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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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意駭然,空間扭曲。
    以沈絕生為中心的一切有形及無形物體,似乎都在扭曲中化作虛無。
    霎時間,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柄從天而降的刀,以無堅不摧之勢由整個斬鹿山莊上空由上至下斬落。
    原本屬於阮真惠居所的房間,整個上方的屋瓦、梁柱眨眼便化作一片齏粉飄蕩在空中。
    而眾人所在的整個小院,似是將要在這一刀下化作飛灰。
    這一刻,無論是阮真惠還是沈安然,亦或是胡瑞安和沈連成,頓時心中驀然生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恐懼,皆是忍不住身軀顫抖起來。
    就連沈連成也從未見過自己父親如此恐怖的出手,原本沈絕生在他心中的形象,雖然難以超越,但他覺得自己可以一直追趕對方的腳步。
    然而此刻,當他見識到對方真正的武道實力之後,在無比震驚駭然的同時,隻覺得高山仰止,心生絕望。
    但就在眾人為沈絕生的出手,為之震驚、惶恐之時,下一刻,所有的一切皆是在瞬息消弭不見。
    淩駕於整個斬鹿山莊上方的那柄無形天刀消散,房間驟然停止化作齏粉,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那股無法抵抗的恐怖刀意威壓刹那消失。
    而緊接著,眾人目光頓時猛然怔住。
    隻見,一身白袍、鶴發童顏的武林名宿沈絕生,不知怎的忽然後背彎弓如蝦,整個人驟然以驚人的速度朝後退去。
    繼而,瞬息便將房間青磚砌成的牆體撞出一個人形窟窿,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就那樣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屋頂損毀、已然是露天的房間之內,見到這一幕的沈安然四人,皆是怔愣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李慕生手搭涼棚,見沈絕生在朦朧的月色之下,墜入夜色中完全沒了蹤影,他隨即伸手拍了拍身邊仿若木雕泥塑的胡瑞安肩膀。
    胡瑞安整個人渾身猛地一哆嗦,這才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緩緩轉動腦袋,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原本熟悉的麵容,此刻竟然是突然覺得如此的陌生。
    “殿下……這……是你幹的?”
    胡瑞安根本難以置信,心神恍惚,一時之間甚至都忘記隱瞞,直接將李慕生的真實身份喊出。
    李慕生瞥了胡瑞安一眼,聳了聳肩:
    “胡大人,這難道不是很明顯的事情?”
    說著,他淡淡地擺了擺手,道:
    “行了,今晚的事就這樣,早點回去休息,明早還得繼續趕路。”
    說罷,李慕生目光掃視房間中的其餘幾人一眼,隻是在沈安然的身上稍稍停留片刻。
    他摸了摸下巴,之前對方向自己使美人計,很難說對方不是為他的俊臉所折服。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他有著長得如此英俊的一副麵容。
    哎,都習慣了!
    李慕生搖搖頭,隨即便招呼胡瑞安一聲,轉身朝外走去,似是不帶走一片塵埃。
    胡瑞安有些木訥地跟上,連阮真惠都忘記去多看一眼,似是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或是實在難以相信,眼前的這位八皇子竟然就那樣一拳,將武道修為如此恐怖的沈絕生都不知道給打到哪去了?
    而與此同時,沈連成終於是反應過來,頓時麵露駭然之色,驚呼一聲:
    “父親!”
    下一刻,他便毫不猶豫身形一閃,從原地消失不見,朝著沈絕生所在的方向急忙追去。
    沈安然和阮真惠也跟著緩緩回過神來,兩人站在原地仍是有些發愣,接著僵硬地轉頭,看了眼李慕生和胡瑞安離去的背影。
    一時間,兩人的目光之中露出無法置信以及極為複雜的神色。
    不過,她們並未多停留,深吸口氣收回目光之後,便緊跟著沈連成去尋找沈絕生。
    此時的整個斬鹿山莊寂靜無聲,安靜得可怕。
    而在山莊各處,前來觀看或是參加比武招親的眾多武林高手,此刻皆是心驚不已。
    一個個在各自居所之中噤聲待著,不敢妄動。
    屬實是剛才沈絕生出手的那一幕實在太過恐怖,無論是那股衝天而起的駭人刀意,還是淩駕於整個斬鹿山莊上空的那柄天刀。
    即使不是針對他們,但僅僅隻是流露出的絲縷氣息,也讓他們頭皮發麻,驚惶不安。
    一處院落之內,點著燭火的桌前,身材魁梧的巨漢狽石透過微微張開的窗戶,一臉凝重地朝房外的夜色中望去。
    而在他的身前則是坐著一名身穿雲峰玄衣的年輕人,此時對方臉上仍有驚恐的餘色未散:
    “狽長老,剛才……那是斬鹿山莊的沈絕生出手吧?怎得如此恐怖?”
