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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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
“號外號外!”
“廊山太歲走單騎,火燒青紗焚碧鬼!”
“太歲鬧渤海!倭寇沉艦船!”
熱鬧的街巷上,一名穿著幹淨的報童夾著一遝厚厚的報紙,手中揮舞著展開的新聞,聲音幹脆響亮。
“爺,來一份吧?”
“倭寇被義和會的太歲爺全殺幹淨了!”
有看過來的行人,那報童便立刻順杆爬,纏上去就開始推銷。
“扯吧,怎麽可能!”
“嘿,你別不信嘞!你瞧!這圖,這圖上的就是那倭寇的大將軍!被太歲爺砍了腦袋哩!”
“哎?我瞧——”
那路人眼睛一瞪,當即伸手要拿。而那報童卻是眼疾手快,立刻扯了回去,笑嗬嗬的伸出手來:“爺!別搶,您個買了回去慢慢看。”
“得,多少錢?”
“1個銅元!”
“哎,這麽便宜?給!”
路人詫異,一些官報可都是要10個銅元,民間小報寫一些葷戲的也得三四個銅元!這《津門新報》看著可不比官報差多少,價格卻好似白給!
“您拿好~”
報童收下錢,立刻又找向了下一刻目標。
此刻,不遠處一身白色西裝的戴嶽正坐在了煙火騰騰的包子攤上。
這裏的建築風格很有特點,不遠處掛著各國國旗的租界一棟棟小洋樓拔地而起。
這邊卻是一片低矮的四合院。
衣衫襤褸的百姓和光鮮亮麗的外國貴婦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來一份。”
包子攤旁,一名坐在人力車上的西裝洋人說著漢語,抬了抬手。
報童當即走了過去,點頭哈腰的遞過去了一張報紙。
“多少?”
“20元!”
嘩啦——
洋人丟下了一把銅元,人力車夫當即拉起車來,朝著租界而去。
報童美滋滋的看著手裏的銅元,洋鬼子的錢真好騙。
“快來看哦!”
“太歲爺大鬧渤海!列強艦隊落荒而逃!一口氣擊沉一百艘鐵甲艦哩!”
報童口中胡言亂語,倒是引來了不少人買報。銅元收得他喜笑顏開。
戴嶽聽著“太歲爺”的名字,也是一直朝著那報童打量。
“來嘍!”
此刻,包子攤上的老板端上來了四個包子和一碗湯水。
戴嶽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了6個銅元。
隻是將錢放下的時候,他又回頭瞧了瞧報童,收回了兩個銅元,道:“老丈,我先吃兩個吧。”
“啊?成嘞!”
老頭緊了緊圍裙,一愣,倒也利索,拿走了兩個包子,收起了錢便折了回去。
“喂,來張報紙。”
戴嶽朝著那報童招呼了一聲,小家夥立馬快步走了上來,朝著戴嶽四下打量,道:“這位爺,要一張?”
“嗯。”
“得,您請好!”
一張報紙放在了戴嶽的桌上,然後報童轉身就要走。
“哎!”
戴嶽攤開手,拿出了一個銅元道:“錢。”
“不用了。”
報童卻擺了擺手,咧嘴一笑,道:“師傅是練武的外鄉人吧?”
“嗯?”
小報童嘿嘿一笑,道:“我之前也去武館學過,後來家裏死了人,我便出來買賣,就沒再去。當初師傅看我沒錢,拳也是白教得哩!”
他指了指戴嶽的手和腳,道:“您這步子和手上繭子,比我那師傅還多呢!”
“津門物價兒貴,師傅省著點。”
“留些力氣,殺那些東洋鬼子!”
小報童揮了揮手,握拳衝著自己豎了個大拇指,道:“看我再坑那些鬼子!”
噠噠噠!
小報童小跑著離開,穿梭在了人群之中。
戴嶽愣了愣,也是一笑,拿起包子咬著,看起了報紙。
《太歲鬧海,倭賊伏誅!》
第一頁的大標題,便是這麽一篇文章,寫了壬子壇太歲爺帶著手下大鬧渤海,砍下了倭寇海軍大將的腦袋!
中間,還附帶了那倭寇人頭的圖片。
文章寫了太歲如何沉沒軍艦,打殺四方,比起新聞來,更像是演義。
再翻,便是廊山之戰的報道,又是“太歲爺”!
單人單馬,千裏走單騎,橫刀斬青紗!
隻是這一篇,有著朝廷軍隊的參與和佐證,比起鬧海真實了不少。但鬧海也有那倭寇大將的腦袋,還說大將腦袋,不日便會獻給直隸衙門!
當真……如此嗎?
戴嶽眼神顫動,那個男人,竟然有如此的本事?!
