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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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正好,謝雲裳帶著兩名侍從前往西邊的小王村。
剛踏入村子,便瞧見集市上熙熙攘攘,不少人在售賣藥材。她隨意掃了一眼攤位上的藥材,心中便有了計較,這些藥材的品質與自己藥鋪裏的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這時,一個年輕小夥子滿臉熱情,快步湊了過來,笑著招攬道:“幾位一看就是懂行的,這些可都是我今兒早上剛從山上采的,新鮮著呢,您要不仔細瞧瞧?”
謝雲裳從袖兜中掏出一個精心包裝好的藥包,輕輕放在小夥麵前,神色平靜地問道:“你可曾見過你們村有人賣這種藥?”
小夥撓了撓頭,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搖了搖頭說:“我們村子雖說都賣藥,但很少能采到這麽好的藥材。不過有個姓王的人家,他們家人口多,人手也足,偶爾能采到這般成色上佳的藥。”
順著小夥的指引,謝雲裳一行人來到了姓王的人家。
剛走進院子,一個身材豐腴的胖大嬸就迎了出來。大嬸上下打量著謝雲裳,見她衣著華貴,身旁還跟著侍從,心裏便猜到了她的身份,熱情地招呼道:“小姐是來買藥的吧?快進來看看,這些都是我們今天早上剛摘的,可新鮮了!”
謝雲裳再次掏出之前的藥包,神色淡淡:“這些藥材你可曾見過?”
胖大嬸湊近瞧了瞧,驚訝道:“哎,這不是今日李掌櫃收的藥材嗎?怎麽在小姐這兒?”
謝雲裳神色從容,不緊不慢地說道:“李掌櫃如今在我手下做事,他是替我收藥的。今日我特意來看看,是哪戶人家能收到這麽好的藥材。你們除了供應我這邊,還供應其他家嗎?”
胖大嬸連忙擺手,認真地說:“我們做生意講究誠信,這種好藥材難得,所以隻供應一家,就是李掌櫃那兒。”
謝雲裳心中已然明了,帶著眾人返回藥鋪。
剛一入內,謝雲裳便聽聞店外的吵鬧聲,心中一緊,趕忙快步走出藥鋪。
隻見人群中央,一個婦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麵色黑紫,毫無血色,手腳軟趴趴地癱在一旁,陷入了深度昏迷,一看就是中毒頗深,而旁邊站著男子是婦人的丈夫,此時正在店中怒罵。
謝雲裳心裏清楚,自家店中的藥材,皆是自己精挑細選,每一道工序都嚴格把控,絕不可能出現問題,那大概率是有人故意從中作梗,存心刁難。
若是這事發生在別處,謝雲裳或許還會考慮明哲保身,不願強出風頭。
可這是在自家藥鋪門口鬧事,關乎藥鋪聲譽,她絕不能坐視不理!念及此處,謝雲裳蓮步輕移,快速走上前去,聲音清脆又溫和:“這位大哥,先別著急,我自幼研習醫術,略通一二,能否讓我先查看下夫人的情況?”
趙虎此刻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了主意,眼眶泛紅,布滿血絲,聽到有人主動幫忙,盡管心裏半信半疑,但也顧不上許多,“姑娘,我已經請了許多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查不出來是什麽症狀,若是你能看出來,那真是太好了。”
謝雲裳她俯下身,湊近仔細查看趙虎夫人的症狀,從麵色、舌苔到脈搏,一處都不放過,她心中漸漸有了判斷。就在她剛要開口說出自己的推斷時,人群中猛地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我能治這個病!”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灰色長袍,頭戴黑色方巾的男人,邁著大步,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這人正是錢貴,在燕城小有名氣的濟世堂大夫。
眾人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交頭接耳的議論開了:“竟然是濟世堂的錢大夫!”
“太好了,趙夫人這下有救了!”
在燕城,錢大夫的名聲響亮,尋常人家即便出重金,都不一定能請得動他,可今天他竟主動現身,眾人都覺得趙夫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趙虎一聽是錢大夫,眼睛裏燃起了希望的光,忙不迭地從兜裏掏出一袋銀子,雙手遞到錢大夫手中,聲音帶著哭腔,哀求道:“錢大夫,您可算來了,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求求您了,不管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錢貴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假意推辭了兩下,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錢我不能要,你就捐給濟世堂吧,就當是做好事積德了。”
說完,錢貴轉頭看向謝雲裳,眼中滿是不屑,語氣不善地嘲諷道:“小姑娘,這裏可不是你過家家的地方,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別在這兒添亂了,還是讓我來吧。”
謝雲裳心中冷笑一聲,心想且看這老大夫能耍出什麽花樣,趙夫人中的毒極為罕見,可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診斷出來的。
錢貴大搖大擺地走到床邊,裝模作樣地伸出手搭了搭脈,嘴裏還不停地發出“嘖嘖”聲,隨後大聲說道:“你家夫人啊,是不小心吃錯了藥,有人把何首烏當成烏頭了吧?烏頭可是有劇毒的!”
趙虎一聽這話,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起來,轉頭惡狠狠地看向旁邊藥鋪的掌櫃和夥計,眼睛瞪得像銅鈴:“我夫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整個藥鋪陪葬!連藥都能開錯,還當什麽大夫?”
掌櫃和小夥計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直哆嗦,大氣都不敢出。
趙虎又一臉焦急地轉向錢貴,求救似的問道:“大夫,可還有什麽醫救的法子?”
