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陣眼圖

字數:7769   加入書籤

A+A-




    盛瑤踩在我腳背的冰蓮印記又往皮肉裏滲了半寸,那刺骨的寒意瞬間蔓延開來,好似無數細小的冰針在紮刺,我硬生生把“馬商人“三個字嚼碎了咽回去,心裏暗暗警惕起來,尋思著這背後怕是有什麽陰謀。

    錢管家賬本上逆流的墨跡突然拐了個彎,在“東市新貨“四個字上洇出朵墨梅——這是上個月我教他的暗號,看到這,我心中一動,看來老狐狸早察覺那個姓馬的雜碎有問題。

    “陳虎,把冰窖第三層凍著的碧血參取兩株。“我借著俯身撿琉璃碎片的動作,指尖在盛瑤手背快速劃了個“巽“字。

    觸碰到她手背的那一瞬間,能感覺到她肌膚的細膩,同時也感受到她微微的緊張。

    她發間碎星簪的星光倏地暗了三分,青羽雀群撞碎的磷粉咒文裏,我分明看見錢管家偷偷往袖子裏藏了半塊龜甲。

    那咒文破碎時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晨曦初露時,柔和的光線灑在身上,帶著一絲溫暖,我們三人踩著青石板路上的露水往東市走。

    腳下的石板有些濕滑,露水沁涼地透過鞋底,陳虎扛著冰玉匣子哼小調,腰間酒葫蘆隨步伐晃出細碎鈴音——那裏麵裝著盛瑤用鮫人淚煉的醒神露,說是防著馬商人再用攝魂香。

    “杜大哥,上次那個賣靈蠶的老頭子“陳虎突然停住腳步,酒葫蘆撞在路邊卦幡上,“當啷”一聲脆響,驚起三隻銜著銅錢的機關雀。

    那機關雀飛起時翅膀扇動的“撲撲”聲傳入耳中。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交易市場朱漆牌樓下,馬商人翡翠扳指折射的綠光像一道銳利的箭,正巧刺進我左眼。

    盛瑤的鮫綃披帛無風自動,發出“簌簌”的聲響,腕間長命鎖突然變得滾燙,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股熱度。

    我按住她微微發抖的手,瞥見馬商人身後跟著個穿玄色蟒紋袍的陌生修士——那人腰間墜著的九連環,分明是南疆煉器宗內門弟子的信物。

    心裏不禁琢磨,這南疆煉器宗的人摻和進來,事情怕是更複雜了。

    “喲,這不是上個月賒了三車玄鐵沒還的杜公子麽?“馬商人捏著鼻煙壺的手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那顏色看著就透著詭異,“聽說你們要釀仙露?

    正巧煉器宗的溫道友帶了批上等雲母“

    我餘光掃過溫修士袖口暗繡的離火紋,突然想起昨夜青銅鼎吊墜停止震顫時,掌心血痕裏藏著的半片風紋。

    腦海中快速思索著這兩者之間的聯係,莫非這背後有什麽布局?

    陳虎突然把冰玉匣子重重砸在青石案上,“砰”的一聲巨響,震得隔壁攤位靈穀簌簌落金粉,那金粉在陽光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賒賬?馬老板記岔了吧?上回那三車玄鐵錢貨兩訖,倒是您鋪子裏那批摻了碎星砂的寒玉“

    “諸位道友,雲母石今日市價三百靈石一方。“溫修士冷不丁開口,袖中飛出的價目牌懸在半空,朱砂字跡突然暴漲三倍,鮮紅的字跡在眼前格外刺眼。

    我盯著他靴底沾著的藍磷粉——和昨夜撞碎在東南天光的咒文一模一樣。

    心裏一緊,看來這溫修士和昨夜的事情脫不了幹係。

    盛瑤突然挽住我胳膊,碎星簪墜下的流蘇掃過我手背,癢癢的,“杜郎,西街王阿婆說新到了一批月光貝。”她尾音帶著奇特的顫音,我後頸突然掠過絲涼意——這是她用冰魄訣傳音的征兆。

