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

    東京車站的穹頂高的像要把人吸進去，廣播裏機械的女聲循環播報著新幹線的班次，北野淩揉著惺忪睡眼，拖著行李箱，艱難地在人群中尋找著班的隊伍。

    春寒料峭，說的就是現在這種鬼天氣。

    明明已經四月了，空氣裏還殘留著冬季的尾巴，凍得人直想往被窩裏鑽。

    要不是為了那該死的獎學金和修學旅行的全勤補助，他現在絕對還在和周公暢談人生。

    “北野！這邊！”

    人群中，高橋良一那顆金燦燦的腦袋格外顯眼，正朝他拚命揮手。

    “我說，你至於這麽興奮嗎？不就是去趟北海道。”北野淩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杵，有氣無力地說。

    “你不懂，這可是修學旅行！”高橋良一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禦守，在北野淩眼前晃了晃，“看到沒，戀愛禦守！我特地去秋葉原求的，據說超級靈驗！”

    “……你還真是對戀愛運這種東西深信不疑啊。”北野淩翻了個白眼，視線看向不遠處的b班隊伍。

    b班的隊伍像一條懶洋洋的毛毛蟲，在車站裏蠕動著。雪平乃站在隊伍最前列，纖細的身影被初春的風勾勒出幾分清冷的輪廓。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風衣，領口豎起，遮住了小半張臉，隻露出挺翹的鼻尖和一雙流轉著淡淡金芒的眸子。黑長直的頭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幾縷發絲親吻著她白皙的臉頰，像是某種精致人偶被賦予了生命。

    手裏捧著本精裝版的《遠野物語》，封麵繪著詭譎的圖案，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澤。她看得入神，細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兩道淺淺的陰影，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熟人也別來煩我”的氣場。

    大小姐該不會是把整個圖書館都搬來了吧？北野淩在心裏默默吐槽。

    “喂，北野，你在看什麽？”高橋良一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順著北野淩的視線望去，“喔——是雪平家的大小姐！”

    高橋的聲音不大，可北野淩還是覺得後背一涼，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雪平乃那冰冷的視線。

    “我是在數b班的人頭。”北野淩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瞪了高橋一眼，“還不快去排隊！”

    “切，你明明就是看了。”高橋良一小聲嘀咕著，朝隊伍走去。

    “但願大小姐的陰陽術還沒有順風耳的功能。”他默默祈禱著，跟上高橋。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

    一位穿著淺藍色製服的年輕女性站在隊伍最前方，手裏拿著擴音器。

    “我是這次修學旅行的導遊，和泉紗織，大家可以叫我和泉姐姐或者紗織醬哦！”

    “哦哦哦！紗織醬！”

    高橋良一立刻興奮地舉手歡呼，成功吸引了導遊的注意。

    “這位同學真有活力呢！”和泉紗織笑眯眯地看著高橋良一，“那麽，接下來就請大家快上車吧！”為了搭訕導遊小姐，高橋良一毅然決然的拋下北野凜，跑去坐了離和泉紗織很近的第一排。

    高橋這家夥，一見到漂亮女生就邁不動腿，北野淩翻了個白眼，在心裏默默詛咒。

    新幹線上的座位早就被搶光了，他拖著行李箱，在擁擠的車廂裏艱難地尋找著空位。

    “真是麻煩……”他小聲嘟囔著，目光掃過一排排坐滿的座位。

    突然，他的視線定格在了某個角落。

    雪平乃正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裏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她旁邊竟然有個空位。

    “這女人……氣場也太強了吧。沒有人敢靠近嗎？”北野淩咽了口唾沫，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環顧四周，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罷了。”北野淩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他走到雪平乃身邊，輕輕敲了敲她麵前的小桌板。

    “那個……請問，這裏有人嗎？”

    雪平乃緩緩抬起頭，金色的眸子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沒有，坐吧。。”她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又把目光移回了書上。

    “哦……打擾了。”

