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負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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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有故人來。
    戴嶽和簫笙一路躲避,哪怕是施展了術法,來的也比沿河直下的朝廷慢了太多。
    當知道一切結束時,簫笙這名少女,討要來了紙人李的腦袋。
    壬子壇的小院中,她拿起一個匣子,將紙人李的腦袋放好。
    “他說,想要埋在渤海灣。”
    簫笙將匣子一卷,便不見了蹤影。
    她的年紀和紙人李相仿,神色間帶著一抹哀思。拿到了人頭,她便朝著季然拱手,取出了一個盒子,道:“這是皮行的老胡,給你的見麵禮。”
    “你們見過,馬車左數第三顆。”
    季然一愣,點頭接過。他有印象,在紙人李的腦袋旁邊,一個頭發散亂,麵容黝黑的老人頭顱。
    簫笙看著季然,道:“我會先去京城,馬上宣傳親王已死,聯軍覆滅的消息。”
    “同時,讓百姓盡可能的居家閉戶。”
    “現在,京城已經被明暗八門給組織了起來,所有人都聚在了廣渠門。而朝廷的禁軍,都聚集在了永定門。”
    “李白前安排了說書人與這幾日所有的報紙,有真有假,但無論如何,你的聲威已經起來了。”
    “十萬拳民,都知道你的名字,知道壬子旗。”
    “你可以選擇廣渠門,也可以選擇永定門。”
    簫笙一雙清澈的杏眼盯著季然,道:“請您,不要讓他失望。”
    說完,少女揮舞大袖,輕輕拱手,轉身便走。
    “未來……”
    季然看著少女的背影,認真道:“渤海灣,會成為最繁華的港口。”
    “那裏會有學校、醫院、高樓……有他留學時見到的一切。”
    “他會躺在長滿鮮花的土地裏,聽到孩子的笑聲。”
    簫笙肩頭顫抖了一下,點頭離去,消失在小巷。
    “咳咳!”
    院子裏風吹來清涼,葉子簌簌作響,伴著一個男人輕微的咳嗽聲。
    換上一身幹淨衣衫的戴嶽,正坐在石椅上。
    季然轉頭看向了戴嶽,道:“你的情況,死不了。”
    “秦璞。”
    “在。”
    “教給他呼吸法,他的靈現在因為肉體已死,被術維持,正在體內。”
    季然道:“隻不過,你的元神凝聚,可能本體不是你這個已死的肉身,而是那個鍾表。”
    凝練了元神的季然,在某種程度上,再看這個世界的術,無論是紙人李還是簫笙的,都有一種高屋建瓴的感覺。
    因為這些術的本質,都是一種類似元神力的淺薄運用。
    簫笙所謂的倒退了時間,其實並非如此。自己吞了界泊都無法如此影響時間,一個所謂的“戲法”哪裏會操控時間倒流?
    那個鍾表,隻是燃燒了戴嶽的靈,讓他的靈像是燭台一般點燃,填補肉體的殘缺。燒光靈智之後,他就會成為鍾表的能量。
    “多謝。”
    戴嶽倒是坦然,道:“沒有幫上什麽。”
    “不。”
    季然站起身,道:“以後,還需要你們。”
    “這個給你。”
    “嗯?”
    季然接過一個灰黑色,麵餅大小的東西,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靈。
    【你已經獲得道具“中原鹿”(狀態:饑餓)】
    “這是……一個叫秦鹿的靈。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路上吸得太多,發現他沒了動靜,死了。”
    “這是皇帝位才能凝聚的靈。”
    突然,旁邊的謝圖南道:“這是可以承載信仰的容器,任何帝王都可以成為王級,就是因為他。但是載親王……將他與皇帝分開了,收了這個靈給他做事。因為一旦皇帝成王級,他便不是唯一的權利中心了。”
    季然點了點頭,他沒再多言,因為祝餘已經站在了門外。
    “壇主,一共八百人,全部輕裝上陣,騎著頓河馬在村外等待!”
    “好。”
    季然走出院子,道:“你與董公,帶領新軍立刻出發,行船入京!”
    “我與其餘人,先入京城。”
    “覆滅龍庭!”
    ……
    日光西斜如霧,麵東而去。
    一夜馬蹄如雷,浩浩蕩蕩的七百餘人,在頓河馬上飛馳而去!
    為首的自是季然,而他身邊,則是雙腿被治好的謝圖南。
    身後其餘人,是以壬子壇為主的八百拳民。
    當天邊泛起光亮時,一行人已經來到了京城!
