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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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的風,在這一刻,似乎真的為之靜止。
李淳罡那一句“一群螻蟻,也敢在老夫麵前放肆”,話音未落,其人已動。
並非驚鴻掠影,亦無雷霆萬鈞之勢。那襲洗得發白的羊皮裘,隻是那麽隨意地一晃,便已不在原地。
下一瞬,他出現在那名先前還不可一世,此刻卻肝膽俱裂的天機閣長老麵前。
長老喉嚨裏咯咯作響,眼中是極致的恐懼,他想逃,想喊,想施展任何一種壓箱底的保命手段,卻發現周身空間仿佛凝固,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李淳罡甚至未曾看他一眼,手中那柄平平無奇的木劍,隨意一揮。
沒有劍氣縱橫,沒有光華奪目。
“噗。”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響。
天機閣長老的頭顱,衝天飛起,臉上兀自殘留著那份來不及散去的驚駭與絕望。無頭的腔子噴出一股血泉,隨即頹然倒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徐鳳年與那些殘存的龍象營騎士,甚至未能看清老劍神的動作。
而後,那道瘦小的身影,便如一道沒有實體的幽魂,飄入了那些尚自呆愣的天機閣黑衣殺手與離陽追兵陣中。
木劍起落,看似輕描淡寫。
每一次揮出,便有一道或數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倒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廝殺,沒有震耳欲聾的兵刃交擊。那些方才還殺氣騰騰,將龍象營逼入絕境的精銳,此刻在這羊皮裘老者麵前,脆弱得如同秋日枯草。
劍鋒過處,血線飆射,殘肢斷臂紛飛。
這不是戰鬥,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割草。
那些人,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魂歸九幽。他們的眼中,隻有那柄不斷在視野中放大的木劍,以及劍後那雙渾濁卻仿佛蘊藏著整個江湖生滅的老眼。
恐懼,在敵群中瘋狂蔓延。
有人試圖反抗,手中兵刃剛剛舉起,便被一道無形劍氣絞斷,連帶著持械的手臂一同化為血霧。
有人轉身欲逃,剛邁出一步,後心便是一涼,低頭看去,一截帶血的木劍尖透胸而出。
李淳罡的腳步不疾不徐,羊皮裘在寒風中微微擺動,他每踏出一步,身後便多出幾具了無生息的屍體。
黃沙漫漫,此刻卻被不斷湧出的鮮血染作暗紅。
那柄木劍,在他手中,仿佛不是凡間的兵器,而是執掌生殺的冥府令牌。
徐鳳年拄著北涼刀,大口喘息,他看著眼前這幅景象,饒是他見慣了沙場慘烈,此刻也不禁心神劇震。這便是劍神李淳罡的實力?這便是甲子前獨步天下的春秋劍甲?彈指間,強虜灰飛煙滅。
龍象營的騎士們,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刀槍不自覺地垂下。他們先前浴血奮戰,九死一生,卻在這老者麵前,敵人如同土雞瓦狗。
這等威勢,已非人力所能揣度。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方才還遍布穀地的數百名天機閣殺手與離陽精銳,已然盡數倒伏於血泊之中,再無一個活口。
李淳罡收劍,依舊是那副懶散模樣,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肩扛木劍,踱步回到徐鳳年身前,撣了撣羊皮裘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撇嘴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擾了老夫清淨。”
與此同時,數十裏外的一處隱蔽山坳中。
徐鳳哲斜倚在一塊巨石之後,表麵上是在閉目養神,調理著陰風陘之戰留下的暗傷,實則心神早已沉入腦海。
“叮!檢測到超高濃度【破禁法則】劇烈波動,正在瘋狂解析中!數據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解析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二!宿主,快!用心感受這白撿的便宜!這可是陸地神仙級數破陣時逸散的本源法則碎片,平日裏你敗家敗到傾家蕩產也未必能撞上一次!”
係統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甚至有些尖銳,與平日的腹黑毒舌判若兩人。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急促的提示音。
“叮!檢測到精純【劍道法則】逸散,品質極高!蘊含‘一劍破萬法’之真意!正在強行截留感悟中……警告!此法則過於霸道,宿主當前境界強行吸收有爆體風險!係統正在進行緩衝稀釋……截留成功百分之十五!”
“叮!【破禁法則】碎片融入【敗家領域】——【法則反噬】模塊,模塊正在進行優化升級……升級進度百分之十……百分之三十……”
“叮!宿主觀摩頂級劍客生死搏殺,對‘殺伐’意境感悟加深,【敗家點數】小幅提升!”
