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看看左右，低聲道：

    “陛下不喜歡孩子們驕奢，所以……”

    他衝朱允熥擠擠眼，

    你懂的！

    朱允熥明白了。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大帝不喜奢靡，咱們就朝樸素的方向打扮。

    他想起了早晨，錢嬤嬤讓他自己選衣服，

    又匆忙將舊的扔了。

    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即便鬧出去，錢嬤嬤也理直氣壯，她們是遵循殿下的命令。

    她們何罪之有！

    苦惱再次翻湧上來，塞的他心裏憋悶。

    如何才能換掉這些倀鬼？

    ~

    朱植拍拍他的肩膀，感慨了一聲，

    “熥侄兒，你這下摔的不輕啊！有點誤事了！”

    朱權冷哼一聲，

    “是沒人提醒他！”

    朱鬆小聲嘀咕道：

    “你身邊的宮女婆子也都失憶了？”

    書呆子的這句話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眾人都沉默了。

    雖然還是少年，但是生活在深宮，他們都看懂了衣服背後的謀算，

    事實太沉重了，

    也太敏感，

    他們不敢繼續討論。

    氣氛有些壓抑。

    “怎麽辦？”朱鬆的小臉愁成了苦瓜。

    朱允熥擺擺手，大咧咧道：

    “無所謂的，能見到皇爺爺，咱裸奔都行。”

    幾個少年又沒心沒肺地笑了。

    朱允炆靠著中間的一扇窗戶，也在和幾個人說話，

    聽到他們的笑聲，忍不住瞥了一眼，

    然後不屑地撇撇嘴，前天還打死打生的，連累本王挨打，現在你們卻成了好朋友。

    暗自唾了一口，

    呸！

    一群沒皮沒臉的貨！

    ~

    朱鬆上下打量，又搖搖頭，

    “沒有一件是多餘的，想減都減不掉。”

    知道了真相，朱允熥反而不在乎了，

    “既來之，則安之。”

    不“安”也沒辦法，就這一身了。

    雖然細節影響成敗，但是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朱乃一代雄主，可不是好細腰的楚靈王。

    都還是十三四歲的孩子，穿件新衣服怎麽了？

    相信老朱！

    朱植撇撇嘴，

    “你小子，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朱允熥故作驚訝：

    “死‘朱’？你說清楚是哪個‘朱’？”

    幾個人再次笑的前仰後合。

    朱允炆再次投來鄙夷的目光。

    ~

    一名助教走過來，提醒道：

    “可以吃點東西，半個時辰後出發。”

    “要少喝水！”

    眾人都回到座位上，拿出學籃裏的點心。

    每個人的點心都很豐富，有葷有素，擺滿了大半個桌子，

    除了朱允熥。

    他隻有四種糕點，全是素的，

    這幾天都是如此，看了都沒食欲。

    咦？

    今天多了一樣，

    桂花蜂蜜糕，

    鴿子蛋大，隻有兩個。

    蜂蜜糕香噴噴的，朱允熥有了食欲，隨手打開一個。

    他轉頭看了一眼朱允炆，糕點擺滿了桌子，已經美滋滋吃了起來。

    “蜂蜜？誰帶的？”朱植在後麵怪叫。

    朱允熥正要搭話，朱植已經獵狗一般，一路聞著味過來了。

    看著蜂蜜糕，朱植饞著臉道：

    “熥侄兒，咱們換一個，怎麽樣？蜂蜜糕可是我的最愛！”

    蜂蜜是奢侈品，

    老朱又提倡勤儉，

    即便貴為皇子，蜂蜜也不是隨時就能吃到的。

    對饞嘴的朱植，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朱允炆轉過臉，看了幾眼。他有些嫉妒，三傻竟然有蜂蜜糕吃，自己卻沒有。

    朱權咳嗽一聲，

    “十五哥，不要壞了規矩！”

    朱植擺擺手，

    “一塊糕而已。我不多要。”

    朱允熥有些疑惑，“什麽規矩？”

    朱植知道他失憶了，便小聲道，

    “很久之前的事了，二皇兄去見陛下，剛到殿外就上吐下瀉，沒法去見陛下，誤了事。更要命的是，他來之前吃了別人的東西。”

    朱允熥驚訝道，“給食物的說不清了。”

    朱植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可不是嗎！這案子還是太子處置的呢。自那以後，陛見之前都不吃別人的東西，別人也不敢給。”

    “那你還吃嗎？”

    “吃！”朱植的答案簡短有力。

    朱權直搖頭，

    “吃貨！”

    朱允熥大方地遞過去，

    “給你！”