    這一路,不僅僅是馬匹的奔馳,還有十幾名離門的拳民,施展護法神給所有人加持著速度。
    天邊的光亮點燃了城牆。
    馬蹄聲碎,一行人勒韁駐馬。
    抬眼處,京城巍峨的輪廓正逆著晨光浮起——
    永定門的箭樓刺向天際,朝陽自城堞後潑來,將青磚城牆鍍成熔金。馬匹不安地踏動鐵蹄,鬃毛在風裏散成點點金絲。
    季然身邊,謝圖南握緊了韁繩。
    他已經多少年沒有來京城了?
    應該……是有五六個年頭了。
    他勒馬走來,道:“廣渠門?”
    “嗯,你們去廣渠門,務必約束拳民,避免傷及百姓。”
    “那你?”
    “我去永定門。”
    季然看向城門,道:“我會一路殺入皇城,你去那裏找我。”
    謝圖南並沒有意外,能夠斬殺王級,這京城就算是再怎麽危險,禁軍裝備再怎麽強大,都不可能威脅到他!
    刷!
    一杆碩大的旗杆,被季然再次拿起。
    隻是這一次,這旗杆浮動在了他的身後,由元神托舉。
    而季然的手中,則是拿著一柄龍頭步槊!
    這是載親王的武器!
    它,可以讓皇城的人明白,那載親王,死在了大沽口!
    “唏律律——”
    馬匹嘶鳴,季然猛地縱馬而起!
    破舊的壬子旗沾染著血水、刀痕、熏黑,沾染著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所有血火!
    城外官道上,單騎疾馳!那身後的八百騎兵,繞路直奔廣渠門!
    “敵襲!!”
    箭塔上,早有準備的禁軍射出了密密麻麻的子彈!
    嗡!
    天發殺機!
    黑紅色殺氣彷如實質一般,在季然身邊十步直接掀翻子彈,震攝了那塔樓上的禁軍!
    麵前的城牆緊閉,一牆之隔,還有無數禁軍站在門後,豎起了堅盾!
    噠噠噠!!
    馬蹄越來越快!好似踩在人心頭的鼓點!
    噌!
    季然抬手,舉起了龍頭步槊!
    嗖!
    他的右手隆起道道青筋,手臂繃直成強勁的弓弦!靈障再度彈起強橫的力道,讓那龍頭步槊瞬間飆射!
    轟!!!
    巨大的城門轟然爆開!無數厚重的木片與金屬四下紛飛!堵在門後的禁軍連帶著盾牌全部四分五裂!
    那被步槊擊中的最中心處,更是被震殺成一片血霧!
    噠噠噠!
    馬蹄如風,踩踏出滾滾血花!
    砰!
    季然一把抓起斜插在地上龍頭步槊,毫不停歇的殺向前方!
    街巷寂靜無人,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禁軍列陣在前!如今軍容,絕對不是臨時起意,一定是早早做出的安排!
    瓦西德!
    季然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了這個老人。
    或許是他,先來了京城準備!想要聯合朝廷,徹底剿滅拳民!
    但很可惜。
    他沒有算到的是,自己已經成為了真王。
    馬蹄擂鼓,擊起漫天塵灰。
    季然的身影殺入了人群,如同絞肉機般撕開了一條血肉紅毯。哀嚎聲和廝殺聲,如同咆哮的樂章,翻湧在京城的街巷!
    正如他自己所說。
    變革是需要流血的。
    他可以震暈所有人,然後走過去。但是不經過鮮血的衝擊,百姓、拳民、朝廷,都不會明白自己的決心。
    隻有鮮血鋪滿的道路,才能長久的震懾所有魑魅魍魎!
    “壬子旗!”
    “那邊,是壬子旗!!”
    有拳民發現了那高聳的旗幟,當即跑了過去!
    在看到了那遍地屍骸後,這些拳民非但沒有驚恐,反而是興奮了起來!
    禁軍!
    “壬子旗殺來了!!”
    小巷中,有拳民開始匯聚到季然的身後。那前方的禁軍已經徹底潰敗!
    真正的戰鬥,不用太高的戰損,隻要三成以上,軍隊就會直接潰敗!
    季然揮舞著步槊,輕而易舉的收割著那些已經崩潰的禁軍。
    血色像是被他鋪陳的紅毯,橫穿外城,直奔皇都!
    “是太歲爺!”
    “跟上!!!”
    此刻,有大刀會的人奔來!
