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殺意
字數:8281 加入書籤
曾海離開之後,一道身影從巷落的黑暗中走出,他看了對方離去的背影一眼,目光轉而落在眼前李鑄的屍體上。
想了想,將其提起放置在巷口稍微顯眼的地方。
接著,他身形一動,便轉身朝帝都城外而去。
在監視曾海的期間,他已經暗中幫其解決了不少麻煩,否則對方都不一定能出得了天錦衛總府。
如今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也是時候該追隨指揮使大人而去。
而且,他很清楚,接下來的上陽城估計不會安寧。
……
雞鳴報曉,天色剛蒙蒙亮。
側臥在床榻幾乎一夜未眠,僅僅才休憩不到半個時辰的右相季嵩緩緩睜開雙眼。
見狀,時刻侍候在旁的丫鬟當即小心上前,攙扶對方坐起。
季嵩蒼老的臉龐上滿是疲倦,渾濁的眼中沒有多少光亮,近來一雙女兒逝去,早已令其哀重神傷。
“來人。”
他聲音沙啞地開口,很快,門外便快步走進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躬身行禮道:
“相爺,有何事吩咐奴才?”
“二殿下那邊可有找回鑄兒?”
“啟稟相爺,暫時還未有消息傳來。”管家輕輕搖頭。
聞言,季嵩花白的眉頭緊皺而起,臉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
當然,他並非是責怪二皇子李闕不盡力,而是他深知,到如今都未能找到李鑄,時間拖得越久,事情便會愈加不可預料。
“去備馬車,老夫得親自去一趟二皇子府上。”
季嵩從床榻站起身來,一邊出聲吩咐管家,一邊則示意丫鬟為他更衣。
不多久,季嵩一身素袍,被下人攙扶著走出三皇子府邸大門。
就在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卻是從遠處的街道疾馳而來,繼而緩緩停下。
二皇子李闕掀開車簾,看向對麵正要被下人扶上馬車的季嵩,疑惑問道:
“右相大人這是要前往何處?”
聞言,季嵩緩緩揮手,示意身邊的下人停下,接著,他轉身朝李闕拱手行禮,道:
“老臣正要去見殿下。”
“可是為了三弟之事?”
李闕踩著仆人的後背步下馬車,忙走至季嵩身邊,道:
“右相大人大可放心,天錦衛總府那邊,我時刻都派人盯著,而且,據我們的眼線傳出消息,那靜妃的兒子昨日已不在天錦衛總府之內。”
“幾乎可以確定,對方應該是藏在於那輛出城的馬車中,另外,我已經派了一位極為強大的武道高手出城前往處理此事,相信過不了今日便會有好消息傳回。”
聞言,季嵩沉默著思忖片刻,但見李闕自信滿滿的模樣,他微微頷首,拱手道:
“有勞殿下費心,老臣感激不盡。”
見狀,李闕連忙伸手虛扶季嵩,道:
“右相大人言重了,待三弟平安歸來,我們齊心合力緝拿凶手,定能為貴妃娘娘報仇雪恨。”
說著,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厲色,道:
“至於那位靜妃的兒子,右相大人也無需擔憂,我自會讓他得到應有的下場。”
季嵩眸光微動,再次行禮,鄭重道:
“殿下的恩情,老臣定銘記在心。”
李闕眯了眯眼睛,極為鄭重地拱手回禮:
“有右相大人這句話便足矣了!”
季嵩抬頭和其對視一眼,兩人都未再多說什麽,但其中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彼此都心知肚明。
左右兩相乃是元武帝的心腹,同時元武帝也明令禁止這兩位權傾朝野的宰相,參與到諸位皇子的競爭之中。
所以,季嵩對此絕不敢有半點違背。
然而,他心中有所偏頗卻是無法避免的,而有時,他在元武帝麵前不經意的一句話,便很有可能無形之中會影響到某位皇子的命運。
“殿下清早辛苦來此,想必還未用過早膳,如殿下不嫌棄,還請與老臣一同用膳吧。”
季嵩緩緩開口,李闕當即毫不猶豫地點頭:
“右相大人之邀,求之不得。”
說著,他轉頭朝自己的手下吩咐一聲,便準備同季嵩進入府中。
不過,此時天色已經漸亮,他餘光不經意地一瞥間,卻見三皇子府前不遠處的巷落口地麵,似乎趴著一道人影,在此時整個空蕩蕩的大街上顯得十分突兀。
“哪來的流民醉漢?莫死在了皇子府前,忒不吉利。”
原本心情不錯的李闕見狀,頓時眉頭一皺,季嵩循著他的目光望了眼,隨即朝身邊的人吩咐道:
“派人去處理一下。”
說罷,他便繼續招呼李闕進入府中用膳。
而這時,便有府中侍衛疾步朝小巷走去,去處理李闕口中的流民醉漢。
不過很快,清晨的空蕩長街上卻是生起一陣刺耳驚呼聲。
接著,便有侍衛腳步趔趄地驚慌奔回,連忙追上還未走入府中太遠的季嵩兩人。
“相……爺,殿下……他出事了!”
