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推開旋轉玻璃門時，冷氣卷著香根草氣息撲麵而來。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係統界麵猩紅的倒計時正從02:59:58開始跳動，腕表秒針恰好碾碎一粒空氣裏的金粉——那是購物中心穹頂懸掛的巨型水晶燈在作祟。
    “先生需要導購服務嗎？”愛馬仕專櫃的銷售助理（sa）倚在陳列櫃旁修剪指甲，薄荷綠製服領口別著的小蜜蜂胸針振翅欲飛。
    她的視線掠過程宇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最終定格在他帆布鞋側邊開裂的膠底。
    程宇徑直走向陳列著鉑金包的玻璃展台，水晶射燈將鱷魚皮紋理照得如同流動的岩漿。
    他指尖剛觸到金屬鎖扣，身後就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這款需要配貨額達標才能——”
    “除了這個，其他每個款式各來三隻。”程宇轉身時，銷售助理塗著楓葉色唇膏的嘴還沒來得及合攏，她胸前工牌在燈光下晃出重影：薇薇安·王（vivian·wang）。
    當第五隻橙色禮盒摞上大理石台麵時，程宇聽見收銀台傳來細碎的議論。
    “不會是要拍短視頻吧？”戴金絲眼鏡的店長用氣音問薇薇安，她正在往絲巾盒係香檳色緞帶，蝴蝶結隨著手指顫抖晃出虛影。
    “還要配二十條領帶。”程宇對著全身鏡調整皺巴巴的t恤下擺，鏡中倒映著櫥窗外駐足拍照的人群。
    三小時前他送外賣路過這裏，保安還嗬斥他離展示窗遠些，此刻那個保安正在幫他把包裝盒搬進等候的禮賓車。
    係統突然在視網膜投映出金色特效，他伸手去擋的瞬間撞翻了身後的香水陳列架。
    柑橘與雪鬆的氣息轟然炸開，混合著鈴蘭香水的女人驚叫像枚銀針戳破喧鬧。
    “我的新裙子！”淺紫色真絲裙擺洇開大片水漬，順著褶皺蔓延成孔雀尾羽的形狀。
    洪悅攥著被香水浸透的裙角抬頭，正撞見程宇舉著兩瓶1947年限量版墨水瓶發愣——他方才慌亂中抓到的“救生圈”還在滴滴答答淌著靛藍色墨汁。
    圍觀人群發出低呼，薇薇安舉著清潔工具僵在原地。
    程宇望著女孩睫毛上沾的香水水珠，突然想起被暴雨淋濕的流浪貓，濕漉漉的卻挺直背脊。
    他扯過陳列架上的羊絨披肩想遞過去，發現吊牌價簽正巧蓋住了墨漬最濃的位置。
    “不如……我賠您十件？”程宇話音未落，係統突然彈出警告框。
    倒計時數字詭異地停滯在01:27:33，淡金色波紋沿著虛擬屏邊緣震蕩，像是有人在深水中敲擊玻璃。
    洪悅噗嗤笑出聲，鼻尖沾的墨漬隨表情皺起可愛的弧度。
    她接過披肩時指尖拂過程宇手背，那裏還殘留著餐廳冰鎮紅酒瓶的涼意。
    “知道嗎？”她指著程宇裝滿袖扣的購物籃，“你挑的這組琺琅彩繪甲蟲，設計師的靈感來源於《變形記》。”
    遠處突然傳來禮賓車尖銳的鳴笛，程宇轉頭看見車頂堆成小山的包裝盒正在傾斜。
    薇薇安舉著os機狂奔時，高跟鞋在地麵敲出密集的鼓點，工牌在空中劃出綠瑩瑩的弧線——像極了那個暴雨天，他追著被風刮走的外賣訂單奔跑的軌跡。
    os機吐出簽購單的瞬間，程宇聽見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六位數的金額在燙金票據上暈開墨痕，像朵妖冶的黑色曼陀羅。
