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到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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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了兩個半小時買到車票,第二天十點二十五分,無座。隻能在候車室呆一晚。
    候車室裏擠滿了人,一個個大包小包,根本沒有座位,站都比較困難。樂燁看了看電子告示牌,開往濱港方向的列車在第二、三檢查口候車,他擠到第二檢查口候車區。人們或站或坐,多數人把自己的行李包當凳子坐著,或打盹,或談天,或無聊地四處瞧。從他們的裝扮看得出,基本都一樣,外出打工族。樂燁隨意地翻看帶來的雜誌,夾在人群裏倒不覺得累。
    一夜無語。這時廣播聲起:“各位旅客,開往濱港的列車已經進站,請大家收拾好行李物品從二、三檢查口進站上車。”
    樂燁隨著乘車的人流往前走,人群一走出檢查口,就開始跑。背在身後的編織袋一跳一跳,樣子滑稽。樂燁第一次出遠門,不知道裏麵的彎彎繞繞,他並沒有跑,好不容易被擠入車門。過道裏、車廂連接處、洗手處都站滿了人,有些人坐在座位的靠背上,也有人躺在座位下。看來是擠不到車廂中間了,他隻好停在車廂連接處,幸好隻帶了一小包。現在才明白他們為什麽跑了。大家都是無座票,跑快一點,早點上車,或許能占個好一點的位置,能擺下行李包坐上麵打盹。
    樂燁真是幸運,竟然被擠到了洗刷間。他把包放在洗臉盆上,右肘頂在背包上,用手托著頭部,身子側肩靠著洗臉盆,兩隻腳不斷交替站立。
    車到衡洲,又一批人被擠進各節車廂。一名背著牛仔包的女孩擠到樂燁站立的位置,往車廂內打量。
    樂燁知道她在找空閑的地方,但哪裏能有呢?有也輪不到你了呀。樂燁掃視了她一眼,十七八歲,臉龐嬌小,皮膚白皙微紅細膩,彎彎眉,眼睛圓而大,透著清純,個頭約一米六,身子略顯豐滿,穿一件t恤衫。人太多,隱隱看到她下身穿著牛仔褲。
    樂燁把目光收回來,轉向窗外。小女孩站在過道,把牛仔包吃力地背在胸前。因為她的這一動作,招來周圍人的幾次白眼。
    列車繼續往南開去。一陣吆喝從車廂中部傳來:
    “瓜子、花生、啤酒,礦泉水呀---”
    “報紙、雜誌,麻辣豆腐,有買的嗎---”
    聲音顯得很疲憊、敷衍,拖著一個尾巴音。
    這麽擁擠,還賣什麽啦,真是湊熱鬧!樂燁心裏嘟嚕著。
    “讓讓呀,聽見沒?”乘務員很牛x,責備擁擠著沒有讓道的人。
    人們好象很習慣,拚著勁給她讓開道,並不去理會她的叫罵。
    其實服務員也很造孽,也不知她費了多大的勁才穿過這麽多車廂的人群。樂燁看著她那樣子,又有點同情她:鐵大哥的閨女,也要賣苦力呀!
    小推車終於擠到樂燁所站的位置。
    “有什麽雜誌?”樂燁叫住服務員。
    她順手拿了幾本遞給樂燁。樂燁翻了一遍,選了一本有關淮海戰役的書,印刷很差,大概是盜版,價錢不便宜,十大元。到濱港車票也不過一百元。
    服務員推著小車繼續往另一節車廂走,但過道邊那個剛從衡洲上車的女孩背的牛仔包卻怎麽也讓不開道。她想放下來,手反不到肩上去拿背帶,兩邊的人看著她,沒有人幫忙。
    這樣過了約三十多秒,服務員很不耐煩。
    “真是個鄉巴佬,沒見過你這樣蠢的。”
    女孩不做聲,繼續取她的包。也怪,就是取不下,旁邊的人也不幫忙。女服務員約三十零,脾氣還真不小,她用小車推了女孩一下,口裏罵罵咧咧:“呷寶呀!”
    樂燁一聽,這是梅山話,服務員是梅山地區的,可惜這衡洲女孩聽不懂。
    小車把女孩撞著退了一步,腳卻踩到後麵一年輕伢子腳上。年輕伢子咧著嘴嗬著好象痛苦的氣,不講客氣地把女孩往小車方向推了一把,還罵著娘。
    前後被推被罵,女孩不停地道歉,可她的包還是拿不下來,眼淚已經流在雙頰。
    服務員很急躁,“快點呀。”
    樂燁看著女孩很是同情。那一個大男人,踩就踩了,也得讓她有道歉的機會呀,動不動就罵。周邊幾個人,搭把手幫她取下包扛肩上去,讓過那推車,又會掉幾斤肉,會死人呀?最可恨的是那服務員,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推車叫賣的貨?也敢來欺負人。
    再也看不過意,樂燁大聲號了一句:“欺負什麽人,嘴巴都幹淨點!”
