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

    呂氏已經從韓妃那裏回來了，神清氣爽，靠在軟榻上，悠閑地喝茶。

    小宮女跪著給她捶腿，鄭嬤嬤在一旁陪著說話。

    看看外麵的天光，呂氏說道：

    “炆兒他們該去麵聖了吧？”

    鄭嬤嬤看看沙漏，

    “老奴記得是巳時接見，還差半個時辰，應該出發了。”

    呂氏點點頭。

    心中既盼望兒子好好表現，被陛下賞識；

    又擔心兒子太小，出了什麽差錯。

    鄭嬤嬤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

    “殿下那麽聰明伶俐，又勤學上進，陛下一直都是喜歡的，今天肯定是殿下大放異彩。”

    呂氏笑了，

    “也就你們這麽看好他。”

    主仆正說著話，一個健壯的太監快步進殿。

    竟然是朱允炆的伴讀太監。

    鄭嬤嬤吃了一驚，急忙問道：

    “方義，你不跟著殿下，怎麽回來了？”

    呂氏當即坐了起來，有些緊張地問道：

    “是不是落了什麽？”

    ~

    方義急忙跪下，帶著哭腔回道：

    “稟娘娘，殿下突然鬧肚子，裏外的衣服全弄髒了。”

    呂氏如遭雷劈一般，愣住了，

    “什麽？”

    她急了！

    一腳蹬開捶腿的宮女，跳了起來，大吼道：

    “沒用的東西，你是怎麽伺候的？”

    方義哭喪著臉，

    “奴婢在外候著，殿下突然就病了，還沒走多遠，就……就……”

    呂氏又急又氣，出了一身細汗，

    “就那一身舊衣服！這可怎麽辦？！”

    方義又硬著頭皮道：

    “靴子也髒了。”

    呂氏氣笑了，“不會帽子也壞了吧？”

    “稟娘娘，因為走的急，帽子掛樹枝上，烏紗刮壞了一塊。”

    “那玉佩呢？”呂氏厲聲問道。

    “稟娘娘，係在腰間的那塊玉佩，甩在了牆上，碎了！”

    呂氏火冒三丈，一腳把方義踹倒在地，

    “廢物！”

    鄭嬤嬤急忙勸道：

    “娘娘，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呂氏氣的頭腦發昏，直嚷嚷：

    “早晨走的時候好好的，現在全髒了！心思白費了！”

    呂氏人都要炸了！

    鄭嬤嬤勸道：

    “娘娘，當務之急，還是先送換的衣物去。”

    呂氏清醒了一些，嗬斥道：

    “那你還不趕緊去找！”

    “都等著本宮下令，才能動一動嗎？”

    鄭嬤嬤沒有急著走，詢問道：

    “娘娘，常服就隻能穿新的了。沒有舊衣服可改了。”

    “那就新的。”呂氏隻能同意。

    鄭嬤嬤繼續道：

    “衣服都是新的，再配舊的帽子、靴子，就不搭了。玉佩也不能太差了。”

    呂氏連聲催促道：

    “就這麽辦！趕緊找！時間快不夠了！”

    鄭嬤嬤急忙帶著幾個宮女、嬤嬤去翻找東西。

    ~

    呂氏開始審問方義，

    “好好的，怎麽會鬧肚子？”

    方義回道：

    “奴婢聽殿下自己說，是吃過零食之後，黃先生正在講覲見的注意問題，殿下突然就不舒服了。”

    呂氏勃然大怒，尖叫道：

    “做早膳、做點心的，全部看押起來！”

    喘息了幾口氣，她又問道：

    “請太醫了嗎？”

    “奴婢來的路上，禦醫已經去了。”

    “哪個禦醫？”

    “奴婢遠遠看了一眼，應是李院判。”

    呂氏稍微鬆了一口氣，李院判醫術高明，炆兒一定沒事了。

    一定能及時趕去麵聖的。

    ~

    鄭嬤嬤和宮女抱著衣物來了，

    “娘娘，請您過目！”

    呂氏急的跳腳，

    “還過什麽目，趕緊包起來，讓方義帶走！”

    方義接過包裹，施禮告退。

    “滾！路上跑快點！”呂氏喝道。

    方義出了殿門，扛著包裹拔腿狂奔。

    呂氏又派出幾個精明的宮人，

    “去大本堂打探消息，隨時稟報本宮。”

    呂氏焦躁不安，來回踱步，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在鄭嬤嬤的安慰下，呂氏慢慢冷靜下來，