侍衛臉色慘白無比,說話都在牙齒打顫。
季嵩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對方,忽然有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你說什麽?”
聞言,侍衛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顫抖地伸手指向府門外那條小巷的方向,道:
“那裏躺著的……是三殿下的屍體。”
此話一出,年邁蒼老的季嵩以及李闕都是一怔。
李闕神色頓時驟然大變,他一步向前,猛地揪住侍衛,怒聲道:
“怎麽可能?”
侍衛早已被嚇得不輕,此刻隻是麵色慘白地使勁搖頭,驚恐道:
“我確認了好幾遍,確實是三殿下……”
與此同時,身軀佝僂的季嵩卻是不待侍衛說完,便踉蹌著身子,跌跌撞撞地朝著府門外奔去。
旁邊的下人見狀,連忙跟上想要攙扶,但都被其揮手重重打開。
李闕抬頭望向季嵩的身影,一時間,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接著,他猛地將手中的侍衛扔飛出去,侍衛砸在旁邊的院牆之上,將牆體砸出一片裂痕,繼而掉落在地翻滾幾圈昏死過去。
李闕看都沒看一眼,當即連忙跟上季嵩。
不多久,空蕩蕩的小巷口前。
季嵩佝僂著身軀木然站著,呆呆望著眼前李鑄慘白冰冷的屍體,整個人仿若一具沒有半點生機的泥塑。
而周圍則是跪倒一片侍衛以及府中的下人奴婢,一個個皆是噤若寒蟬。
唯一站著的便是二皇子李闕,此時他的臉色極為難看,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憤怒。
原本他以為還在李慕生手上的李鑄,結果屍體卻冰冷地躺在眼前。
他甚至剛才還在季嵩的麵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李鑄很快便會回來。
然而,打臉是來的如此快,如此的猝不及防!
“究竟是誰?怎麽敢的?怎麽敢在上陽城中對一位皇子出手!”
李闕麵色陰沉地咆哮出聲。
接著,他緩緩在李鑄的屍體前蹲下,眼眶通紅地呼喚道:
“三弟,三弟……”
一旁站著的季嵩沒有說話,唯有渾濁的淚水從他滿是褶皺的眼角緩緩流下,除此之外,他的臉色平靜得嚇人。
“殿下,還請發喪宮中,請令封鎖上陽城,從此刻開始,任何人不得出入帝都,直至找出殺害鑄兒的凶手!”
季嵩聲音毫無波瀾地開口,他沒有去看李闕,也不管對方此時的悲傷是真心還是假意。
一位皇子死了,他的外孫死了,他死去的女兒唯一的兒子死了!
他此時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報仇,讓所有與此有關的人陪葬!
這時,李闕滿臉淚痕地抬起頭來,看向站立一旁的季嵩,道:
“右相大人節哀,膽敢殺害三弟的人,我必將其千刀萬剮。”
說罷,李闕猛地站起身,目光森然地掃視周圍眾人一眼,便開始不斷下令。
看著李闕將一條條消息,派人傳向帝都各處,季嵩則是緩緩轉身,望向天錦衛總府的方向。
他渾濁的眼中,此刻滿是瘮人的殺意,低聲自語道:
“伏啟文,李慕生,老夫要讓你們死無葬生之地!”
季嵩說話雖輕,但李闕自然還是能聽見。
一時之間,他皺眉看向季嵩,道:
“我們暫時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
然而,不等李闕說完,季嵩卻是忽然打斷他,不容置疑道:
“種種跡象表明鑄兒之死必與他們有關,而老夫要他們死,也不需要證據!”