    廣渠門中,開始有人匯聚!壬子壇的名頭,可以迅速將那廣渠門集結的拳民統一起來!
    如果從京城天空鳥瞰,整個京城大街小巷,密密麻麻的拳民都朝著一個中心點匯聚!
    十幾萬拳民,都朝著那一杆高聳的旗幟嘶吼。
    漫漫民心,濤濤民意,無論是否懵懂,都匯聚成了巨浪,朝著那富麗堂皇的皇城拍去!
    他們或許不懂為什麽,但是報紙上,說書裏,那些事情都已然喚醒了一絲絲民族意識。
    高聳的屋簷上,簫笙靜靜看著匯聚的人流。
    她的瞳孔倒映著人群,仿佛倒映著津門動手前,那一夜的火光。
    ……
    “八門裏,一定有朝廷的人。”
    那天的鈴鐺胡同,紙人李整理著一個個紙人,給他們塗抹上新的油彩。
    簫笙站在他的身後,微微咬著嘴唇。
    “我知道。”
    “那為什麽不提前動手,反而要讓那些重要的武行走了後,對留下的人動手?”
    “因為去的人,就算是奸細也無所謂了。”
    “怎麽會無所謂!”
    紙人李握著畫筆,笑吟吟的看著少女,道:“你見過海邊的一個浪頭,因為幾滴海水而逆流嗎?”
    少女一愣。
    “隻要太歲能夠踏入京城,大勢,會讓那些人身不由己。”
    “最終,他們也會化為刺向朝廷的刀!”
    “他,會是一股大風!從渤海回來的那天,我就知道。”
    轟!
    火焰,嘶吼,狂潮。
    簫笙站在京城的樓閣屋闕,看到四麵八方的拳民,化為了一道洶湧的黑潮,直奔最中央的龍庭!
    他們沒有任何人指揮,卻在那一道血色刀尖的帶領下,撕開了整個王朝的心髒!
    護城河前,所有的浮橋等物件,全部被毀!
    季然飛身而入!
    那些拳民被阻擋在了河外,卻立刻開始搭建橋梁!
    ……
    陽光漫過金鑾殿的階梯,年輕的天子蜷縮在比他身形大兩圈的金龍寶座上。
    他的目光空洞,死死盯著敞開的大殿!
    陽光金水一般漫過門檻,爬入了暗淡的殿堂。
    旁邊老太監枯藤般的手掌按著天子顫抖的膝蓋,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殿外白玉階。
    有人來了。
    噠噠噠!
    “報——”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上,哀嚎道:“陛下!賊人殺進皇城了!皇城禁軍三千人,十個呼吸,全部被殺!屍橫遍地!”
    “京城裏的禁軍呢!!”
    老太監怒目圓瞪,尖聲喝問!
    “死了,全死了!京城裏的十幾萬拳民一同舉事,已經……已經殺到護城河了!!”
    “該死!載親王該死!若不是他,豈能放進如此多的叛軍在城中!”
    “報——”
    突然,又有一小太監踉蹌著跑來!
    “大佛爺,協同一千禁軍與二百宮娥,逃了!”
    “什麽!!”
    此刻,那少年皇帝臉色猛變,道:“如何……如何不帶我便逃了!?”
    “報——”
    砰!
    一個太監被門檻絆倒,狠狠摔在了地上,朝著前方爬了兩步,道:“賊人殺到丹陛禦道,撞見了大佛爺!”
    “一千禁軍全部被殺!那賊人用步槊砸碎了王架,將轎子碾碎!”
    “大佛爺……殯天了!”
    嗡!
    那少年天子幾欲發昏,嘴唇哆嗦著,臉色煞白。他猛地站起來,死死指著殿外!
    “多少人!賊人來了多少人!!”
    那小太監死死抵著地麵,全身抖若篩糠!
    他的聲音沙啞驚懼!
    “一……一個人!”
    噗通!
    天子砸在了龍椅上,臉色慘然。
    老太監突然伸手扶正天子歪斜的冕冠,動作熟稔的如平常午後。
    那鑲滿東珠的冠圈早已鬆動,在他枯瘦指間發出朽木將崩的脆響。
    “陛下,莫要失了天家的氣度。”
    少年天子深呼吸著,顫抖道:“全部退下吧,去南殿,那裏有今年進獻的珠寶,隨意取拿。”
    那些已經失措的太監,立刻起身四散而逃。
    在這個時間,能夠跑來傳訊的,已經是忠心無二了。
    噠、噠、噠!