    服務員正要把小車強行往前推,聽有人搭白,覺得來勁了。哼!我的地盤竟然有人敢幫腔,真是的。
    “你是吃飽了吧?關你什麽事?”
    見她這樣來勁,碰上樂燁也是個不服氣的人。但見他臉一黑,講道:“怎麽當的服務員,為人民服務,知道嗎?你怎麽就不幫她取一下?還嘴巴不幹淨。”
    “就是噶樣,你要怎麽滴?”
    樂燁倒不低聲了,“我要把你們列車長喊過來,我倒要看看,你蠻有理,怎麽為人民服務滴。”
    “你去喊呀。”服務員罵開了。
    車廂裏的人都望著這邊,有幾人惟恐天下不亂,在那邊跟著起哄。
    樂燁也不想和她糾纏,隨便她罵了幾句,稍稍用了點力從裏邊擠出來,幫助女孩取下包包,舉過頭頂,對衡洲女孩說,“你跟我過裏麵來。”
    樂燁又擠到洗刷盆邊,把牛仔包放在自己的包上,用點小技巧為女孩擠出一塊地。旁人看他高大健壯,也隻是陰陰地望了他一眼,樂燁才懶得管他們。
    女服務員嘴裏罵罵咧咧地推著她的小車走了。
    女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今天真的謝謝你!”
    “不要客氣!都是出門在外,你又是一女孩。”
    “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還不知要挨她多少罵。就算聽不很懂,也知道她是罵人。”女孩撫著胸口,歎了口氣。
    “莫想了,都過去了。”樂燁勸道,看這女孩撫住胸口,以他的高度,還是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風光,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把頭抬了抬,盡量避開。
    “嗯。”女孩應了聲,“大哥,你去哪裏呀?”
    “我去濱港。你呢?”
    “我也是。表姐在一家電子廠,我去那裏打工。”
    “哦。這樣呀!”
    “你呢?白領吧。”女孩好象肯定地問。
    “你看我白嗎?嗬嗬。我也是初次去濱港,還沒找好工作呢。”樂燁微笑著回答她。
    “那跟我去電子廠吧!我表姐是那廠的行政助理,能幫你進廠。”女孩望著樂燁,征詢他的意見。
    “不了,我同學在那邊,我先去找他。謝謝!”樂燁婉拒了她,當然他也知道助理幫你找個流水線的工作很容易。
    “那能告訴我他在哪個廠嗎?”
    “我隻知道是鞋廠,在寶安區。”
    “我也是到那個區,俊銘電子廠,我叫駱詩薇,表姐叫鄭小紅。你休假的時候記得來找我,沒找好工作也來找我。”女孩輕輕地對樂燁講,似乎充滿期待,並告訴了她表姐辦公室的電話。
    “好的,有機會就去找你們。”樂燁不好拒絕她,但那麽一個節奏緊張的城市,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碰麵呢。
    “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呢。”
    “我叫樂燁。”
    “我表姐來車站接我,我們一起出站。”
    “好的。”
    任列車載著自己顛簸,所有人都沒有空間和情致去欣賞車外不同地域的風景。樂燁和駱詩薇分享了幾個自帶的饅頭。挨在一起,途中免不了與駱詩薇身體之間有碰撞,有兩次碰到她的溫熱高聳處,下麵起了反應,弄得兩個人都羞紅了臉,很不自在。於是這個時候,樂燁不得不稍微彎著身子。兩人有時隨意聊幾句,大部分時間樂燁看雜誌,駱詩薇就無聊地看著窗外,或偷偷在樂燁臉上看幾眼。又經過近十個小時,列車終於停在濱港西站。
    立在站台上,樂燁放肆地舒展了幾次腰身,深深地吸了幾口濱港傍晚的空氣,才跟著人群湧向出站口。
    濱港,這座乘著改革春風從海邊漁村發展起來的城市,比樂燁想象的還要美麗。來接樂燁的人是高中同學王俊文,他來濱港三年了,在寶安區一家叫寶安佳裕鞋廠的技術開發部做到了經理。來濱港之前樂燁已經給老同學打了電話,要他聯係工作,老同學說現在好的工作不好找,勸樂燁過完年再出來。因為許多員工回家過年,第二年會有空缺的工作崗位,到時可以安排在自己廠裏。可樂燁是急著出來,老同學沒辦法,隻好要樂燁來濱港,先在鞋廠流水線幹一陣,好工作再慢慢找。
