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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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水聲漸遠,身後是南疆的密林與未知。
徐鳳哲的身影,如同一抹融於暮色的淡墨,在崎嶇山道間悄然北行。
臉上那張從係統中兌換的“平平無奇”麵具,將他原本俊美卻帶著幾分輕佻的麵容,化作了一張略顯風霜的普通江湖客的臉。
他刻意避開了車馬喧囂的官道,也繞過了那些人口稠密的城鎮,專揀些荒僻小徑,日暮而出,雞鳴而隱。
行囊簡陋,唯有那柄得自李淳罡、卻從未真正出鞘的木劍,斜背在身後,更添了幾分獨行俠客的落拓。
左臂那塊與九天息壤融合的土黃色印記,在衣袖的遮掩下,不時傳來絲絲溫熱,仿佛與腳下的大地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牽連。
這日黃昏,於一處破敗山神廟暫歇。廟宇傾頹,蛛網遍布,神像早已不知所蹤,唯餘一尊斷首石獅,兀自蹲踞在殘垣之下,默默注視著過往風雨。徐鳳哲尋了處相對幹淨的角落,升起一小堆篝火,聊以取暖,也烤著懷中幹硬的麥餅。
“這點小錢……咳,這點腳力,可真夠折騰人的。”他低聲嘟囔,習慣性地想說“這點小錢算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如今囊中羞澀,揮霍點更是所剩無幾,連係統都懶得搭理他這窮光蛋宿主。
正自嘲間,廟外傳來一陣悉索腳步聲,隨即兩名作樵夫打扮的漢子,背著柴捆,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顯然也是尋地避風。他們並未過多留意角落裏的徐鳳哲,自顧自尋了處避風地,放下柴捆,也生起火來。
“聽說了嗎?北涼那邊,虎頭城又打贏了!”一個臉膛黝黑的漢子,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另一人啐了一口“什麽叫又打贏了?那是神仙顯靈!聽說是那北涼世子徐鳳哲,雖說人沒了,可英魂不散,在陣前顯聖,金光萬道,嚇退了那些離陽蠻子!不然,就憑北涼那點兵,能擋得住?”
“可不是!都說那徐鳳哲世子生前是個敗家子,沒想到死後這般了得!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徐鳳哲聽著這離譜的傳聞,險些將口中的麥餅噴出來。顯靈退敵?自己何時這般神通廣大了?這傳言,怕是北涼那邊為了穩定軍心,亦或是為了惡心離陽,故意放出來的。不過,這般一來,自己“死而複生”之事,若傳揚開去,恐怕更要引人注目。
他又聽那兩人談及南疆之事。
“南邊那什麽隕龍穀,最近也不太平。聽說前陣子天降異象,穀中地動山搖,死了不少進去尋寶的江湖人。有人說,是有絕世神兵出世,也有人說,是觸怒了山神。”
“管他娘的神兵還是山神,那種地方,給老子金山銀山也不去。命,可比錢金貴。”
徐鳳哲默然。隕龍穀的動靜,無疑與自己脫不了幹係。九天息壤這等神物,一旦消息走漏,引來的麻煩,絕非等閑。李淳罡那老家夥的警告,猶在耳邊。
夜深,待那兩名樵夫睡熟,徐鳳哲悄然起身,滅了篝火,身形一閃,已沒入廟外的夜色之中。
路途漫漫,他白日尋隱蔽處打坐,修煉那《萬相星辰訣》的凝神篇殘卷。此法門對神魂滋養確有奇效,數日下來,不僅精神力恢複遠超預期,連帶著手臂上那塊息壤印記,似乎也變得更為馴服。那種與大地隱約的聯係感,不再是之前那種不受控製的拉扯,而是化作一種若有若無的親近,甚至讓他感覺龍脈之心那處殘破之地,也安穩了許多,不再時時有種空懸欲墜之感。
隻是,盤纏日漸枯竭。從南疆一路行來,為避耳目,多是風餐露宿,偶爾投宿也是最簡陋的村野小店。饒是如此,攜帶的金銀也已見了底。
“係統,查詢一下,小爺現在還有多少家底?”
