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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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朝咬了咬唇,默默低頭,眼底卻多了幾分不甘的隱色,不再言語。

    這時,始終沉默的蕭重山忽然朝姬長歌躬身一禮,緩緩開口“陛下,此事臣不敢妄言。不過既然陛下已有決斷,微臣相信,自然有萬全之策。”

    這話說得極為圓潤,卻無比中肯。

    既未表態支持寧朝,也未完全認可姬長歌的做法,隻是隨口點到為止。

    蕭重山的話音剛落,禦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燈光跳躍,將他與寧朝的神色一一映照。

    姬長歌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欣賞。

    這位相父一如既往地深沉,不露鋒芒,話裏話外卻總能在關鍵時候撥開迷霧。

    不過,她依然搖了搖頭,聲音冷淡而輕緩“寧朝,你終究還是看不清這個人。”

    寧朝抬起頭,似乎想解釋什麽,卻被姬長歌的目光壓了下去。

    “孤並非縱容,隻是他的信裏,沒有歪心思。”

    姬長歌皺了皺眉,似乎在為寧朝的眼界狹窄感到隱隱失望,“相反,他倒是給了孤很大的啟發,是一個極其有趣的人。”

    “你覺得他耍小聰明,但孤卻不會這麽想。”

    說著,姬長歌從身側一旁的矮幾上拿起一卷信紙,將它遞向寧朝。

    “你自己看看。”她手指修長,微微一彈。

    信紙攤開了一半,那輕飄飄的紙張卻像一塊千斤巨石般,從寧朝的視線中壓了過來。

    寧朝接下,將信打開,目光粗略掃過信上的內容時,整個人便呆住了。

    她以為這是一封解釋身份甚至試圖辯白的信件,但實際卻完全不是這樣。

    這封信,內容沒有一絲一毫借道的事情,取而代之的是——

    “這……這是治國之策?”

    寧朝被震得嘴唇微顫,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她定下心神,目光往下再度細看。

    這信件將武國目前的弊端描寫得淋漓盡致,從土地分配的失衡、商賈利益的吞並。

    再到邊境邊防的漏洞連連,甚至連中央到地方的稅收運輸問題都詳盡得猶如朝堂內部議案。

    更可怕的是,信中不僅指出問題,還一一附上了解決之法。

    每一條都條理分明,甚至具體到每一步的執行細節。

    實施之後的得失利弊、後續可能引發的影響也列得清清楚楚。

    完全不像是匆匆而作,反倒像是徹夜剖析後的深重思索。

    寧朝手微微發抖,這封信看了大半,她竟然頭一次生出一種錯覺。

    自己簡直不如信裏的某些見解準確、冷靜……甚至大膽。

    她抬頭,怔然看向姬長歌,語氣中透著徹底的茫然“這……陛下,這真的是那人寫的?”

    姬長歌冷笑了一聲,將視線從寧朝身上移開。

    看向她的表情中帶著一絲不屑“怎麽?你覺得他寫不出這些?”

    “臣女……”寧朝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

    但她眼裏的複雜情緒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她並非懷疑內容的真實性,而是根本無法把那種“看起來靠點小聰明”的人,與這封清晰有力的戰略方針劃上等號。

    “你覺得看人簡單,但真真假假看不透,終究還差了些火候。”

    姬長歌聲音平靜,似有所指,看得寧朝更加無地自容。

    姬長歌並沒有繼續看她,而是將目光轉向另一側的蕭重山“相父,你也看看。”

    蕭重山一指都沒動,穩穩站在原地,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本不是好奇之人,但聽到姬長歌的話。

    也微微點頭,緩緩將信接了過來。

    盡管步伐沉穩,但當他展開信紙,目光落在上麵時,眸光中依然掠過一抹震撼。

    他很快看懂了這封信的意圖,眉頭也隨之緩緩皺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在他內心升騰。

    武國的國策早已涉及這些問題,隻不過朝堂內那些老狐狸們看似精明。

    卻總有意無意避開深水之地,不敢徹底觸碰這些弊端的關鍵命脈。

    即便蕭重山自己,雖然深知其中利害,卻也不得不在朝堂平衡權重時有所妥協。

    可眼前這封信,不僅無懼觸碰這些雷區。

    還極為徹底地剝開了癲膚潰肉,將掩藏了多年的問題暴露無遺,更給出了前所未見的解決之策。

    如果按照此信所言,哪怕實施一半,武國的根基都會被暫時牢固三分,這對當下女帝的政局穩立簡直堪稱雪中送炭。

    他沉吟許久,目光深邃如淵,低聲感歎“若按信中所言,確實可行。”

    “此人在當朝之中竟有這樣的深刻見識。”

    寧朝一聽,頓時一愣,脫口而出“蕭伯伯,難道您也覺得——這封信有如此重要?”

    蕭重山沒有直接給答複,隻是將信緩緩放回到案幾上,隨後將眸光落在姬長歌身上。

    寧朝站在一旁,仍舊盯著那封信,半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心底還有些不服氣,可連蕭重山都這麽說了。

    連女帝都如此篤定,她的擔憂和質疑,已經無法再說出口。

    “若是陛下和蕭伯伯都覺得此人值得一信,那臣女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勉強斂起心中翻湧的情緒,咬了咬牙道,“不過,這人雖有才名,我也不能全然放心。”

    “臣女自請立刻出發,率一隊人馬遠遠護送此人離開武國,以防萬一。”

    她說話間,語氣越發堅定,顯然是打定主意,不容改變。

    姬長歌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略有幾分疲憊,但她並未直接反駁。

    反倒是微微點頭,聲音緩緩道“也好。”

    說到這,她頓了頓。

    略帶些警示提醒般地補充了一句“寧朝,護送可以,但記住,孤的意思是遠遠護送,不是監視,更不是守株待兔。孤不想惹出其他麻煩。”

    寧朝聽著這平靜卻蘊含威嚴的話,微微一怔,而後點頭躬身“臣女明白。”

    她下意識抬頭瞥了一眼姬長歌,又瞥了一眼蕭重山,胸口微微一堵。

    這個人到底是何來曆,究竟為何能讓身處女帝身邊、朝堂中最具斤量的這兩個人,如此看重?

    她想不明白,可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拱手退出禦書房。

    寧朝一走,禦書房內重新安靜了下來,氣氛像是沉入深沉的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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