徐鳳哲隻感覺一股股玄奧莫測的明悟洪流般湧入腦海,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金色符文在他識海中生滅聚散。
他那在陰風陘中初步凝聚,卻因強行破陣而有些不穩的【敗家領域】,此刻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起來。尤其是其中最為核心的【法則反噬】能力,原本隻是一個模糊的雛形,此刻卻仿佛得到了最精妙的圖紙和最優質的材料,正在被飛速構築、完善。
那些自李淳罡破陣、殺戮時逸散而出的法則波動,對於尋常武夫而言,或許隻是驚鴻一瞥的震撼,但對於擁有【敗家子係統】的徐鳳哲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饕餮盛宴。
係統如同一個嗅覺靈敏的獵犬,瘋狂地捕捉、解析、轉化著這些高品質的能量。
“臥槽!老李頭……當真是恐怖如斯!”徐鳳哲心中驚歎,臉上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憊懶模樣,“係統,給老子使勁吸!有多少吸多少!這波羊毛不薅,簡直天理難容!”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因強行催動秘法而留下的諸多暗傷,在這些精純法則氣息的間接滋養下,竟也舒緩了些許。
這種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的感覺,當真是……舒坦至極!
“千金散盡還複來……嘿,別人打生打死,本世子躺著升級,這才是敗家子的最高境界啊!”徐鳳哲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心中對李淳罡的好感度瞬間飆升。這老頭,不僅能打,還是個行走的經驗寶寶!
戰場之上,血腥味尚未散盡。
李淳罡清理完所有敵人,目光落在徐鳳年身上,那雙渾濁的老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小子,還算硬朗,有幾分你爹當年在爛陀山下被人追殺的狼狽風采了。”
徐鳳年聞言,苦笑一聲,強撐著行了一禮“晚輩徐鳳年,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若非李淳罡及時趕到,今日他和這數百龍象營袍澤,怕是真的要盡數交代在此地了。
李淳罡擺了擺手,渾不在意“老夫與你爹也算有些舊怨,不過一碼歸一碼。救你,一是順手,二是看那些藏頭露尾的家夥不順眼。”
他又瞥了一眼馬車方向,薑泥在侍女的攙扶下,勉強探出頭,蒼白的俏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與茫然。李淳罡隻是鼻腔裏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多看。
徐鳳年定了定神,想到自家兄長,連忙道“前輩,我兄長徐鳳哲,先前在陰風陘遭遇截殺,身受重傷。據聞,需前往一處【未知小世界】尋覓龍脈之心,方能修複受損根基,延續性命。”
他將徐鳳哲的狀況,以及自斥退那位神秘閣主後得到的一些關於小世界和仙庭遺跡的零星線索,簡略地說了一遍。
“哦?”李淳罡聞言,那雙看似慵懶的眸子中,驟然閃過一絲精光,“未知小世界?可能與仙庭遺跡相關?”
他沉吟片刻,摸了摸亂糟糟的胡須,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興趣。春秋以降,仙人絕跡,仙庭崩塌,早已成為傳說。若真有仙庭遺跡存世,其中或許還殘留著上古的秘密,甚至是一些被湮沒的道統。
“你那敗家子哥哥,居然把自己折騰得這麽慘?”李淳罡嘿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卻並無惡意,“也罷,老夫左右無事,便陪你們走一趟這所謂的【未知小世界】。老夫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藏匿一個小洞天,又有什麽玄虛。”
徐鳳年聞言大喜過望,有這位劍神同行,前往那未知小世界的凶險,無疑會降低許多。他再次躬身行禮“多謝前輩援手!”
李淳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莫要多禮。你先收拾殘局,救治傷員。老夫對殺人有興趣,對這些瑣事可沒半點耐性。”說罷,便自顧自走到一旁,尋了塊還算幹淨的石頭坐下,將那柄木劍橫放膝上,閉目養神起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夜色如墨般籠罩下來。
龍象營的騎士們在徐鳳年的指揮下,忍著悲痛與疲憊,打掃戰場,救治傷員,收斂袍澤的屍骨。
這一役,龍象營折損過半,可謂元氣大傷。
徐鳳年站在一處土坡上,望著那一個個被抬下,用染血白布覆蓋的年輕麵孔,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絲絲血跡。
離陽朝廷!天機閣!
這筆血債,他徐鳳年記下了!
他知道,今日這場截殺,絕不會是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李淳罡的出現,雖然暫時化解了危機,但那位高坐龍椅的離陽皇帝,以及神秘莫測的天機閣主,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前往【未知小世界】的道路,看似有了劍神的護佑,但暗流隻會更加洶湧。更大的危機,恐怕早已在前方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而兄長徐鳳哲那邊……雖然方才李淳罡劍破殺陣,引動法則,讓遠方的兄長隔空“撿漏”,或許能緩解些許傷勢,但那神秘的小世界本身,便充滿了未知與凶險。
“哥,你可千萬要撐住!”徐鳳年仰頭望向陰沉的夜空,眼神中最後一絲疲憊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愈發堅定與冰冷的決絕。
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無回頭可能。
有些責任,他必須一肩扛起,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
北涼的烽火,已然被點燃,便要燒他個天翻地覆!
風,更冷了。
殺機,也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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