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中，突然有人走了出來！
    “不降！”
    “你等乃是亂軍！”
    宋慶站在了隊伍前方！
    “現在親王隕落，我等是親眼見證之人！亂臣賊子，是無法成就正統的！”
    他的語氣鏗鏘，一頭青麒麟籠罩了他的身體！
    洶湧的龍虎氣下，他定定看著季然，道：“現在，我等——”
    噗呲！
    宋慶的額頭，瞬間出現一個血洞，汩汩冒出血水，翻湧在他的麵頰。
    那青色的麒麟哀嚎著消散，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發揮！
    砰！
    隨著宋慶的屍體跌倒，天魔刺飛舞而來。
    季然的目光掃過聶士誠與董福祥。
    他不知道宋慶是因為忠心，還是因為某些私心或賣弄站出來。但是無所謂，他無所謂忠良還是佞臣。
    可能阻擋在變革麵前的，都要被碾碎！
    “唉。”
    董福祥緩緩走了出來，道：“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但死的人，是義和會。”
    季然看著他，平靜道：“從廊山之戰，到大沽口之戰，朝廷派遣過一個人了嗎？”
    “我們的血，已經流得夠多了。”
    “現在，輪到朝廷了。”
    作為參與過廊山之戰的董福祥，他明白季然的意思。這個老人幽幽一歎，道：“我無法評說你的話，我老了，我不想要兒郎們，死在自己人手裏。”
    “武衛後軍！棄槍！”
    隨著老人低沉的吼聲，他的身後，五六千新軍互相對視，在將官的帶領下，一個個丟下了槍支。
    啪！
    嘩啦啦！
    無數槍械，被丟在了地上！
    季然看向了聶士誠。
    對方默然，隻是看著死去的同僚，一雙手，緩緩握上槍匣子。
    他是名留青史的愛國將領，但是朝廷數百年的統治，讓忠君的思想，和愛國一樣紮根在了他的思想之中！
    他是朝廷裏最強硬的主戰派，主戰列強，也主戰拳民！
    季然沒有浪費口舌，隻是開口：“三息，持槍者死。”
    “一。”
    “二。”
    “等等！”
    突然，一道蒼老卻熟悉的聲音，從季然的身後傳來。
    所有人看去，卻盡皆駭然。
    陽光下，一具渾身耷拉著碎肉的白骨，從秦璞的身後，緩緩走出。
    白骨！？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著一個能夠行動的白骨。
    季然眼神一動，他感受到了熟悉的血氣，那是……羅榮光！他是被秦璞的能力喚醒的！
    “兩位大人，我是羅榮光。”
    “什麽！？”
    董福祥一愣，臉色驟變，道：“你怎如此？”
    “死戰而已。”
    羅榮光抱拳，道：“我來此，其實接到的命令，是帶領一千五百駐紮綠營軍，撤退。”
    “等待時機，和列強合兵，誅殺拳民。”
    “不可能！”
    聶士誠臉色一變，道：“朝廷不會妥協！親王和大佛爺都已經向列強宣戰！”
    “但是你見過，朝廷派出一兵一卒嗎？”
    聶士誠臉色一變，卻啞口無言。
    “一寸河山一寸血，但這萬頃河山，灑下的卻是整個津門所有拳民的血！”
    “老夫來此，寢食難安。”
    “為軍，不為國舍命，卻看著百姓死戰。我羅榮光，受不得這辱！”
    “如今，老夫身隕，借術殘喘。隻想要給兩位大人，說兩句話。”
    羅榮光的白骨麵孔鄭重，陽光透過他的頭顱，鍍上金身。
    “大沽口綠營軍，一千五百四十三人，戰死一千五百零四人。鏖戰六個時辰，無一人退下炮台半步！”
    “朝廷的血，我們先流了。這些兒郎們，後事便勞煩兩位大人。”
    “隻是聶大人！”
    “山河動蕩，國器不當！”
    “外賊暫退，你當真要這些兒郎們，為了你心中那一口忠義，全部死成這河口的爛泥嗎？”
    羅榮光聲音突然一高！
    “此刻舍命，為的是家國天下，還是你聶大人的身後清名！？”
    聶士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微微側頭，看著那數萬將士臉上的驚恐，看著那些站在他身後的親兵，死死抓住步槍，卻臉色蒼白。
    所有人都看到了剛剛的王戰。
    王，不是靠人數能夠剿殺的。
    聶士誠長歎一聲，將自己腰上的毛瑟槍拿出。
    吧唧！
    毛瑟槍摔入了一團爛泥當中。
    “棄槍！”
    聶士誠閉目無言，身後一片槍械落地的聲音。
    嘩啦啦——
    仿佛一陣急雨，淅瀝在了岸邊，轉眼便鋪滿了一地槍械。
    季然不再去看那數萬軍隊，隻是朝著羅榮光拱手，走到了董福祥的身邊，道：“現在，新軍還請董公幫忙領導。我會讓義和會的強者，一一接管新軍要職，但是統帥需要您來。”
    董福祥此刻卻是神色平靜，道：“不必。”
    “老夫是真的不想參與，隻求太歲看在贈牌之緣的份上，允我告老還鄉，安度晚年便可。”
    “從今以後，不會有皇帝了。”
    季然答非所問的一句話，卻讓董福祥一愣。
    他緩緩看向季然，道：“什麽意思？”
    如今局麵，作為唯一的王級。季然距離皇帝位，一步之遙。
    不管這個天下會不會動蕩，他能不能坐穩，他終究是可以。
    但這樣一個人，卻說出了那種話。
    “這片大地上，從來就不應該有一家之言。天下，當為公而不為私！”
    董福祥愕然，眼中震驚。
    什麽是……公？
    董福祥瞳孔地震！公是什麽，他無法明晰季然的想法。但是私，他明白，說的就是帝王的家天下！
    他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季然此刻轉身，朝著祝餘道：“過來！”
    “壇主！”
    “你看到這些年輕人了嗎？”
    季然看了一眼董福祥，指了指祝餘，指了指人群中的大刀會，很多人其實都二三十歲。
    “他們很多都是國家派出的留學生，這些年輕人，有的才華橫溢，有的家境優渥，隻因信仰二字，甲午海戰，渤海白刃，甘死如飴！”
    “他們信的是朝廷嗎？不。他們信的，是自己心中真正屬於所有人的國家願景，是企圖用革新樹立的國家尊嚴！”
    季然拍了拍祝餘的肩膀，道：“跟著董公，好好學學。武器優先分給拳民，然後篩選出八百人左右，隨我進京！”
    “是！”
    此刻，季然朝著董福祥輕輕一拱，笑道：“董公，尚能飯否?”
    董福祥臉上神色鄭重，點頭。
    旋即，他緩緩抱拳，拱手拜向季然，拜向，那渾身血汙的拳民百姓。
    天光一線，驕陽似火。
    風吹過渤海靜默的戰艦，拂過灘塗無聲的將士，最終在人心裏，吹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