【宿主當前持有揮霍點三百二十點。凡俗金銀不足二兩。】係統冰冷的聲音適時響起。
“三百二十點……”徐鳳哲嘴角抽了抽,“這點小錢,連買張好點的【千裏神行符】都不夠。”他忽然想起在隕龍穀中,那些暗影衛死士和那頭巨型蟲怪。蟲怪的甲殼堅硬無比,當時情急之下未能帶走太多,但懷中還收著幾片碎裂卻依舊泛著幽光的甲片,以及幾株在秘境中隨手采摘、並非煉製主丹所需,卻也靈氣盎然的奇異藥草。
“看來,得重操舊業,先弄點啟動資金了。”徐鳳哲摸了摸下巴,目光投向地圖上一處標注著“瓦屑渡”的邊境集鎮。此地三教九流匯聚,是周邊數個小國與離陽王朝私下交易的灰色地帶,黑市頗為興盛。
數日後,瓦屑渡。
此地與其名頗為相符,鎮中建築多是低矮破舊的土石屋舍,街道泥濘,往來行人神色各異,眼神中多帶著一絲警惕與江湖草莽氣。徐鳳哲依舊是那副普通江湖客打扮,在鎮上尋了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下,隨後便拐進了一條更為偏僻陰暗的小巷。巷尾處,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門,門上掛著一塊褪色的“萬寶樓”牌匾。
他將那幾片蟲怪甲殼與數株藥草,用布包好,委托給萬寶樓匿名拍賣。那掌櫃是個精瘦老者,一雙三角眼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又掂了掂布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卻也未多問,隻是按規矩收了東西,約定了拍賣時日。
三日後,萬寶樓後院一處戒備森嚴的暗室。
拍賣會場不大,卻座無虛席。來者多以黑紗鬥笠遮麵,氣息各異,顯然都不是易與之輩。徐鳳哲混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當那幾片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蟲怪甲殼被呈上時,場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識貨之人,一眼便看出此物不凡,其上隱隱的煞氣與堅不可摧的質感,無論是用來打造護甲還是煉製奇門兵器,都是上佳材料。
“此物,乃罕見妖獸鱗甲,堅韌異常,起拍價,黃金五百兩!”拍賣師高聲喊道。
“六百兩!”
“七百五十兩!”
競價聲此起彼伏。徐鳳哲注意到,在會場一角,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頭戴猙獰惡鬼麵具之人,對這甲殼表現出了遠超旁人的興趣,每次出價都極為果決,勢在必得。其人周身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最終,這幾片甲殼被那惡鬼麵具人以一千三百兩黃金的高價拍得。接下來的幾株藥草,也都拍出了不俗的價格。
拍賣結束,徐鳳哲不動聲色地領取了自己的金銀,數目頗為可觀。他心中大定,第一時間便在腦海中對係統道“係統,給小爺把這些俗物,都換成揮霍點!”
【兌換成功。宿主當前持有揮霍點一萬三千八百二十點。】
“一萬三千多點……嗯,這點小錢,勉強夠小爺應付幾天的了。”徐鳳哲心中略感滿意,那股敗家子的底氣又回來了幾分。
他迅速離開萬寶樓,穿梭在瓦屑渡複雜如蛛網般的小巷之中。行至一處僻靜拐角,他腳步猛地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後,一道陰冷的氣息不緊不慢地綴著,正是那惡鬼麵具人。
“跟了這麽久,閣下不嫌累麽?”徐鳳哲轉身,淡淡開口。
那惡鬼麵具人身形一滯,似乎沒料到自己會被發現,沙啞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閣下,那妖獸鱗甲,你從何處得來?”
“怎麽,閣下買東西,還要盤問賣家的來路不成?這是瓦屑渡的規矩,還是你天機閣的規矩?”徐鳳哲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他先前便有所懷疑,此人出手闊綽,又對那明顯帶有秘境氣息的蟲甲如此執著,極可能與一直暗中搜尋各種奇珍異寶、探查天下秘聞的天機閣有關。
惡鬼麵具人聞言,周身陰冷之氣更甚“看來閣下知道的不少。那鱗甲,與一樁重要之事有關,還請閣下如實相告。”
“如實相告?”徐鳳哲輕笑一聲,“小爺憑什麽告訴你?千金散盡還複來,這點消息,可不在小爺的‘散盡’之列。”
話音未落,他手腕一翻,一張淡黃色的符籙已然扣在指間,正是【煙霧隱身符】。真氣微吐,符籙無火自燃,化作一團濃鬱的煙霧瞬間將他籠罩。同時,凝神篇法門暗運,一股無形的精神波動悄然散開,擾亂著對方的感知。
待煙霧散去,原地早已不見了徐鳳哲的蹤影。
惡鬼麵具人立在原地,麵具下的眼神陰晴不定。“精神幹擾……有點意思。隕龍穀流出的東西麽……”他低聲自語,隨即身形一晃,也消失在巷道之中。
甩脫了那疑似天機閣的尾巴,徐鳳哲不敢在瓦屑渡多做停留,連夜出鎮,一路向北,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天機閣的觸手,果然無孔不入。自己身懷九天息壤之事,決不能讓他們察覺。
又是數月風霜雨雪,跋涉數千裏。當那熟悉而蒼茫的北涼大地,以及遠處地平線上那隱約可見的雄城輪廓,終於映入眼簾時,徐鳳哲勒住馬韁,長長吐出一口氣。
北涼,他回來了。
隻是,看著那熟悉的城池,他心中卻沒有太多歸家的喜悅,反而生出一絲莫名的複雜。虎頭城大捷的傳聞猶在耳邊,自己“死而複生”,又將在這北涼王府,乃至整個離陽,掀起怎樣的波瀾?王府之內,那些明槍暗箭,是否因為自己的“歸來”,而變得更加洶湧?
他深吸一口北涼特有的凜冽寒風,眼神漸漸堅定。不管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他徐鳳哲,回來了。這條好不容易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的命,可不是用來瞻前顧後的。
“這點小麻煩,算得了什麽?”他低聲一笑,雙腿一夾馬腹,朝著那座象征著北涼權柄與榮耀,也同樣暗流洶湧的城池,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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