    一塊糕而已，能出什麽事。

    朱植急忙接住，喜笑顏開，

    “你還有什麽吃的？呀！你就這幾樣？”

    “你的挺多嗎？”朱允熥隨口問道。

    “還行吧，白玉奶酪、龍袍糕、酥油片、葡萄幹，杏仁果脯、桂花鴨……”

    小黑胖子一口氣報了一堆名字。

    朱允熥打趣道：

    “十五叔，你不虧是大胃王！”

    全班哄堂大笑。

    朱植的封號正是衛王。

    朱權笑的最大聲，以後再叫“小權子”，就有詞懟了！

    朱植很謙虛，

    “還好，就那幾樣。”

    他回到座位上，拿了一個油紙包送給了朱允熥，

    “咱們一樣換一樣。”

    他又補充道：

    “我母妃親手做的，放心吃。”

    朱允熥也沒客氣，伸手接了過去。

    是一包醬驢肉。

    他捏起一片扔嘴裏，肉香填滿口腔，很有嚼頭。

    天上龍肉，地下驢肉。

    他覺得賺了。

    ~

    朱植走到朱權麵前，

    拿著油紙包深吸一口氣，十分陶醉地歎息，

    “真香！”

    他知道朱權也特別愛吃甜食。

    朱權壞笑著，猛地起身，抬手將油紙包給打飛了。

    “我的糕！”

    朱植驚叫著，視線緊追著油紙包，

    啪！

    油紙包落在一張書桌上。

    是朱允炆的。

    嘎！

    朱允炆嚇的一聲尖叫，跳了起來。

    看到是一包食物，他才放下心，驚魂未定地瞪了朱植幾個人一眼，

    “嚇死本王了！”

    “你們吃飯還鬧！”

    “小心先生來收拾你們！”

    朱植叫道：

    “炆侄兒，那是我的，快丟給我。”

    朱允炆拿起了油紙包，看了看朱植，左手又疼了。

    朱權起哄道，

    “炆侄兒，送你吃了，不用還！”

    朱允炆聞到了蜂蜜糕散發的香甜，心中的嫉妒、仇恨混在一起，衝擊他的理智。

    “炆侄兒，不要啊！”

    朱植大聲哀求。

    朱允炆打開油紙包，抬手塞進了嘴裏。

    死朱植，讓你害我挨打！

    我就不給你！

    在朱植絕望的大叫聲中，朱允炆嚼了嚼，咽了，

    真香！

    他還不忘衝朱植做了個鬼臉。

    “真沒勁！”

    朱植悻悻地坐下了。

    朱權看著朱植，心懷歉意，

    他本是鬧著玩的，沒想到炆侄兒能真吃，他也回去坐下了。

    “十五叔，誰讓你們嚇我！”

    朱允炆被晾在那裏，有點尷尬，隻好自己找了個台階，坐下了。

    ~

    朱允熥將另一塊蜂蜜糕送出去，朱植沒要，

    “就一個了，你留著吃吧。”

    朱植反而又送了兩包吃食。

    班裏漸漸安靜，大家都在安心吃飯。

    學堂又送了每人一碗熱羊奶。

    有了一堆美食，朱允熥完全忽視了自己帶的食物。

    至於那塊蜂蜜糕，吃了就好像吃獨食一般，他幹脆放在了一邊。

    眾人飯後，伴讀太監進來收拾幹淨，又送來香茗。

    ~

    眾人剛端著茶杯，一個白麵矮胖的中年官員從北門進來，徑直走到講台上。

    官員拱手施禮，

    “下官黃子澄，見過各位貴人。”

    朱允熥了然，這個名字太熟了，翰林院編撰，兼東宮伴讀。

    聽聞，這家夥還是朱允炆一對一的私教。

    朱允熥對他多了一份警惕。

    黃子澄禮罷，接著道：

    “再過半個時辰，咱們就出發去聆聽聖恩。”

    “麵聖很莊嚴，下官來講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

    他從殿外等候開始講起：

    “到了謹身殿，不是直接進去，而是等候通稟……”

    大家都放下茶杯，聽的很仔細，

    即使有人麵過聖，即使見的是自己的父親或者爺爺。

    這個時候出問題，影響的是一輩子，沒人敢忽視。

    “黃先生，學生肚子疼。”

    朱允炆突然舉手叫道。

    不等黃子澄回複，他已經捂著肚子，倉皇地躥了出去。

    “大家請稍候！本官去看看。”

    黃子澄匆忙地交代了一句，跟著追了出去。

    同學們都在竊竊私語，

    今天要麵聖，誰家不是小心準備吃食，

    甚至要宮人試吃，才放心端上來。

    他怎麽會壞肚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