    聞言,狽石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年輕人,緩緩點頭道:
    “應該錯不了,那沈絕生多年前成名於江湖,一身武道修為深不可測,遠非我等能比擬,隻是不知他今晚為何出手?”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麵露驚疑,沉默下去。
    過了片刻,見莊內再無任何動靜,狽石這才沉吟一會,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繼續開口道:
    “少峰主,我原以為那沈絕生即使曾經名震江湖,但如今也應該年老力衰,武道修為必然有所下降。”
    “可從今晚的情況來看,我顯然是錯估了對方,沈絕生這些年隻怕武道境界還有精進。”
    說罷,狽石重重歎了口氣,年輕人見狀,神色動了動,道:
    “狽長老也為天人高手,難道天人高手之間的差距真就如此巨大?”
    聞言,狽石看了對方一眼,隨即輕輕點頭,道:
    “少峰主沒有踏入此境界,所以並不清楚,天人之間哪怕每一小境界之間的差距,也遠比先天武道大宗師跟後天高手之間的差距要大無數倍,簡直猶如天壤之別。”
    說著,狽石忽然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道:
    “此次斬鹿山莊的比武招親,少峰主務必全力以赴,拿下那位山莊的三小姐。”
    “如果少峰主能得到沈絕生的支持,那麽以後在落神峰諸峰之內的地位必將水漲船高,對競爭峰座候選之位必然大有裨益。”
    聞言,年輕人目光一亮,眼中閃過一抹鋒芒,隨即重重點頭,自信道:
    “狽長老盡管放心,斬鹿山莊這群參加比武的同輩人中,我還真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必然能拿下此次比武的冠首。”
    狽石輕輕頷首,想了想,道:
    “明日斬鹿山莊之事結束,我們便得立刻啟程回峰,近些時日有風聲傳言,大黎朝廷蠢蠢欲動,似是要對我們落神峰動手。”
    “如今峰上有令,召集門中弟子趕回峰內,我們不能有所耽擱。”
    此話一出,年輕人冷哼一聲,道:
    “大黎朝廷也敢覬覦我們落神峰,怕是安穩了多年,忘記了四大江湖宗門的統治威懾。”
    “如果他們真敢出手,必讓他們有來無回,嗬嗬,到時大黎估計也離亡國不遠了,我們落神峰說不定還能分一杯羹。”
    聞言,狽石眯了眯眼睛,倒是並未多說什麽。
    大黎想要動落神峰,無疑是癡心妄想,這是每一個門中弟子心中篤定的想法,也是落神峰稱霸江湖多年積累的底蘊帶來的自信和底氣。
    而與此同時,離落神峰一行人所居住院子的不遠處林木之間,一老一小兩道身影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靜默無聲。
    “爺爺,今晚還要動手嗎?”
    粉衣小女孩繃緊著臉蛋忽然輕聲問道。
    麻衣老人沉默了良久,蒼老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最終輕輕歎了口氣,道:
    “算了,沒想成那沈絕生竟然出手,我可不是他的對手,為了謹慎起見,便讓他們多活些時日。”
    說罷,麻衣老人目光看了狽石等人所在的院子一眼,隨即便帶著粉衣小女孩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爺爺,我想不通,那沈老莊主為何會在今夜突然出手?”
