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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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嶽離開了胡同,按照事先打聽好的路朝著武行所在的街道走去。
當一個掛著【八卦堂】的朱門大院出現在繁華的街區頭上,戴嶽便知道,這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武行大門敞開,可以看到院子裏有二十幾個漢子正在習武。
大門前站著兩位魁梧的壯漢,此刻穿著黑色勁裝,正背著手站在了門前。
戴嶽知道規矩,走上前,遞出了拜帖。
其中一名壯漢接過帖子,打量了戴嶽一翻,尤其是在他的手掌和手腕處仔細看了看,甕聲道:“何事?”
“拜門。”
“稍等。”
一名漢子轉身折了進去。
戴嶽站在門前,低著頭,也不朝裏麵練功的把式打量。這是規矩。
盞茶的功夫,那壯漢再度走了出來。
“請!”
這漢子引著戴嶽走入院子,轉過幾個彎,來到了一處天井。
天井的地磚鋪成了一個八卦狀,前方的廳堂挑高極深,紅色柱子列成兩排,每一個柱子前,都擺著兵器和披掛。
此刻,正有四個拳師穿著披掛。
在最頭上,有兩把太師椅,一名穿著黑色唐裝的老人蓄著山羊胡,身材瘦長,正坐在其中。
老人隻是瞧著他,聲音低沉:“想開堂,先挑了梁子。”
“不叫護法神,坐到我旁邊來談。”
刷拉——
此刻,四個穿了披掛的漢子,前兩人空手,後兩人持刀,列陣以待。
戴嶽看著四人,做了一個抱拳禮。
四人還禮。
戴嶽腳步微微加快,踏上廳堂的瞬間,一股破空聲轟然而來!
兩名武師已經一左一右殺來!
兩人手上厲風呼嘯!
一人拳打上路,一人八卦掌下伏撩陰!
戴嶽左手在前,右手稍後,瞬間擺出了問手姿態!
在兩名武師逼近的瞬間,戴嶽身子左傾,抬手格擋開對方拳鋒!
旋即,左手提肘迎向了來人的麵門!
就好似獵食的鷹隼,招式淩厲直接,一絲一毫的多餘都沒!
嘭!
他一擊膀肘狠狠砸在了武師的臉上,瞬間將對方擊翻出去!
同時!
戴嶽回身掤掌!
震開了右邊武師的胳膊!另一隻手猛地翻飛,在衣袍間好似衝出一條狂蟒!
上路衝拳!
砰!
這一拳正中額頭,那武師一個踉蹌也栽倒在地!
一個照麵,兩人全部躺下。
噌!
而持刀的兩人也已經走了上來。
戴嶽取出八斬刀,腳步徒然加快!
他雙手雙刀直刺,隻瞧著那八斬刀遊龍般左右震擋,憑著手腕和小臂,爆發出了磐石般的堅韌與力量!
當!
砰砰——
老人身邊的太師椅上,戴嶽已經坐下。
啪。
兩柄八斬刀,放在了熱騰騰的茶水旁。
“好快的刀。”
老人看著被刀柄砸翻的徒弟,看向戴嶽,道:“你功夫,不俗。”
“想在津門開館教拳?”
“是。”
老人點頭,道:“可惜,遲了點。”
“什麽遲了?”
“來得遲了。”
老人呡了一口茶,道:“明日,我就不是大杆子了。”
“為何?”
“今天我得死。”
戴嶽沒有說話,老人卻道:“我想求你件事。”
“為什麽是我?”
“因為你是外鄉人,死了,我老頭子不心疼。”
戴嶽定了定身子,道:“什麽事?”
“做津門的大杆子。”
“替我走一趟。你的功夫,不是凡人練得出的,不一定死。”
“憑什麽?”
老人看著戴嶽,道:“你來津門想要什麽?”
“教拳。”
“把小拳種做大。”
砰!
老人突然單膝跪地,朝著戴嶽磕了一個頭,抱拳道:“今個,我叫你一聲師傅,給你磕頭。”
“你打一遍拳,我記下,全津門的武館,都教你的拳法。”
“一年,叫你的拳在北方,遍地開花!”
老人看著戴嶽的腳,鋥亮的皮鞋上,襪子破著洞。
他緩緩抬頭,道:“我死,津門的武行沒了頭,聯合不起來。”
“你要做什麽。”
“入京。”
老人目光淡然,帶著一股灑脫。
“明暗八門行當,收到了總杆子的暗訊。”
“去收攏京城的義和會。”
戴嶽看到老人的懷裏,露出了一角報紙。他閉上眼,靜默片刻,道:“茶。”
老人目光鄭重,端起桌上的茶水,雙膝跪地,朝著戴嶽道:“師傅!”
他蒼老的手鏗鏘有力,虛端的茶杯紋絲不動。
戴嶽接過滾燙的茶水,一飲而盡。
下一刻,他猛地抬腳撩踢!
砰!
老人枯瘦的手掌好似獵鷹的剛爪!猛地下砸,借著這股踢力一個翻身,站直了身子!
戴嶽欺身而上,和老人交手在了一起!
拳風呼嘯,繼而刀鳴錚錚!
砰砰砰!
兩人交手速度不快,完全不似戴嶽挑梁時瞬敗四人。但是一招一式,卻愈發驚險。
漸漸,老人拳法轉變,和戴嶽越來越像,直到是完全一致!
砰!
當兩人再一次分開,老人的步伐拳式,已經渾然天成。
老人閉目片刻,道:“有規矩嗎?”
“有。”
“教真的。”
老人看了戴嶽一眼,道:“局氣。”
“我會把剛才你的拳譜,寫一份藏進津門縣誌。”
“防止我和武行的人,都死在了京城,虧了你的諾。”
老人看著天井裏漸漸亮堂起來的陽光,道:“津門武行隻要有一根苗子,你的拳就斷不了根。”
“我說的。”
“好。”
戴嶽坐回了椅子。
老人側身看著他,戴嶽的身量將那白色西裝全部撐起,好似端坐在高堂紅柱間的一頭白虎。
一雙單吊眼看起來淡薄冷漠。
“不問問要替我去做什麽?”
“你替我拳種揚名,我替你走一趟,兩清。”
“嗬。”
老人走到戴嶽身前,道:“有種。”
“我有些心疼了。”
戴嶽擦了擦八斬刀,收入刀鞘,淡淡道:“我死的慢一些,你我師徒,說不定同路。”
老人一愣,當即大笑:“哈哈哈哈!好!”
老人抬腳走向後堂,在即將隱入屏風的時候,戴嶽突然道:“去為太歲爺做事?”
老人腳步一頓,穿堂風吹起他霜白的胡須。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回憶:“我這一輩子,見了官吏欺壓百姓,見了洋人欺壓百姓,見了亂民欺壓百姓,也一步步見到,津門路上賣兒賣女的人越來越多。”
“我的骨頭被憤怒燒了一輩子,卻畏縮在這個天井裏,打了一輩子拳,沒見上一滴血。”
“我怕死,隻是因為不想死前,還幹幹淨淨的。我得見見血,沾上幾條賊命。”
“下去了,有臉見祖宗。”
戴嶽看著老人,他全身上下無一不是蒼老的。
除了那挺直的脊梁骨。
他轉身看向天井的豔陽,隻是摩挲著拳頭,廳堂裏的人都散了,空蕩蕩一片。
一人一院,如虎守空林。
戴嶽低著頭,沒再追問,隻是平靜開口。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