    很快,一道挺拔的身影,走到了大殿前。
    那老太監緩緩走下了台階,他身上的皮肉塊塊隆起,一股野獸的氣血力量,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湧出!
    “你還是活著,給你的主子收屍吧。”
    季然直接無視了這個老太監,他身上王級的靈障浮動,眼中血芒一閃!
    刹那的殺機,讓老太監的腳步猛然頓住!
    果然!
    能夠殺到這裏,是王級!
    “載親王呢?”
    此刻,那少年天子突然開口,看向了季然手中的龍頭步槊。
    “死了。”
    “怎麽死的?”
    “我殺的。”
    少年天子一陣沉默,道:“這個位子,今日給你,你能給天下……”
    “我不坐。”
    季然靜靜道:“這個位子,以後永遠不會有人坐。”
    那原本神色暗淡的少年天子突然眼前一亮,道:“你要西化革新?!”
    “不,我們會有自己的道路。”
    季然身邊,天魔刺緩緩浮動,對準了那年輕的帝王。
    “但是,還要請你為這個舊時代畫上句號。”
    “太歲,且莫動手!”
    就在天魔刺即將飆射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謝圖南的聲音!
    季然微微側頭,看到謝圖南大步跑來,道:“太歲,剩下的交給我如何?”
    “我不是為他們求情。”
    謝圖南朝著季然一拜,道:“帝王,必定要為時代殉葬。”
    “但我想讓他的死,給自己一點尊嚴,給未來的革新,一個完美的句點。”
    “好。”
    季然點頭,走出了大殿。他相信謝圖南,相信這個一路走在革新最前方的人。
    此刻。
    謝圖南轉身,和那少年天子四目相對。
    在謝圖南衝進來的瞬間,天子的目光便立刻凝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嘴唇動了動,眼神帶著驚喜、懷念、憤怒……最後,化為了語氣複雜的一句問候。
    “謝先生,好久不見。”
    “陛下安好。”
    謝圖南輕輕拱手。
    “你覺得朕,安好嗎?”
    這少年天子自嘲的笑了笑,走下了階梯,站在了謝圖南的麵前。
    看著這名曾經意氣風發的才子,如今一臉蒼老模樣,他胸口的一團怒氣,卻終究宣泄了出來!
    砰!!
    “為什麽,棄朕而去?”
    此刻天子死死抓住謝圖南的身影,怒喝道:“革新朝堂,不是你說的嗎!?”
    “為何——”
    “陛下,是你棄革新,而非臣棄陛下!”
    那天子臉色驟然一僵。
    謝圖南看著麵前已經成熟的天子,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和自己。
    那少年天子咬牙,道:“朕曾經說過!”
    “若能讓百姓幸福,可以放棄皇帝位!絕不因一姓之榮耀而苦天下百姓!”
    “這,難道還不夠嗎?!”
    謝圖南靜靜看著麵前的天子,道:“陛下能夠說出來這句話,是臣當初願意追隨的原因。”
    “但,陛下軟弱優柔,對守舊勢力放縱,真當要下決斷時,卻推三阻四!”
    “話,是你說的。事,是不做的。”
    謝圖南聲音鏗鏘,震得那少年天子連連後退!
    “你是有吞虎狼之心,卻隻有雀兔之行!”
    “焉能成事!?”
    當啷!
    天子儀劍被謝圖南丟在了地上,道:“拿起劍,隨我去見瓦西德。”
    謝圖南沒有問他知不知道,因為從那禁軍的值守和太歲說的信息裏,那瓦西德,必然是來了!
    “做……做什麽?”
    謝圖南看著他,道:“帝王,當有帝王的死法。”
    “陛下,你需要為這個時代殉葬。”
    少年天子嘴唇哆嗦著,幾乎要哭出來。
    “謝先生,我……我不想死!”
    “撿起來!!”
    謝圖南嘶吼,道:“誰人願死?!”
    “但那大沽口上,不足幾十丈的岸邊,鋪滿了一萬拳民的血肉!這九州萬方,因戰亂而死的人,數以十萬記!”
    “那津門海河,因為屍體而堵塞。他們,想要死嗎?”
    天子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陛下。”
    那老太監撿起劍,默默遞給了天子。
    “謝先生,是為你好。”
    謝圖南靜靜道:“隨我來。”
    那少年天子仰起頭,愕然道:“不是自裁嗎?”