    當我們從交易市場繞到賣水產的暗巷時,交易市場周邊人來人往,嘈雜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暗巷裏潮濕的氣息和隱隱約約的魚腥味兒。

    暗巷兩旁的牆壁上青苔斑駁,顏色翠綠,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森。

    腳下的石板路變得坑窪不平,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吧嗒”的腳步聲。

    陳虎正蹲在竹筐邊跟個缺牙老嫗討價還價。“再加兩枚銀鱗鮫的逆鱗,換您這筐帶泥的蚌殼?“他粗壯手指捏著片幽藍鱗片,老嫗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

    我袖中青銅鼎吊墜開始發燙,那熱度透過袖子傳來,燙得皮膚生疼,那些沾著海腥味的蚌殼縫隙裏,隱約滲出星屑般的微光,閃爍不定,好似在訴說著什麽秘密。

    盛瑤突然輕咳一聲,袖中飛出個冰晶小瓶,裝著我們在海邊撿的熒光海藻——昨夜她非說這些爛水草能派上用場。

    那小瓶在空中劃過一道晶瑩的弧線,帶著一絲寒意。

    “小哥要蚌殼?老婆子這兒還有曬幹的藤壺!“斜刺裏竄出個挑扁擔的跛腳漢子,筐裏腐殖土中混著幾片殘缺的青銅殘片。

    我心髒猛地一跳,那些殘片上的雷紋竟與時間回溯寶珠表麵的裂痕走向完全吻合。

    心裏一陣狂喜,這說不定是解開謎題的關鍵線索。

    馬商人的冷笑聲突然從屋頂傳來時,那笑聲尖銳刺耳,好似夜梟的啼叫,我正把第十七個攤位的碎晶石收進乾坤袋。

    溫修士的九連環叮當作響,那聲音清脆卻又透著一股寒意,漫天價目牌像牢籠般罩下來“杜道友收集這些破爛,是要開廢品鋪?“

    “馬老板聽說過千帆城的規矩麽?“我彈指震落肩頭的磷粉,看著它們在空中凝成小小的巽卦,磷粉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日落前三刻,潮信過處“故意沒說完的後半句話讓馬商人臉色驟變,他翡翠扳指上的裂紋突然滲出絲黑血。

    回程時陳虎的冰玉匣子已換成破麻袋,盛瑤發簪裏藏的星光正悄悄腐蝕袋口封印。

    那星光閃爍著幽微的光芒,帶著絲絲縷縷的力量。

    當我們路過占星台廢墟,青銅鼎吊墜突然將一縷月光折射在麻袋上——那些零碎的貝殼、鏽銅片和爛海藻正在發生奇異的交融。

    月光灑在上麵,形成一片朦朧的光暈,麻袋裏的海腥味混著鐵鏽味直往鼻子裏鑽,那味道刺鼻難聞,我故意踉蹌半步,讓肩上破麻袋裂開道細縫。

    月光貝的熒光剛漏出來,就被盛瑤悄悄彈進的冰晶凍成霧蒙蒙的霜花——這丫頭總能把敗家行為裝點得像仙女散花。

    那霜花在月光下閃爍著潔白的光芒,如夢如幻。

    “杜大哥,王阿婆說西街新開了家羊肉鍋子。“陳虎突然扯著嗓門喊,酒葫蘆叮叮當當撞在路邊卦幡上。

    我眯眼看他後頸暴起的青筋,這憨貨每次說謊都會把喉結抖得跟篩糠似的,心裏想著這小子又在打什麽主意。

    拐進茶樓後院時,院子裏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和梧桐樹葉的清香。

    錢管家早抱著青銅鼎候在梧桐樹下。

    老頭兒今天換了件青灰色短打,衣襟上沾著的朱砂卻暴露他連夜占卜的事實——那抹猩紅正巧和溫修士價目牌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公子,老奴用您教的五行倒轉法試過了。“錢管家抖開麻袋的動作像在抖摟金絲錦緞,幾片沾著泥的青銅殘片叮當墜入鼎中,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院子裏回蕩,“這些雷紋遇到月光貝分泌的黏液“