    粉衣小女孩顯然有些心有餘悸地開口,而麻衣老人則是一邊走,一邊沉吟道:
    “能讓他出手,那必然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否則他不會無端釋放出如此恐怖的刀意。”
    說著,麻衣老人蒼老的臉龐上,一時又露出極為疑惑的神色,道:
    “隻是我有些想不通的是,其出手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剛才的一切都屬實太過短暫。”
    從方才天刀於斬鹿山莊上空顯現,麻衣老人被沈絕生釋放的恐怖武道氣機壓懾,心驚難以妄動,再到所有一切消失,仿佛就發生在瞬息之間。
    等他反應過來時,一切又是風平浪靜,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過。
    “也許高手就是這樣吧,一招便能分出勝負。”
    粉衣小女孩眨了眨眼道,麻衣老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有道理。”
    這時,小女孩又繼續道:
    “隻是我有些好奇的是,不知沈老莊主和他的那位對手究竟誰勝誰負?”
    聞言,麻衣老人思忖片刻,道:
    “從方才隻感覺到沈絕生的武道氣機來看,對方很大可能是被其壓製住,估計應該是敗了。”
    粉衣小女孩輕輕點頭,眸光閃爍:
    “雖然那人敗了,但能讓沈老莊主全力出手,對方肯定也是一位十分厲害的高手。”
    ……
    與此同時,斬鹿山莊內的一處院落之中。
    麵容蒼白的中年文士胥擎蒼,身穿靛青綢緞長衫站在窗戶之前,看似瘦高的身軀此時卻是佝僂著,氣息淩厲。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站著一位麵容英氣、身著錦衣的年輕人。
    “沈老莊主果然還是老當益壯,不愧為曾經以刀道震壓江湖的‘斬鹿天刀’!”
    胥擎蒼緩緩開口,原本蒼白的麵容卻是忽然變得紅潤起來,臉上變幻出無數張不同的麵容,最終顯露出一張十分普通的老者臉龐。
    他身後的年輕人,自始至終則是什麽話也沒有多說,隻是目光呆滯地望著前麵的中年文士。
    而在他目光的深處,卻是流露出深深的驚恐和絕望。
    這時,頂著一張老人麵孔的“胥擎蒼”緩緩回頭,笑眯眯地看向房間內桌前坐著的一位赤膊著上身的中年文士。
    顯然,桌前坐著的乃是真正的胥擎蒼,他目光望著眼前偽裝成自己模樣的老者,身軀微微顫動,似乎想要有所動作。
    然而,他此時周身四肢皆被一縷縷看不見的真氣絲線纏住牽扯,已然是變成提線木偶一般,完全無法自主行動,隻能任由他人操控。
    “你……是無相老……人……”
    中年文士胥擎蒼艱難地張嘴,聲音斷續低弱,目光死死盯著窗前的老者。
    “能認出老頭子的身份,你這小輩倒還有點眼光。”
    無相老人緩緩點頭,目光看著對方,此時浮現的臉龐並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們……與前輩似乎……沒有仇怨糾葛……”
    胥擎蒼依然還在極力抵抗身軀之上真氣絲線的控製,目光驚疑地開口。
    無相老人似是絲毫不在意對方的頑抗,緩緩說道:
    “這你可就弄錯了,今天白日之時,你們的馬車在道上行駛,老頭子不過想要順路搭乘一段,結果卻濺了老頭子我一身泥水?”
    聞言,胥擎蒼麵色一變,但他對此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也不記得有遇到過對方。
    當然,也有可能是真有此事,但他當時自然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畢竟以他們的身份,不是隨便碰到個老頭要搭車,便會讓其上車。
    “當時不知……是無相前輩……還請見諒……容許……我們賠罪……”
    胥擎蒼並沒有辯解,而是極力誠懇地表示歉意。
    然而,無相老人卻是擺了擺手,道:
    “賠罪就不必了,老頭子我有正事要幹,正好借你們的身份用用。”
    說著,無相老人從窗前走回桌邊坐下,而那名錦衣年輕人則是不受控製地跟在其身邊,然後給其端茶倒水,仿佛是隨從仆人一般。
    胥擎蒼目光變幻不定,看著對麵坐著的無相老人,艱難張了張嘴:
    “不知前輩……有何事要做……我們或許……可以代勞……”
    無相老人喝了口茶,淡然看了對方一眼,並沒有說話,而胥擎蒼見狀,則是接著斷斷續續道:
    “我們……是昇州將軍的人……在此地有勢力……可以幫助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