    駱詩薇的表姐鄭小紅也接到了她,四人彼此做了介紹,駱詩薇又跟鄭小紅說了火車上發生的事情,她表姐自然是感激不盡,一定要請他吃飯,樂燁還是謝絕了。
    “下次吧,在一個城市,有的是機會。”
    鄭小紅說了一陣客氣話,和王俊文彼此留下辦公室號碼和b機號碼,各自回廠。
    “樂燁,俊銘電子廠,那可是濱港有六千人的大廠,台資企業,待遇很不錯。”王俊文對樂燁說。
    已是晚上,街道上燈火輝煌。王俊文同樂燁倒了兩次公交車,才到王俊文的住地,王俊文帶樂燁在附近一家叫“湘漣飯店”的小飯店吃完飯,在門衛室登了記,拎著旅行箱回到鞋廠幹部宿舍房。
    這是一幢三層宿舍樓,專供中層以上管理人員住。走廊設置在外側,每間房有衛生間,帶洗浴,兩頭設有樓梯間。王俊文住二樓左邊上來第二間房,兩個人住。對麵是四幢五層的普工宿舍樓,住著流水線上的員工,百分之九十是女工。
    “樂燁,這是婁宏民,我們技術開發部副經理。”王俊文把旅行箱放下,指著一位躺在床上看書的人說。他又對婁宏民介紹樂燁,“婁經理,這是我高中同學樂燁,才出來,在這裏跟我住一段時間,我和行政部張經理說好了的。打擾你的地方請關照。”
    婁宏民想,你都和行政部報告了,同一個部門,你是經理,我還能怎樣說?自己就算不爽,也不能表現出來,他忙從床上起來同樂燁握手,彼此問候。
    “王經理,您就見怪了,既然是你同學,也就是我兄弟。隻要廠裏同意,我有什麽意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打擾了,婁經理,請多關照!”樂燁忙客氣地遞了一支煙。樂燁明顯感到了他的不快,但自己是過來投靠同學,擠一間屋子,肯定會影響到他,人家表現一點不爽也是難免的,所以自己必須顯得很不好意思。王俊文當然也感到了,但他不說。
    婁宏民還是幫著倒來一杯水,遞給樂燁:“吃了嗎?火車上很擠很累的吧!”
    畢竟是在外麵混過的,從不快一下就表現得很熱情。對這種示好,樂燁趕緊接過水,誠懇地道謝,“謝謝!已經吃過了。”
    “那就衝涼休息吧,坐了那麽遠的車。”婁宏民道。
    “樂燁,先去洗個澡,今晚就早點休息吧。”王俊文邊說邊收拾香皂等物件。
    洗完澡後,樂燁與王俊文交談著。
    “樂燁,怎麽好好的書不教了呢?”
    “俊文,你也知道,我一個代課老師,那幾個錢不夠呀。”
    “恩。我們許多同學沒考上大學,大部分在外打工。對於你,其實我們沒考上的同學都挺羨慕呢。要不了幾年,你可能就轉為公辦老師了,何必出來受苦呢。”
    “我也是經曆了好幾次內心的激烈鬥爭才做的決定,還是要出來闖闖。”
    “外麵雖然很精彩,其實更多的是無奈。我所知道沒考上大學在外打工的同學,都不是很好,大多在流水線上混,當然當到拉長課長以上職務的人也多。”
    “辛苦歸辛苦,我認為更多是曆練。不一定就一輩子打工。”
    “你理想倒是不小,有精神。但真正當得老板的能有幾人?”
    “俊文呀,你才幹三年,就是技術開發部經理。你再幹上幾年,說不定自己也開鞋廠呢,最少也得是老板。”
    “那隻是夢想而已。”
    “有夢才有追求嘛。辛苦幾年,人脈關係好了,技術與管理水平跟上了,再積累一點資金,就可以小打小鬧了。”
    “盡量朝那方麵去發展囉。”
    “你小子,記得讀書時你就可以自己修理鞋子,還幫同學們修。現在居然專業對口了。”樂燁回想當年,笑了起來。
    “那確實!你小子的鞋,我可沒幫你少修。還記得你那運動鞋露了大腳趾嗎?”想著當年的高中生活,王俊文也興趣來了。
    “還搭幫你補好,不然洋相出大了。你爸爸現在身體還好吧。”樂燁問。
    “他也有兩年不擺修鞋攤了,身體不是很好。老哮喘。”
    “父輩們賣力送我們,我們卻不爭氣讀不出湖,想起來就酸。“
    “也沒什麽,這個升學率。我也想開了,不可能都上大學,那樣哪有那麽多的皇糧吃?所以有時我自己也阿q一下,寬慰自己。”
    兩人有說了一些濱港的趣聞,見時間不早,於是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