    薇薇安捧來的冰鎮香檳杯壁凝著水珠，倒映著隔壁寶格麗店員們偷瞄的視線——那些曾對他視若無睹的導購們，此刻正借著整理貨架的名義往這邊挪動。
    “您需要試試我們的高定西裝嗎？”薇薇安的指甲染成了和唇膏同色的楓葉紅，輕輕搭在程宇沾著墨漬的袖口。
    她身上晚香玉的香水味濃得能溺死飛蟲，與半小時前修剪指甲的散漫判若兩人。
    程宇晃了晃杯中香檳，氣泡在琥珀色液體裏炸開細碎的響。
    “所有櫥窗裏展示的成衣……”他故意停頓，滿意地看著周圍突然凝固的空氣，“按我的尺碼各來十套。”
    當禮賓車第三次折返時，旋轉門前已經聚集了舉著手機直播的年輕人。
    程宇走過迪奧的玫瑰花園櫥窗，鏡麵玻璃映出他身後推著移動衣架的隊伍——十五個穿著製服的導購像拖著發光水母的深海魚群，在購物中心的星光大道上遊弋。
    “程先生！”蒂芙尼的櫃台突然竄出個紮馬尾的姑娘，胸牌上印著“實習”的金邊正在剝落，“我們新到的石上鳥胸針……”她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程宇已經抓起整盤首飾倒在黑色天鵝絨托盤裏。
    收銀台的燈光忽然暗了半秒，係統提示框在視網膜上彈出：【消費突破五十萬，解鎖暴擊返現特權】。
    程宇簽字的鋼筆在羊皮紙上打了個滑，墨水暈染開的地方恰巧蓋住價簽上的逗號，恍惚間仿佛所有數字都多出三個零。
    抱著印滿商標的紙袋衝出人群時，程宇差點撞翻甜品車的馬卡龍塔。
    香草與覆盆子的甜膩氣息裏，他看見洪悅正倚在觀景電梯旁，指尖繞著被墨汁染藍的發梢——那抹孔雀藍在她栗色長發間，竟像特意挑染的潮流色。
    “現在送外賣要配愛馬仕橙保溫箱了？”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本地熱搜神秘富豪橫掃星光購物中心，視頻裏程宇的背影正在愛馬仕櫥窗前簽單，開裂的帆布鞋後跟沾著香檳金箔。
    程宇感覺耳尖發燙，懷裏的珠寶盒硌得胸口生疼。
    “公司……員工福利采購。”他說完就想咬舌頭，這借口爛得堪比上周吃泡麵硌掉的牙。
    洪悅突然伸手拂過他肩頭，摘下一片不知何時沾上的孔雀羽毛——來自三樓高級定製店的裝飾。
    “知道嗎？”她將羽毛夾進他博柏利的購物小票，“古波斯商人用孔雀翎記錄賒賬，每根羽毛代表一千枚金幣。”
    中庭忽然灑下落日餘暉，程宇抬頭發現穹頂玻璃切換成了晚霞模式。
    洪悅的剪影在玫瑰金的光暈裏微微發亮，那些流動在她發絲間的光點，讓他想起係統解鎖獎勵時的特效星辰。
    “要喝杯咖啡嗎？”程宇脫口而出時才驚覺，這竟是他二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主動邀請異性。
    洪悅裙擺殘留的墨香混著香根草氣息鑽入鼻腔，他忽然希望係統能發布個心跳加速的限時任務。
    洪悅卻退後半步，露出狡黠的笑：“等你學會把高定西裝穿得不像是租來的。”她轉身時淺紫色裙擺掃過程宇的帆布鞋，電子屏的霞光正巧漫過三樓露台，將她的身影融進某幅印象派油畫般的暮色裏。
    程宇呆立良久，直到禮賓部經理提醒他卡宴車隊已停在通道。
    他摸出震動的手機，係統界麵正在播放全息煙花：【任務完成度82】，碎裂的光斑組成了某個會所的金色商標剪影。
    遠處觀景電梯正在爬升，洪悅的身影在玻璃轎廂裏忽明忽暗，像一尾遊向深海的發光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