    他突然噤聲,因為鼎中升起的霧氣正勾勒出半幅輿圖。

    那霧氣帶著絲絲涼意,在眼前緩緩升騰。

    我捏碎顆熒光海藻彈進去,陳虎適時噴了口醒神露,刹那間那些星屑般的微光竟沿著雷紋裂痕遊走,在鼎腹凝成個熟悉的城徽圖案。

    看著這圖案,心裏一陣激動,看來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千帆城護城大陣的陣眼圖?“盛瑤的碎星簪突然發出蜂鳴,那聲音尖銳而急促,她指尖凝出冰針在虛空中快速勾畫,“杜郎你看,缺失的東北角正好能對應我們上個月找到的“

    話沒說完,茶樓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那“嘩啦”一聲脆響,打破了院子裏的寧靜。

    我袖中的青銅鼎吊墜猛然發燙,隔著雕花木窗,看見個挑著扁擔的灰衣小販正手忙腳亂收拾滿地陶片——正是先前賣腐殖土的跛腳漢子。

    “這位大哥,我買二十斤藤壺。“我甩出三枚銀鱗鮫逆鱗砸在碎陶片上,金屬碰撞聲“叮當”作響,驚得他渾身一顫。

    陳虎龐大的身軀恰到好處擋住路人視線,盛瑤的鮫綃披帛已纏住那人腳踝。

    灰衣漢子哆嗦著摸出個油紙包“客、客官,這是贈您的紫雲英種子“他指甲縫裏的藍磷粉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和溫修士靴底沾的一模一樣。

    心裏瞬間警惕起來,這其中必定有貓膩。

    我假裝彎腰撿種子,袖中暗藏的青銅鼎吊墜正巧映出紙包夾層——半張寫著“亥時三刻,東郊廢礦“的符紙。

    馬商人的翡翠扳指突然從街角閃過時,盛瑤正用冰魄訣將陣眼圖拓印在鮫綃上。

    我抓起把腐殖土撒向空中,那土粒在空中飛揚,帶著淡淡的土腥味,陳虎配合地打了個噴嚏,漫天塵土裏錢管家早已狸貓般翻牆而去——老頭兒懷裏揣著的,是混在藤壺裏的半塊青銅虎符。

    “杜公子好雅興,在這醃臢地方玩泥巴?“馬商人陰惻惻的笑聲裹著攝魂香飄來,那香氣帶著一絲甜膩,卻又透著危險的氣息,他身後煉器宗弟子的九連環正發出催命般的脆響。

    我反手將紫雲英種子拍進土裏,盛瑤的冰晶小瓶適時傾倒,熒光海藻瞬間催生出大片開著鬼臉的食人花。

    那食人花的花瓣鮮豔欲滴,卻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溫修士的蟒紋袍被花藤纏住時,我正蹲在灰衣漢子跟前幫他撿陶片“聽說南疆最近暴雨衝垮了三處靈石礦?“指尖擦過他掌心時,那抹潮濕的朱砂味讓我瞳孔驟縮——是錢管家特製的龜息香,這人是老狐狸安排的暗樁!

    馬商人的咒罵聲突然變成慘叫。

    陳虎“不小心“打翻的酒葫蘆裏,醒神露正巧淋在食人花根部。

    那些妖花突然調轉花盤,朝著馬商人噴出帶著星光的毒霧——盛瑤昨夜偷藏在我枕邊的月光貝粉末,倒是派上了用場。

    那毒霧在空氣中彌漫,閃爍著微弱的星光。

    “杜大哥!西街羊肉鍋子要打烊了!“陳虎拽著我胳膊往外衝時,錢管家早駕著輛破驢車等在巷口。

    車板上曬著的漁網還滴著水,每滴水珠裏都凍著粒微縮的陣眼符文——這老東西居然用凝冰術玩這套!

