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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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兒子瘋了!”
    冷宮。
    閻貴妃回到這裏,對著王貴妃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宣判二皇子的下場。
    “啊啊啊啊啊——!!”
    王貴妃雙目赤紅,撲了上來。
    本該是互相撕扯頭發的一出戲,但閻貴妃近乎是一動不動,任由對方發泄。
    直到對方精疲力竭,主動倒在一旁。
    兩女在冷宮裏雖然沒有遭到虐待,但原先是後宮呼風喚雨,連無子的皇後都隱隱不放在眼裏的貴妃娘娘,一瞬間淪落到毫無人身自由的女囚,處境的落差自然讓她們過得極為不好。
    王貴妃更是生了好幾場大病,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了。
    相比而言,還是閻貴妃更耐操一些。
    所以此時此刻,她還有力氣說出第二句話:“你不應該恨我,有人將我放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是這個結果!”
    王貴妃倒在地上的身軀顫抖起來,最終伏地痛哭。
    她的指望沒了。
    在冷宮苦熬日子,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大寶,接自己出去。
    沒想到卻是……
    太子死,德王瘋。
    統統沒有好下場!
    “啊啊啊啊啊!”
    王貴妃的哭嚎聲穿透了冷宮的大門,閻貴妃卻隻是回到床榻邊,手指撫過一件早已褪色的嬰孩肚兜。
    “我至今都忘不了,當年皇兒出生時,登基十幾年都無子嗣,心急如焚的陛下,是多麽的開心……”
    “不待滿月,就給他取名‘載基’,滿懷期待……”
    “可自從皇子越來越多,陛下就變了……”
    “明知我兒病重,卻不願將我放出冷宮,見最後一麵!”
    “待得我兒沒了,才讓我出宮,為的就是借我的手,除掉他不好除去的人!”
    說到這裏,閻貴妃空洞的眼神裏,陡然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他該受報應!他該受報應!他該受報應!!”
    這一聲聲泣血的詛咒。
    驚飛了冷宮簷下夜棲的寒鴉。
    驚得王貴妃哭泣止歇,勃然變色:“你要做什麽?”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
    閻貴妃定定地看著她:“別說你沒恨過!別說你沒想過!”
    “我當然恨,我當然想……”
    王貴妃渾身哆嗦了一下,嘶聲道:“可是辦不到……辦不到啊!”
    此時此刻,兩位昔日的貴妃,與曆史上的王寧嬪達成了一致。
    都是對曾經最親密的枕邊人恨之入骨,無可奈何之下,想要鋌而走險。
    但理智告訴她們。
    辦不到!
    如果是壬寅宮變之前,宮內未曾防備,那還好說,有心算無心,還真有幾分機會。
    可現在兩個女流之輩,連乾清宮的邊都摸不著,就被摁住了。
    “弑君確實辦不到,但若是換一換目標呢?”
    “這些年,宮中妃嬪越來越多,佳麗三千,卻再未聞嬰啼……”
    閻貴妃枯瘦的手指劃過斑駁的牆麵,聲音如冰刃刮骨:“他已不能生育,我們的孩子沒了,那最好的懲罰,就是要讓他斷子絕孫!”
    王貴妃悚然動容:“這如何能成?”
    閻貴妃森然道:“為何不能?”
    此次她出冷宮,借著嚇瘋二皇子的過程,觀察了許多情況。
    最重要的有兩點。
    第一,自從壬寅宮變後,嘉靖身邊的護衛就翻了幾倍。
    無論是白天黑夜,都有大批的禁軍在宮殿周遭巡邏。
    嘉靖終究不是楊廣,把禁軍帶到江都不給回家,最後直接造反弑君,紫禁城內的護衛,對於這位天子還是忠誠的。
    但如此一來。
    大內守護力量的分配,就很不均勻了。
    第二,諸皇子的待遇,越來越不好。
    正如太子的東宮破舊,直到正式冊立後三個月,才勉強搬入居住,這其實就是下人看天子臉色行事的體現。
    父子關係親近,能夠通過討好皇子得到皇帝的青睞,上下都有力氣。
    反過來則避之不及。
    曆史上最誇張的是,裕王連續三年未收到朝廷發放的歲賜,導致王府財政拮據。
    裕王無可奈何,傾盡家財,再向宦官借貸了五百兩,湊足了一千五百兩白銀,賄賂嚴世蕃,才得以領取積壓的歲賜。
    嚴世蕃由此揚言,“天子兒尚行金我,誰敢不行金者?”
    這種克扣行為,就是對裕王的政治打壓。
    因為大夥兒都知道,嘉靖帝不喜這個年長的兒子,實際上的儲君。
    壓迫他的同時,就是在討好皇帝。
    現在同理。
    親生父親都不在乎兒子,甚至一點小事就疑神疑鬼,頻頻應激,當兒子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因為確定了這兩點,閻貴妃才有了最佳的複仇之法:“德王府裏,有不少司禮監的人手,如果沒有他們的配合,我沒法扮作我兒的亡魂……”
    “這些人事後是一定會被處理掉的,必然抓住一切機會!”
