的看著麵前的女人給自己道謝,想要拉起來她,卻又不敢去碰那婦人裸露的胳膊。
“哥哥,謝謝你!”
聽著四歲娃娃的道謝,李燕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感受到被需要。以往,哪怕是自己壇口殺了洋人回來,百姓見了自己等人,也如見了惡鬼。
從未和今日這般。
少年用力揉了揉孩子的腦袋,他胸口熱氣上湧。
覺得,如果現在有賊人來襲,自己可以為了這個一麵之緣的男孩,為了周圍的百姓……去死!
有婦人和老者,去盛了熱粥,端給行刑的坎門之人。
“謝謝。”
祝餘站在季然身邊,端起一碗高粱粥喝了一口。此刻,他的眼神中沒了之前對於季然改革的遲疑,滿是堅定。
“我沒想到,百姓們的變化會這麽快。今日的血,好像洗去了一些東西。”
“不要以為渺小的,就沒有力量。也不要以為卑微的,就沒有尊嚴。”
季然看向人群,道:“現在,連開始都算不上。”
此刻百姓的變化和活躍,隻是因為被此刻自己的處罰釋放了冤屈。距離真正的醒來,還太早了。
遠遠不夠。
“但是我看到了醒來的可能。”
祝餘目光灼灼,眼神中帶希望:“隻要我們每一次都能驚醒一少部分人。”
“那麽總有一天,會讓所有人都醒來。”
旁邊,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就是不知道,我們能看到那一天嗎?”
“會的。”
祝餘的聲音堅定。
季然輕笑,轉身看著兩人。
夕陽西下,將天邊的雲與光渲染了整個人間,朦朧且飄渺。
風中的壬子旗獵獵作響,周圍有人點燃了火把,燃亮了暗淡的天光。百姓們走在窩棚中,在謝圖南的指揮下,和軍需官做起了飯菜。
那些審判後無罪的人,也被推著坐在了桌案上,目光在周圍的熱情中帶著無措。
無數人圍著坎門的人,說個不停。
季然看著祝餘和秦璞的眼睛,他們瞳孔倒映著火光,晶瑩閃動。他輕輕一笑,好像看到了未來。
“祝餘,秦璞。”
“嗯?”
季然轉過身,看向了大沽口的方向,一線血紅的天光,滾燙著白晝最後的餘暉。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
“請死在革命的路上。”
砰!
他聽到身後用力的抱拳聲。
“甘死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