    北野淩小心翼翼地在空位上坐下。

    “呼……但願北海道的怪談們這幾天也放假。”北野淩在心裏默默祈禱。

    新幹線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色飛速向後退去。

    高樓大廈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和低矮的房屋。

    北野凜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前排的高橋良一正眉飛色舞向新登場的導遊搭訕：“和泉小姐的狐狸麵具超——可愛！是北海道的特產嗎？”

    “這是奶奶做的護身符喲~”年輕導遊轉過身，麵具手鏈叮當作響，“順便一提，我奶奶是民俗學者，總愛收集怪談——不過你們放心，這次行程絕對安全！”

    全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雪平乃從手記中抬頭：“民俗學者？請問她是否研究過江戶時代的陰陽術文獻？”

    “啊哈哈......奶奶更擅長講鬼故事啦！”和泉紗織撓了撓頭，突然一拍座椅，“來玩冷笑話吧！為什麽北海道的熊不戴眼鏡？”

    “因、因為視力很好？”良一試探道。

    “錯啦！因為它們吃太多三文魚，變成熊（眼）瞎了！噗哈哈哈！”

    全車廂死寂兩秒後，北野凜都替這位少女尷尬。

    “不好笑嗎？”紗織歪頭看向雪平乃，“雪平同學也這麽覺得？”

    大小姐合上手記，鎏金瞳孔閃過一絲困惑：“三文魚富含dh，理論上應該促進視力發育。”

    紗織的笑容僵在臉上。

    “噗嗤——”笑出聲的是北野凜。

    雪平乃的視線刀鋒般掃過來。

    他立刻舉起背包擋住臉：“我剛剛在夢裏打敗了熊。”

    新幹線一路飛馳，終於在中午時分抵達了函館站。

    “哇——這就是北海道嗎？”

    “空氣好清新啊！”

    “快看，那邊有海！”

    學生們一下車，就被北海道獨特的風情所吸引，紛紛發出驚歎聲。

    “同學們，請先到這邊集合！”和泉紗織舉著小旗子，招呼著大家，“接下來我們要去酒店辦理入住，今天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可以四處逛逛，但請務必注意安全！”

    “好耶！”

    “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了！”

    學生們歡呼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探索這座陌生的城市。

    “北野，我們去哪裏？”高橋良一湊到北野淩身邊，興致勃勃地問道。

    “隨便吧。”北野淩聳了聳肩，“我對這裏又不熟。”

    他寧願在酒店房間裏癱成一團爛泥，睡到地老天荒。

    “真是的，難得出來玩，你這家夥能不能稍微積極點啊！”高橋良一抱怨道。

    酒店的房間是按照班級分配的，北野淩和高橋良一被分到了同一個雙人間。

    “哇，這房間也太大了吧！”

    高橋良一推開門，第一反應就是衝到房間中央，三百六十度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那兩張並排擺放的單人床上，一個箭步撲了上去。

    床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他人已經像隻煮熟的蝦米一樣彈了起來，又興奮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咱們私塾還真是財大氣粗啊！這床，這柔軟度，絕了！”

    “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

    北野淩拖著行李箱走進房間，反手把門關上，拉杆箱“哢噠”一聲磕在牆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走到另一張床邊，也沒了力氣再欣賞房間有多寬敞，直接把行李箱往牆邊一扔，拉開拉鏈，開始往外掏換洗的衣服：“反正又不是我們出錢。”

    “這倒是。”高橋良一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陽光瞬間湧了進來。

    他眯起眼睛看著窗外遠處的港口和海麵，深吸一口氣：“不過，北海道的空氣是真的清新啊！東京那邊的空氣，感覺都快被廢氣汙染成灰色了。”

    北野淩正彎腰整理著衣櫃，聞言抬頭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東京是灰色？你怕是對灰色有什麽誤解。最多也就多雲轉陰罷了。”