    “宮中皆知,陛下欲廢三子,卻被群臣阻撓,他們想要活命,就得繼續做事!”
    “三皇子、四皇子交給他們,至於五皇子……五皇子要我親自動手……”
    “不!不能一個個來!得一網打盡!一網打盡!”
    王貴妃聽得麵容扭曲,她覺得眼前的女人已經瘋了,就這般當著自己的麵述說著,偏偏語氣還很冷靜。
    “司禮監有個太監黃錦,對他最是忠誠,可如今失了勢,病重都無人照顧,已是奄奄一息,這個最忠心的老狗,再也護不住那個沒有心的主子……”
    “能成!”
    “能成的!”
    閻貴妃自言自語了片刻,再度把視線轉了過來:“你來麽?”
    王貴妃連連搖頭,身子緩緩朝後退去。
    “你不來……”
    “不來也罷……”
    “反正你不會去告狀的!”
    閻貴妃嘀嘀咕咕,帶著嬰孩肚兜朝外走去,幽靈般飄向殿外,殘破的裙裾掃過門檻,轉眼便融入了夜色。
    空蕩蕩的屋內,王貴妃癱坐在地,半響後十指深深掐入臉頰,哀聲慟哭:“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啊!”
    ……
    “爹!”
    嚴世蕃快步走入內院,神色凝重。
    檀板曲笛繞梁,嚴嵩正優哉聽戲,聞言緩緩直起腰來,手撐著躺椅扶手想坐起來。
    嚴世蕃快步上前,攙著他坐直身子,然後擺了擺手。
    頓時間,嚴府的下人將戲班子帶了下去,堂內隻剩下父子倆人。
    嚴世蕃這才沉聲道:“絳雪軒裏傳信的不見了……”
    嚴嵩並不意外:“結交皇子,終是大忌,拿人的是誰?”
    “錦衣衛!”
    嚴世蕃道:“北鎮撫司傳出消息,近來詔獄內拿了不少下人,都是出入宮禁的。”
    嚴嵩聞言稍作沉吟,緩緩地道:“陸炳並未上心啊……”
    “是了!”
    嚴世蕃目光一動:“以陸炳的手段,若真是悄無聲息地拿人,咱們發現不了,這就是在應付差事。”
    “嘿!沒想到連陸文孚都與之離心離德了!”
    說著他冷笑起來:“也對!這位天子如今待在丹房不出來,連後宮的妃子都見不著,各宮都在自謀出路,和三皇子聯絡的又不是隻有我們,錦衣衛也不可能將前朝的鉤子統統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是正常。”
    “伴君如伴虎,虎瘦雄心在,不可大意啊……”
    嚴嵩還是關照了一句。
    對於許多朝臣來說,隻知煉丹嗑藥,連朝堂都指揮不動的皇帝,已是大限將至了。
    但這頭老虎即便真的老了,病了,到了暮年,對於權力的欲望也會更加強烈,至死方休。
    當然,這其中也有機會。
    嚴世蕃的思路正是這樣:“陛下防得周密,我們對三皇子來說,才是雪中送炭!其他臣子都被攔下,唯有我嚴家才能成為新朝的依靠!”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爹,今年的科舉,我想再努力努力!”
    “嗯?”
    嚴嵩瞥了眼兒子:“你多年不浸淫經卷,何以努力?”
    “此次的主考官不是我嚴黨的門生麽?”
    嚴世蕃笑道:“兒子也不求名列前茅,隻要上榜即可,待得明年殿試,說不得都是新君考校了。”
    嚴世蕃裝了那麽久紈絝,就是看透了當今天子的性情,必須要給首輔父親找些弱點,才能確保老父親地位穩固。
    可現在,嚴閣老已是真正的權相,他再不做點什麽,為自己的仕途鋪路,那就太浪費了。
    況且舉人功名是永遠的痛。
    一定要彌補回來。
    “也罷!你且一試吧!”
    嚴嵩很清楚兒子的執念。
    無論怎樣,當朝首輔之子,執著於進士功名,入仕多年後依舊重回科舉,都是一個不錯的宣揚,稍作引導,士林會稱頌的。
    既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父子倆安排妥當,正自欣然,一道突然奔入的身影卻帶來了噩耗:“不好!不好了!三位皇子在上書房的路上遇襲!”
    “什麽?”
    嚴嵩怔住,嚴世蕃則覺得荒唐:“宮內又生變了?幾位皇子可曾傷著?”
    “四皇子、五皇子不慎落水……待救起時……已是……已是沒氣了!”
    “怎會如此!”
    嚴家父子相顧駭然,方知事態之重,嚴世蕃急趨一步,聲音陡然拔高:“三皇子……三殿下如何了?”
    “三皇子重傷!太醫已然齊齊趕去宮中,恐有……恐有傷殘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