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愛打小報告，活該被嫌棄人老珠黃!”虞棠枝被莫蘭氣得冒煙，當即就對他出手了。
    莫蘭雖年長於她，但這麽多年被凱瑟琳圈養在魔域早已荒廢進修，被她打得慘叫連連。
    虞棠枝幹脆將他的咽喉封住，又將人打昏後捆綁起來塞到無人在意的角落裏，確保明日無人會發現他。
    一路匆匆回到亞瑟的住所，她暫時還沒想到對策應付尤萊亞。
    不過好在就算尤萊亞知道了她在魔域，無望森林與魔域相隔十萬八千裏，就算他立刻動身到這也是明日，孤月大典人多眼雜，他不一定能捉住她。
    正這般想著，她突然注意到不遠處漆黑的宮殿間有一間屋子點著燈，暖黃的光仿佛指路的明燈，在寒夜裏帶來一絲溫暖。
    虞棠枝收回視線，正欲繼續走，卻猛然頓住腳步。
    那亮燈的房間竟然是她的住所，可離開前她明明熄滅燭火的!
    這時，宮殿的陰影處，亞瑟緩步走出來，崎嶇的黑影在他腳下仿佛無數張牙舞爪的觸手，張揚的紅發即使在黑夜也像燃燒的火焰。
    他盯著始終躲在暗處的人影，語氣平常得仿佛談論晚餐的麵包要不要加樹莓果醬:
    “奧羅拉，未經主人允許深夜出去，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亞瑟的敏銳超乎虞棠枝的預期，不過她並不慌亂，準備隨便找個理由將他搪塞過去。
    “我……!”隻說出口一個字，她便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視線落到那雙手上，細膩白皙，五指纖纖。
    這不是廚娘的手，是她自己的!
    偽裝失效了？!
    她試圖再次發動魔力，卻發現偽裝的假麵就像是信號不穩定似的，時有時無。
    也許是對付莫蘭讓本就不富裕的魔力更加雪上加霜。
    她兀地沒了聲音，亞瑟不再停留，抬腳向這裏走來。
    一步，一步，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
    額頭滲出冷汗，偽裝仍像暴雨天的無線電，不能維持穩定，虞棠枝不得不拉緊兜帽微弓下身體，盡量讓自己躲在陰影深處。
    亞瑟緊盯著暗處的人影，手掌不自覺攥成拳，聲音越發冷淡:
    “你在躲我？”
    他伸手就想拽下那惱人的鬥篷。
    “殿下!”
    黑色的披風鼓鼓囊囊，廚娘的聲音從裏麵傳來，聲音悶悶的:
    “別再靠近了!”
    亞瑟的手停在半空，卻沒有立刻收回去，眼皮一撩，眼神似是要將披風洞穿，聲音帶了慍怒:
    “為什麽？你擅自離開我，難不成在外麵另認了主人，攀上高枝？”
    說到“高枝”，他幾乎咬牙切齒，難掩忿忿不平。
    虞棠枝攥緊披風，壓低聲音嘶啞道:“殿下說笑了，我隻是感染了風寒，夜裏難受外出尋藥師而已。”
    “不讓殿下靠近也隻是怕將病傳染給您，切莫多想。”
    話畢，鬥篷裏傳來一陣無法抑製的咳嗽聲。
    聽聲音就很不舒服，亞瑟也覺得嗓子癢癢的，清了清才問道:
    “本殿下不在乎，你轉過來讓我看看。”
    虞棠枝不知道亞瑟到底打著什麽主意，還是起了懷疑，硬著頭皮道:
    “……還是算了吧，我臉上起了疹子，怕嚇到殿下。”
    亞瑟沒那麽好打發，耐心早就消耗殆盡，伸手就去拽那黑色鬥篷。
    二人拉扯間，黑色鬥篷不知被誰揚起，似一張大網高高的旋起，邊緣的流蘇搖曳，又落下罩住了二人。
    亞瑟其實什麽也沒有看清，奧羅拉始終背對著他而站，他剛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便覺得光線猛地一暗，這下視野裏更是純黑。頭上落了什麽東西，同時有微涼順滑的觸感自裸露的手背皮膚上傳來。
    他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頭發。
    可是，怎麽可能呢？
    他記得奧羅拉的頭發是最普通的淺褐色，自來卷，怎麽會順滑？
    他像是抓住了迷霧裏飄忽的線索，一手抓住麵前的人，另一隻手猛地將頭頂的披風扯下。
    夜裏稀薄的光線和露重的空氣一齊湧了進來，他專注的盯著眼前的人。
    胖乎乎的廚娘捂著下半張臉，額頭上有零星幾個紅疹子，連成一片看起來確實駭人。
    奧羅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瞳孔裏倒映出的小小自己，輕緩一口氣:
    “殿下，您看也看了，我能回去休息了嗎？明日孤月大典還得起來幫忙……”
    亞瑟眉心微皺，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在頭頂上停留了片刻才收回，語氣多了幾分煩躁:
    “病了瞎跑什麽，明日你就待在房裏哪都不要去!”
    見她傻傻呆呆的樣子，亞瑟恨不得上手扯一扯肉嘟嘟的腮幫子，看看這是不是麵具。
    但身為王子的矜持令他隻是狠狠地揉亂她的發絲，直到淺褐色的頭發失去光澤像斑鳩剛築的巢才心滿意足的放開手。
    他臨走前不忘重複一遍:“我承諾過的事不會忘，明日就待在房裏，直到我找你。”
    他轉身離去，沒注意到身後的人在瞬間又縮回黑暗中，兜帽縫隙間的發絲烏黑柔亮。
    翌日，孤月大典。
    雖然魔域沒有明顯的白日黑夜之分，典禮仍選擇在太陽落山後才開始。
    黃昏與黑夜交替，正是遇魔之時。
    魔域入口處經年不散的毒瘴消散，迎接四方前來共襄盛會的魔族。
    凱瑟琳親自來接亞瑟，後麵跟著一串眼紅的男寵們浩浩蕩蕩的離開宮殿，向典禮所在的中央主殿而去。
    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隱隱約約聽到遠方傳來的飲酒作樂的喧囂。虞棠枝在房間裏根本坐不住，她的魔力已經支撐不住幻術，無法再以廚娘的麵目出現。
    她隱約從昨夜亞瑟的話裏推測出這小子恐怕今日要幹些什麽，說不定就能離開魔域。
    但她此刻這種模樣根本無法與他解釋，更不可能讓他帶自己一同離開。就算一起回到城堡，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亞瑟王，她別說下手了，說不定直接被王後以保護不力的罪名賜死。
    還有更棘手的尤萊亞……
    她再也坐不住了，今夜就是獲得呼吸珠最後的機會。
    匕首別在後腰，披風一展，瘦弱的身影再次沒入黑暗，奔赴未卜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