    “不。”
    謝圖南朝著那老太監一拱手。
    他看著麵前這鎖在深宮裏的少年,露出一抹悵然的笑容。
    “去殺賊!”
    ……
    老太監召集了還在宮廷裏的太監,攜帶著曲柄九龍傘、紫芝蓋、旌節、金八件。
    一行人,走後宮小道離開皇宮,在老太監和謝圖南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使館區。
    在這裏,帝王儀仗全部打開。
    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很快。
    瓦西德從使館中走出,數十名士兵持槍列隊,站在了他的兩側。
    ……
    在使館區教堂的尖頂上,兩道元神靜靜觀望著。
    “你覺得,謝圖南如何?”
    季然輕聲開口,他旁邊的秦璞道:“沉著穩重,很多事情祝餘隻是計劃一個大概,細節都是他來完善執行的。如果是軍事,祝餘與生俱來的天賦是謝圖南沒有辦法比擬的。”
    “但是如果是其他方麵,祝餘還需要曆練,而謝先生,能夠打理的井井有條。”
    “是嗎?”
    季然點頭,道:“元神法,回去先教給他們兩個。”
    “日後,義和會以你們三人為主。國家不會再有帝王,但是到底如何,需要你們來一步步走了。”
    “那你呢?”
    季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下方,天子與瓦西德握手,然後沒有鬆開。
    “嗯?”
    那老人臉色一頓,卻看到麵前的天子,抽出了腰間的配劍!
    天子劍!
    靖朝三百年承載的氣運民心,早就凝練成了一層類似於靈障的力量!
    麵前的天子眼中帶淚,但是身後卻有一蒼老的靈握住了手臂!
    護法神·馬援!
    謝圖南的聲音輕緩,道:“陛下,列強首惡便在眼前!”
    “請戮!”
    那少年天子紅了眼眶,對麵的瓦西德臉色猛變!
    “你!”
    嗖——
    一道血紅感受到了劍上的氣息,立刻飆射逃走!
    瓦西德目眥欲裂!
    “弗拉德!!!”
    那該死的吸血鬼,逃了!!
    刷拉——
    無數步槍,全部對準了四人!
    此刻,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被一個普通的少年抓住了手腕!
    “先生。”
    “若我死在這裏,天下人會說我什麽?”
    天子淚流滿麵,渾身哆嗦,懼怕到了極點。
    若非對麵瓦西德是個垂垂老朽,此刻定是抓他不住!
    謝圖南神色複雜,道:“天子刃洋夷於明堂,玉碎而天下縞。”
    哢嚓!
    天子握緊了手中劍!
    “我知道了。”
    “其實我這一輩子,隻不過是養在宮裏的一隻雀鳥。”
    “先生,您離開的那天,其實也是關上了,我最後一個可能飛出的窗子。”
    噗呲!
    儀劍生血,少年天子此刻終於露出了一抹猙獰!
    他死死抱著那老人顫抖的軀體,手中一劍,又一劍!
    血水狂飆,浸透明黃的龍袍!
    砰砰砰——
    槍聲響起,恍惚中,少年天子好像看到了對麵尖頂上,蹲著兩個人。
    陽光灑在兩道模糊的身影上,扭曲成了自己和謝圖南的模樣。
    他仿佛回到了和謝圖南的初見。
    他看到了謝圖南的意氣風發,和一腔革新壯誌!
    是了。
    那也是一個夏天,雨後天朗氣清,陽光明豔。
    年輕的狀元郎拱手問自己:“陛下對於革新,對於變革,能夠做到哪一步呢?”
    少年皇帝神色鄭重,那銳意的眼神,毫不避讓的看向狀元郎:“若能讓百姓幸福,朕可以放棄皇帝位!絕不因一姓之榮耀而苦天下百姓!”
    眼前,愈發漆黑。
    他明白,自己從沒有真正做到什麽。他隻是一個膽怯的鳥,縮在富麗堂皇的金鑾殿裏,做著一個蒼鷹的夢。
    可是,在一個腐爛的巨人身上刮骨療毒,不是治病,而是淩遲。
    真疼啊,先生。
    砰!
    當少年天子帶著無數彈孔摔在地上,一個時代徹底終結。
    當帝王舍身刺死外敵,守舊勢力從任何角度,都找不到與洋人修好的可能。
    失去了王級,義和會這邊又會誕生出無數元神。
    時代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
    大勢滾滾,不可逆轉。
    那教堂尖塔上的一道身影,也消失不見。
    這個世界的終章,已經寫下。
    封建帝製始於王負劍,終於王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