……
與此同時。
在不遠處租界的一處小樓上,紅木的桌案上擺著一份份精致的茶點。紅茶冒著騰騰熱氣,蛋糕掛著香甜的奶油,擺放在白瓷的碟子中。
一名穿著黃馬褂的少年人正吃著飯,看著手中的《津門新報》。
在他身後,還有兩個人侍候著,一名麵白無須的老者,一名身高足足2米的壯漢!肌肉虯結不似人類!
那漢子鐵塔一般,身量魁梧強壯到了無以複加。身上穿著寬大的綢甲,絲綢的緞子上縫紉著白色的甲片。
一看便是正白旗的人。
“唔,義和會這些草民裏,還能有如此人物?”
“黃老,你怎麽看?”
旁邊站著的老人低著頭,笑道:“回主子,奴才雖然沒看,但是卻明白,義和會的人再怎麽著,也不成氣候。”
“載親王用他們,也不過是棋子,陪著洋人走兩步棋玩玩而已。”
“就算是那幾個總壇裏頂尖的人兒,也不過是借著靈體逞威風。”
“在咱們八旗薩滿的麵前,也都脆弱的像是小雞仔。”
“嗬,有道理。”
少年瞧了一眼身後的漢子,笑道:“南鱗,你成薩滿至今,祭了幾頭真靈了?”
“回主子,祭了猛虎五頭。”
“五虎之力啊,還不壞。”
少年人抖了抖有些毛茸茸的耳朵,道:“吃完,咱們便去找那津門武行的大杆子。”
“義和會這棋,已經下了過半。親王,也得換子了。”
……
街道棚下。
吃完早飯,戴嶽便站起身,朝著自己打聽到的鈴鐺胡同而去。
這條街道毗鄰租界,算是比較繁華的。
但是衣衫襤褸的百姓隨處可見,幾個半大的女娃腦袋上插著稻草,麻木的跪在地上。渾身泥土的老漢擺著一些蔬菜,眼睛盯著每一個路過的行人。
也有差役推著一行人,帶著鐐銬朝著城外走去。
有人推著板車,上麵的人不知是死是活,圍著嗡嗡的蒼蠅。
有車夫汗如雨下,車鬥裏衣著白裙的洋婦人帶著純白的禮帽和蕾絲手套,借著身邊男人的肩膀擋著太陽。
“行行好……餓……”
街角,有衣衫襤褸的乞丐擺著破碗乞討。有坐著轎子的豪紳穿梭巷尾。
戴嶽這一路,早就看習慣了。
他很快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巷道,正是鈴鐺胡同。
不少人正在其中穿梭不停。有人擠出來抱著報紙,一邊走一邊喊這旁邊的人,道:“快快!別在津門賣了!”
“李家少爺說了!找說書的去京城,支個台子唱那太歲爺一天,給一塊銀元!”
“走走!”
“等下,再去多拿一點!報紙給咱們這些行家都是免費,津門隻能賣1銅元,京城能賣3銅元!多拿點也是賺!”
“糊塗!你賣多少能有一塊銀元?”
“還是找說書的去!”
此刻,旁邊有人騎著洋車停下,嗤笑道:“說書的昨個都去京了!”
“現在,有門路的都找那些全堂八角鼓,和橋底下說笑話的了!這些人說書也湊合,反正李少爺也給錢!”
“對啊!多謝老哥指點!”
“不過,老哥哥!”
這位人拍了拍自己胯下背著報紙的青驢,道:“去京莫要騎洋車,那邊的拳民手辣,你這樣去,怕是被當二鬼子殺了!”
“嘿,我早就備好了馬!”
……
小小胡同,一會兒一二十人便帶著大批的報紙衝了出來,一個個紅光滿麵!
“您是?”
當戴嶽走到院子前,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看起來麵容清爽的少年,從院子中走了出來。
他打量著戴嶽的模樣,眼神微動,道:“您應該不是來扛報紙的吧?”
“我找紙人李。”
年輕人聞言笑道:“我就是。”
戴嶽點頭,從懷中拿出了那本英文書,道:“這本書,希望你能給翻譯發表一下。太歲爺讓我來找你,說你可以。”
“哦?”
接過書籍,紙人李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興奮,道:“好書!拿書的朋友在嗎?”
“死了。”
兩個字落下,紙人李一頓,道:“多謝了。”
“嗯。”
戴嶽轉身欲走。
“等等。”
紙人李打量了一下他,道:“太歲爺的朋友?”
“一麵之緣。”
“唔。”
紙人李瞧了瞧他,從懷裏丟出了一串鑰匙,丟出。
“給!”
啪!
戴嶽接過,便看到了紙人李輕笑的拱手,道:“既然太歲爺讓你找我,必然是朋友。初到津門,我這有一個空院子,東瓶口胡同第三間,朋友先去落腳吧。”
“等有了更好的安身之處,再還我。”
戴嶽有心拒絕,但身子一晃,兜裏的兩個銅元叮當響。
他略微遲疑,嘴裏還是蹦出了兩個字來:“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