說罷,季嵩佝僂的身子這才動了動,然後彎下腰抱起躺在地上李鑄的屍體,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便朝府中走去。
李闕神色微變,他望著對方看似衰老如風中殘燭的身體,卻能穩穩抱住魁梧的李鑄屍體前行。
原本連走路都讓人扶的蒼老身軀內,竟是爆發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力氣。
很難說這是季嵩心中仇恨還是悲痛的力量。
……
大黎皇宮,鳳儀宮。
身著華麗紫袍,頭戴璀璨玉冠的大黎王後,麵容高貴地端坐在鑲金嵌玉的圈椅上。
她手中端著精致的瓷杯,目光掃視眼前忽然前來覲見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微微蹙起眉頭,不悅道:
“李天一,季貴妃被害之事至今未有進展,你不去緝拿凶手,為何又來到本宮這?本宮可沒有能力幫你捉拿凶手。”
說著,她端著瓷杯緩緩靠近嘴唇,正準備喝下茶水。
而這時,一身金絲蟒服、麵容清臒的李天一則是拱手行禮,神色凝重道:
“三皇子李鑄死了。”
此話一出,王後整個人頓時一愣,手中的瓷杯劇烈抖動了一下,隨即,她猛地看向李天一,驚疑道:
“你說什麽?”
“二皇子方才派人急傳口信入宮,言明三皇子被人謀害,被拋屍於自家府邸之前的大街上,奴才剛知道此事,便第一時間前來稟告王後娘娘。”
李天一白眉緊蹙,緩緩回答道。
聞言,王後神色有那麽一瞬的恍惚,隨即從圈椅上站起身來,麵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知不知道凶手是誰?”
李天一搖了搖頭,道:
“暫時不知,不過據奴才所知,似乎與天錦衛有關。”
此話一出,王後眉頭一皺,但她並沒有多問,而是麵色急劇變幻地認真思考片刻。
便立刻喚人著手安排處理李鑄死後的各種事宜,同時從宮中發出數道旨意,封鎖上陽城,下令朝中各部全力捉拿凶手。
做完這一切之後,王後才再次看向麵前始終未曾離去的李天一,沉吟不定道:
“先有季貴妃無端死於宮中,如今她的兒子李鑄又被人殺害,她們母子究竟是招惹了什麽人?”
說著,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道:
“偏偏又是在陛下閉關之時發生這些事情,本宮如果處理不好此事,陛下責怪下來,本宮也得遭受無妄之災。”
李天一眸光低斂,對於王後的抱怨隻當作沒聽見,他緩緩開口道:
“昨日從蒼遠侯府的案子中流傳出一條十分隱蔽的消息,季貴妃曾聯合蒼遠侯府殺人練功,她的死很可能與此有關。”
聞言,王後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是忽然微微眯起眼睛,道:
“季貴妃容貌返老還童本就有異,她殺人練功之事應該不假,但你關注的重點不應該在此事上。”
接著,她麵色一沉,目露威嚴道:
“不論那凶手是何原因殺人,他能無聲無息潛入皇宮殺死一位貴妃,想必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說到這,王後的聲音一時變得冰冷無比:
“這意味著,對於那人來說,整個大黎皇宮中的人都是砧板上的魚肉,他可以隨意宰割,就連本宮,他如果想殺也能隨時取了本宮的性命。”
“如果你們不能將其找出來,不僅是本宮,整個大黎皇宮所有人都寢食難安!”
聞言,李天一沒有說話,過了會,他才輕輕點頭,道:
“王後娘娘放心,奴才已經派高手加強對皇宮的守衛,也會盡全力將凶手緝拿歸案。”
說著,他微微抬眼看向王後,道:
“其實奴才想說的是,既然季貴妃的死有此殺人練功的因果在裏麵,那麽三皇子的死或許也是同理。”
“無論是殺死一位貴妃,還是殺死一位皇子,都絕非一般人敢做的事,奴才以為,或許殺害三皇子的人與殺害季貴妃的人其實是同一人也說不定。”
“而如今季貴妃被害之事暫時沒有頭緒,但也許可以將破案的重心放在三皇子被殺之事上,此事很可能會成為我們找出凶手的一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