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田川舊橋旁，櫻花樹下。

    說是道場，其實就幾棵櫻花樹，地上鋪著落了一層花瓣，風一吹，粉色的花瓣就打著旋兒飄落。

    北野淩手裏拿著把沒開刃的竹刀，看著眼前站得筆直的上杉倉平，歎了口氣，“地方到了，開始吧，上杉部長。”

    上杉倉平眼睛一亮，“謝謝北野君！”

    “謝什麽，又不是免費教你。”北野淩翻了個白眼，“醜話說在前頭，我教的可不是什麽正統的島國劍道，別指望學了能拿比賽冠軍之類的。”

    “沒關係！我隻是想學北野君的劍！”上杉倉平語氣堅定，“那種…像關東煮湯底一樣…”

    “打住，再說關東煮我要收你版權費了。”北野淩打斷他，“先說好，我教什麽，你學什麽，不許提意見。”

    “是！”上杉倉平立刻應聲，腰板挺得更直了。

    北野淩揮了揮手裏的竹刀，示意他跟著做，“先從最基本的開始，劍，要這樣握…”

    他開始糾正上杉倉平的基礎劍型。

    握刀的姿勢，腳步的站位，身體的重心，一點點摳細節，比便利店盤點過期商品還仔細。

    他就是這樣，雖然討厭麻煩，可一旦是答應要做的事，就一定會拿出最認真的態度。

    “手腕太僵硬，放鬆點。”北野淩敲了敲上杉倉平的手腕，“劍不是死的，要讓它跟著你的呼吸走。”

    上杉倉平依言調整姿勢，但還是有些不得要領，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北野淩歎了口氣，幹脆親自上手，握住上杉倉平的手，帶著他揮了幾次劍。

    “感覺到了嗎？發力的時候，要用腰帶動全身，不是光靠手臂。”

    上杉倉平認真體會著，額頭開始冒汗，“好像…有點感覺了。”

    “光有感覺還不夠，要練到身體記住才行。”北野淩鬆開手，“接下來，自己練，揮劍五百次，姿勢不對我隨時喊停。”

    上杉倉平深吸一口氣，開始揮劍。一下，兩下，三下…一下一下，動作標準，一絲不苟，像是要把之前落下的功課都補回來。

    北野淩在一旁看著，偶爾指點幾句，大部分時間都在放空。櫻花花瓣飄落，落在他的肩頭，也落在上杉倉平揮舞的竹刀上。

    “重心再往下一點。”

    “手肘不要夾太緊。”

    “呼吸，呼吸，注意呼吸。”

    指導了半天，北野淩感覺有點口幹舌燥。他停下來，走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投幣買了罐冰咖啡。

    “要來一罐嗎？”他晃了晃手裏的咖啡，問上杉倉平。

    上杉倉平頭也沒回，隻是搖了搖頭，繼續揮劍，嘴裏還念念有詞，“一，二，三…”

    真是夠拚的。北野淩心想。這種勁頭，要是放在修仙上，說不定早就築基了。

    他打開咖啡，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舒服多了。

    “接下來，試試把氣息融入劍術。”北野淩喝完咖啡，走回到上杉倉平身邊。

    “氣息？”上杉倉平停下揮劍，有些疑惑地看向北野淩。

    “就是…感覺。”北野淩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想象一下，你揮出的每一劍，都帶著你的意誌，你的情感。”

    “情感？”上杉倉平更迷茫了，“劍…還能有情感？”

    “怎麽沒有？”北野淩反問，“你練劍是為了什麽？隻是為了強身健體？還是為了…更厲害？”

    上杉倉平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為了…更接近劍道。”

    “那不就是了。”北野淩攤手，“劍道也是道，道是什麽？道就是你心裏想的東西。”

    “我心裏想的東西…？”上杉倉平皺眉，陷入沉思。

    北野淩也沒催他，隻是走到一旁，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隨意地劃拉起來。

    “劍心，劍意，劍勢…說白了，都是心裏的東西。”他自言自語，“力量隻是表象，重要的是…嗯…怎麽說呢…”

    他想了想，覺得用語言解釋太麻煩，幹脆直接示範。

    他撿起地上的竹刀，隨手揮舞了幾下。動作看似隨意，卻隱隱帶著某種韻律，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看好了，這就是…劍心。”北野淩輕聲說道。