    盛瑤突然把滾燙的臉頰貼在我肩頭,那熱度透過衣服傳來,發間碎星簪在暮色裏劃出流螢般的軌跡“杜郎可記得,上月你替我簪花時說說陣法師最擅長廢物利用“她嗬出的白霧凝成個小小八卦陣,正巧罩住我掌心跳動的青銅鼎吊墜。

    驢車顛簸著駛過占星台廢墟時,我懷裏拚湊出的陣眼圖開始發燙。

    那些月光貝黏液混合著青銅鏽,在輿圖上蝕刻出蜿蜒的血色紋路——東北角缺失處赫然顯現出煉器宗的離火紋,而陣眼核心飄著的,竟是馬商人翡翠扳指上的裂紋圖案。

    “公子,老奴方才卜了一卦。“錢管家甩鞭子的動作帶著殺氣,驢車突然拐進暗巷,那鞭子甩動時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巽位生門正在“他話沒說完,陳虎突然暴喝一聲,酒葫蘆砸向左側屋簷,驚起十幾隻銜著藍磷粉的機關雀。

    盛瑤的冰蓮印記驟然在我腳背綻開,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好似有一把利刃在切割,劇痛中瞥見巷尾閃過玄色蟒紋。

    溫修士的九連環聲像毒蛇吐信般貼著耳膜遊走,那聲音尖銳而冰冷,馬商人的咆哮混在暮色裏格外猙獰“給老子把那個破麻袋留下!“

    我反手扯開車板上的漁網,月光貝的熒光突然暴漲。

    那些凍在冰珠裏的陣眼符文撞上青銅鼎吊墜,竟在虛空凝成半透明的城牆幻影——正是千帆城護城大陣的東北角缺口!

    “抓緊了!“錢管家突然勒緊韁繩,老驢前蹄揚起時,陳虎扛著漁網縱身躍出車外。

    鮫綃陣眼圖迎風展開的刹那,整條暗巷的地磚突然浮現血色紋路——是我們沿途灑下的混著朱砂的腐殖土!

    馬商人的慘叫聲被淹沒在靈力風暴裏時,我攥著盛瑤的手跳下驢車。

    掌心青銅鼎吊墜燙得幾乎握不住,那些零碎的貝殼銅片正在我們奔跑的路麵上自動拚合,像條星光鋪就的逃生甬道。

    拐過第三個岔路口時,錢管家早候在廢棄馬廄裏。

    老頭兒腳下躺著個昏迷的灰衣人——正是賣陶片的跛腳漢子,此刻他臉上還凝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公子,這是從他鞋底夾層找到的。“錢管家遞上染血的密信,火漆印上的九連環圖案讓我心頭一跳。

    盛瑤的冰針挑開信箋時,陳虎正扛著麻袋撞進門來,他衣擺上沾著的藍磷粉還在滋滋腐蝕青石板。

    暮色徹底吞沒天際時,我們蹲在漏風的馬廄裏分吃烤藤壺。

    盛瑤用碎星簪挑出貝肉喂到我嘴邊,星光映得她眸中情意快要溢出來。

    陳虎嚼著青銅殘片抱怨硌牙,錢管家卻把那些碎渣收進龜甲,說要用離火煉成追蹤符。

    “杜大哥,馬商人會不會帶人追到總部?“陳虎突然悶聲問。

    他酒葫蘆裏剩下的醒神露正在陶罐裏沸騰,咕嘟咕嘟冒著帶星光的泡泡。

    我望著罐中浮沉的陣眼圖碎片,捏碎顆熒光海藻扔進去。

    那些星光突然聚成箭頭,直指我們布防最薄弱的西側崗哨——那裏有三十桶剛采購的雲母石,此刻正在暮色裏泛著溫修士價目牌上的朱砂光。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