    “哎呀，差不多意思啦！”高橋良一擺擺手，又轉過身，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北野淩，“話說回來，北野，難得出來修學旅行，咱們下午要不要出去逛逛？函館山夜景好像很有名，不過現在是下午，要不先去金森倉庫那邊看看？聽說那邊有很多特色小店，說不定能淘到什麽好東西！”

    北野淩把疊好的衣服塞進衣櫃，直起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逛街就算了吧，累死了。再說我對那些小玩意兒也沒什麽興趣。”

    “別啊！難得來一趟北海道！你就當陪我嘛！”高橋良一不死心，湊到北野淩身邊，開始搖晃他的胳膊，“而且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的邂逅呢？比如，在某個充滿情調的咖啡館，遇到一位溫柔可愛的女孩子……”

    “醒醒吧你。”北野淩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白日夢，“咖啡館的女孩子再可愛，也不會看上你這種滿腦子隻有戀愛的笨蛋。”

    “喂！要不要這麽直接啊！”高橋良一不滿地嘟囔著，但很快又換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就算沒有邂逅，逛逛街也不錯嘛！總比在房間裏發黴好吧？”

    北野淩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陽光，又看了看高橋良一那張充滿期待的臉，歎了口氣，“好吧。”

    高橋良一立刻眉開眼笑，“就知道北野你最好了，走走走，咱們現在就出發！”

    說著，高橋良一就要拉著北野淩往外走。

    “等等。”北野淩叫住他，“急什麽，先讓我躺一會兒再說。坐新幹線坐得腰都快斷了。”

    說完，北野淩直接往身後的床上一倒，整個人呈大字型攤開，舒服地歎了口氣。

    “喂！不是吧？剛到房間就要睡覺？”高橋良一瞪大了眼睛。“這可是修學旅行啊！要珍惜時間啊！”

    “珍惜時間，”

    北野淩的聲音悶悶地從床鋪裏傳來，

    “就是用來睡覺的。”

    最終北野淩還是在高橋良一的軟磨硬泡下出了門，逛了一整個下午的二次元痛街。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還未完全褪去，天邊殘留著幾抹淡淡的橘紅。

    同學們在導遊老師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前往函館山，準備一睹那被譽為“世界三大夜景”之一的函館夜景。

    纜車緩緩上升，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是一隻巨大的鋼鐵甲蟲，載著滿懷期待的人們一步步向著天空攀爬。

    隨著高度的提升眼前的景色也變得越來越開闊，城市的輪廓逐漸清晰，原本喧囂的街道變得安靜，房屋如同積木般整齊排列。

    空氣中彌漫著海風的鹹濕氣息，還夾雜著一絲絲不知名的花香，沁人心脾。

    璀璨的燈火如同灑落的星河點點亮起，先是零星幾點，然後迅速蔓延開來，在漆黑的海麵上交織成一片絢麗的光芒，如同巨大的珠寶盒被緩緩打開，美得令人窒息。

    “哇……好漂亮！”學生們發出陣陣驚歎。

    快門聲此起彼伏，閃光燈閃爍不停，卻怎麽也拍不出眼前這景象的萬分之一。

    北野淩和雪平乃並肩站在觀景台的邊緣，中間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卻又不會顯得過於親密。

    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隻是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色，但氣氛卻意外地並不尷尬，反而有種淡淡的默契。

    晚風拂過吹起了雪平乃的長發，幾縷發絲掃過她的臉頰，她抬手輕輕將頭發攏到耳後，露出精致的側臉。

    “函館的夜景，確實不錯。”最終還是雪平乃率先打破了沉默，清冷的聲音融化在夜風中，像是夜空中最清亮的星。

    “嗯，勉強合格吧。”北野淩雙手插在口袋裏，語氣依舊帶著一絲鹹魚的慵懶，目光卻不自覺地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期待明天的海鮮丼。”

    “……你這家夥，真是掃興。”

    雪平乃瞥了他一眼，眼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像是冰雪融化後第一朵綻放的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