    上杉倉平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北野淩的動作。

    他隨手撿起一片飄落的櫻花，夾在指間：“看好了。”

    話音未落，北野淩動了。

    身影一晃，快得幾乎看不清動作，隻看到一道劍光閃過，如同驚鴻一瞥。

    再定睛看時，櫻花依舊在他指尖，而他手中的木劍，卻穩穩停在上杉倉平的眉心前，劍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額頭。

    上杉倉平瞪大了眼睛，冷汗瞬間就下來了，剛剛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上了一樣，汗毛倒豎，動都不敢動。

    “看到了嗎？這就是感覺。”北野淩收回劍，櫻花依舊完好無損。

    上杉倉平咽了口唾沫，用力點頭：“看到了！太厲害了！這就是…劍心嗎？”

    “劍心？”北野淩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笑了笑，“差不多吧，隨便你怎麽叫。反正意思就是那個意思，用腦子，別用蠻力。”

    “是！”上杉倉平這次是真服氣了，眼神裏充滿了崇拜。

    北野淩繼續指導：“再來，這次注意用腰發力，劍尖要穩，不要亂晃。”

    上杉倉平再次揮劍，這次比剛才好了不少，但還是有很多問題。

    北野淩耐著性子一點點糾正他的動作，指出他的錯誤，示範正確的姿勢。

    櫻花樹下，一人揮劍，一人指導，陽光透過花瓣，在地麵灑下斑駁的光點。

    而站在稍遠處的雪平乃，也同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北野淩的劍術。祖母的手記攤開在膝上，筆尖在空白頁上快速滑動，記錄著什麽。

    守椿則好奇地靠近了上杉倉平，用一片飄落的櫻花瓣，輕輕觸碰了一下他手中的竹刀。

    花瓣輕柔地落在竹刀上，又無聲地滑落。

    竹刀微微一震，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靈動，而上杉倉平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對劍道的感悟之中。

    櫻花紛飛，風聲簌簌。

    上杉倉平揮劍的動作，漸漸變得流暢起來。不再拘泥於之前的劍型，而是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一種屬於他自己的風格。

    “不錯。”北野淩難得地誇了一句，“有點樣子了。”

    “明白就好。”北野淩活動了下手腕，剛才指點這家夥揮劍，比自己揮五百次還累，“劍道修行，慢慢來，急不得。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劍，而不是一味模仿別人。”

    “自己的劍…”上杉倉平低聲重複著，若有所思。

    北野淩看他那副認真鑽研的樣子，心想這人是不是有點太實誠了？不過這種一根筋的性格，也許在劍道上真能走出什麽名堂。

    “今天就到這兒吧，”北野淩拍了拍上杉倉平的肩膀，“揮劍五百次，回去好好體會體會，別光顧著傻練。”

    “是！謝謝北野君！”上杉倉平立刻站直身體，再次深深鞠躬，這次語氣裏除了感激，還多了些許敬佩，“今天的指導，我…我感覺好像打開了新的大門！”

    “大門？”北野淩挑眉，“劍道部的大門不夠你走？”

    上杉倉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北野淩是在開玩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非常感謝！我這就回去繼續練習！”

    說完，上杉倉平又對著北野淩鞠了一躬，這才轉身，抱著竹刀，步伐堅定地離開了櫻花樹下。

    北野淩看著上杉倉平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這家夥，對劍道的熱情還真是…旺盛得過頭了。

    他轉過身，朝不遠處的雪平乃走去。

    “大小姐，記錄完了？”他走到雪平乃身邊，隨口問道。

    雪平乃這才合上手記抬起頭，金色眼瞳裏帶著一絲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的劍術…和島國的劍道，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北野淩聳聳肩，“我說了，野路子，不入流，上不了台麵的玩意兒。”

    雪平乃卻搖了搖頭，語氣肯定，“不。你的劍，有自己的東西。”

    “自己的東西？”北野淩笑了笑，沒再解釋。雪平乃見他沉默，似乎以為他是不想多說，也沒再追問，隻是默默地收起了手記，“今天的社團活動時間也差不多了。”

    “嗯，走吧。”北野淩點了點頭，正好他也有點餓了，便利店的炸雞排，今天好像有折扣。

    修士少年與陰陽師少女各自離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