    兒子病的很突然，

    病發的也很急。

    這不像是吃壞了東西，更像是……中毒！

    呂氏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是誰？

    誰在謀害本宮的兒子！

    呂氏炸毛了，對鄭嬤嬤道：

    “你親自跑一趟，去通知黃先生，暗中查查，是不是有人對炆兒不利！”

    說到最後，呂氏幾乎是咬牙切齒，

    如果是真的下毒，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

    大本堂。

    學生都在等待。

    外麵有點亂，黃子澄的聲音不時傳來，忽高忽低，大本堂的仆役被他指使的飛起。

    抬熱水、送衣服、繼續抬熱水……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眾人似乎等了很久，朱允炆終於回來了，臉色蒼白，病懨懨的。

    頭頂的翼善冠沒了，裹著貂裘，裏麵穿的衣服很長，下擺幾乎要拖地了。

    黃子澄就陪在身後，亦步亦趨。

    看到朱允炆的模樣，同學們都明白了發生了，

    那是一個味道很衝的故事。

    ~

    朱允熥的心卻沉了下去。

    竟然真的是拉肚子了。

    要麽是生病了。

    要麽就是吃壞的肚子，

    呂氏那麽小心兒子，吃食隻會比別人更細致。

    可是，朱允炆吃了別人的東西，

    我的蜂蜜糕！

    皇二子的故事，不會上演吧？

    蜂蜜糕是自己的，如果有問題……

    看著剩下的那塊蜂蜜糕，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朱允熥打了個寒顫。

    那本該是自己吃的。

    希望這糕是幹淨的！

    不然，以後自己還怎麽吃飯？

    他又有些猶豫，呂氏還不至於這麽明目張膽吧？

    如果陛下追查，她難道能完美脫身嗎？

    ~

    朱允炆穿過教室，出了北門，進了後院供老師休息的淨室。

    大本堂的官員都在裏麵候著，

    十幾個人，為首的是司業蔣慶，

    禦醫李院判也在。

    太子的兒子突然生病，官員都驚懼不已。

    眾人齊齊給朱允炆見禮。

    朱允炆還禮後，李院判招呼他坐下，

    李院判看了朱允炆的舌苔、眼睛，又把了脈，

    “殿下上午吃了什麽？”

    朱允炆有氣無力地回道：

    “早膳，一碗米粥，兩片鹿肉，兩個湯包。”

    “在學堂吃的點心，醬鹿肉，熏魚幹，烤雲片。”

    朱允炆隻數了三種吃食。

    李院判又問了症狀，

    朱允炆回道：

    “突然肚子疼，有強烈的便意。”

    他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神情有些僵硬。

    李院判又問了大便的形態。

    朱允炆皺眉道：

    “本王沒……沒留意。”

    都拉衣服上，誰還有心情再去看，

    那熏死人的味兒。

    嘔！

    朱允炆一陣犯惡心，

    黃子澄咳嗽一聲，說道：

    “院判，是水樣、黃色。”

    李院判撚著胡子，字斟句酌地說道：

    “殿下的病，暫時還無法確定病因，但是病症是壞了肚子。這個無大礙的。老夫先開個方子。”

    朱允炆聽的難受，這老頭說話太慢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吐。

    官員們都鬆了口氣，不是中毒就好！

    脖子上的腦袋暫時保住了！

    李院判拿出毛筆寫方子。

    ~

    鄭嬤嬤來了，悄悄跪在了朱允炆的身側。

    黃子澄急忙問道：

    “院判，殿下喝了湯藥就沒事了吧？”

    朱允炆也期盼地看著李院判。

    李院判說話慢條斯理，

    “那當然不行！”

    朱允炆的臉垮了，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醫術最好的禦醫都說不行，那就是沒辦法了！

    完蛋了！

    沒法去見皇爺爺了！

    回去會被母妃罵死！

    李院判又緩緩道：

    “再配合老夫的針灸，應該就可以了。”

    眾人見怪不怪，早就習慣了他這種急死人的說話習慣。

    可是朱允炆不習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糟老頭子！

    說快一點你能累死啊！

    黃子澄放心了，

    “院判有辦法就好！”

    鄭嬤嬤喜上眉梢，急忙吩咐宮人回去稟報太子妃。

    ~

    方子開好了。

    李院判遞給醫生，

    “抓藥去吧。”

    黃子澄叮囑道：

    “馬上抓藥，立刻開熬！”

    鄭嬤嬤低聲問道：

    “殿下，你吃了別人的東西了？”

    朱允炆恍然大悟，

    他想起了桂花蜂蜜糕，

    那是朱允熥帶來的。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熱血上湧，

    他不管不顧地叫道：

    “本王明白了，是朱允熥！”

    “是他下毒！他不想讓本王去見皇爺爺！”

    “他要殺死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