錢貴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所幸服用的劑量不多,先取鹽水催吐,再按照我開的藥方服藥,便能藥到病除。”
謝雲裳在一旁看著錢貴的一舉一動,眉頭越皺越緊,心中暗叫不好。
她心裏清楚,錢貴的治療方法完全錯誤,如果真按照他說的做,趙虎夫人恐怕病情會加重。
謝雲裳不再猶豫,柳眉倒豎,大聲喝道:“且慢!你這方法不對,若是這般治療,隻會害了這位夫人!”
錢貴聽到這話,頓時惱羞成怒,猛地轉身,惡狠狠地盯著謝雲裳,吼道:“你一個小女子,懂什麽醫術?別在這兒搗亂!”
謝雲裳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反駁道:“這根本就不是烏頭中毒的征兆。一般烏頭中毒,會頭暈、惡心、四肢發麻無力,可這位夫人的症狀卻是臉色黝黑、口吐白沫,這明顯不是烏頭中毒。”
周圍的一些懂醫術的人聽了謝雲裳的話,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謝雲裳接著說道:“治病救人豈容兒戲?我雖為女子,但自幼研習醫術,對各類病症也頗有心得。今日我便要看看,是你的歪門邪道有用,還是我的醫術有效。”
說罷,她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果斷上前,先是熟練的施針,穩定住趙虎夫人的病情,隨後又迅速根據症狀開出了一劑藥方,高聲吩咐道:“快去,按我的方子煎藥!”
藥堂的夥計剛準備去抓藥,卻被錢貴攔住了。
錢貴冷笑著說:“小姑娘,你可想好了,若是你醫不好趙夫人,反而害了她,這責任可就全在你身上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趙虎聽了這話,也猶豫起來,看著謝雲裳,一臉為難地說:“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也不能害她啊,還是聽錢大夫的吧。”
錢貴站在一旁,姿態傲慢,臉上掛著一絲嘲諷的笑容。
此時,時間緊迫,容不得多做思考,每一秒都關乎著趙夫人的生死。
謝雲裳目光瞬間銳利如鷹,緊緊盯著眼前的局勢,心中卻突然冷靜下來,她深知此刻急躁毫無用處。
她微微仰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語氣平和卻又帶著幾分無奈:“那好,想來我初來乍到,在這燕城人生地不熟,自然比不上您這位行醫二十年,聲名遠揚的神醫厲害。”
錢大夫露出得逞的笑意,“這就對了嘛,趕緊按我的吩咐做,必定能救回你的夫人!”
兩名藥鋪夥計趕忙按照錢貴的吩咐,兌好了鹽水,小心翼翼地給趙夫人喂下。
片刻後,趙夫人一陣幹嘔,吐出一攤穢物,仔細看去,正是早上吃的早膳。
隨後,夥計們又馬不停蹄地依照錢大夫開的藥方抓藥、煎藥,喂趙夫人服下。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夫人的病情非但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反而愈發嚴重起來,竟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起黑血。
趙虎心急如焚,雙眼布滿血絲,通紅得猶如即將噴發的火山,他猛地衝上前,雙手死死抓住錢貴的胳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我夫人會好起來嗎?怎麽現在越來越嚴重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
錢貴被他抓得手臂生疼,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尷尬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辯解道:“這……這吐黑血說明是在排毒啊,過一會兒肯定就好了,肯定會好的……”
趙虎此刻徹底清醒過來,他終於認清這個所謂的“神醫”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庸醫。
他猛地轉身,“撲通”一聲跪在謝雲裳麵前,雙手合十,苦苦哀求道:“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妻子,我知道您醫術高明,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她吧!”
謝雲裳見狀,趕忙上前一步,輕輕扶起趙虎,“你放心,你妻子的命,我救定了。隻要你們按照我的方法抓藥,我再為她施針,她定會好轉。”
趙虎聽後,猶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拚命點頭,滿含熱淚地說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您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呐!”
兩名丫鬟在一旁幫忙,小心翼翼地將趙夫人抬到了樓上的小房間裏。
屋內,謝雲裳輕輕為趙夫人脫下外衫,動作輕柔而熟練,生怕弄疼了病人。隨後,她取出銀針,眼神專注而沉穩,迅速找準穴位,施針而下。
沒過一會兒,隻見銀針的尖端漸漸變黑,很明顯,這就是毒素的反應。
就在這時,丫鬟端著煎好的藥匆匆趕來。謝雲裳接過藥碗,坐在床邊,耐心地一點點給趙夫人喂藥。
藥汁緩緩流入趙夫人的口中,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趙夫人臉上那如墨般的黑色漸漸褪去,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明顯有了好轉的跡象。
謝雲裳伸出手指,輕輕試探趙夫人的鼻息,感受到那平穩的呼吸,她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謝雲裳從房間裏走出來,早已等候在外的眾人立刻圍了上來。
趙虎滿臉焦急,聲音帶著哭腔問道:“姑娘,我夫人的病怎麽樣了?她到底有沒有事啊?”
謝雲裳神色平靜,微微一笑,將剛才開好的藥單遞給趙虎,說道:“放心,你夫人的毒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這些是後續的藥方,每日按時煎服,她很快就會康複的。”
可她心中卻泛起一絲疑惑,這種毒極為罕見,一般隻在江湖紛爭中出現,無色無味,毒性猛烈,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如今卻在一個富家夫人身上出現,實在蹊蹺。
她微微皺眉,開口問道:“趙大哥,夫人近來可曾接觸過西域進貢來的東西?”
趙虎聞言,低頭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說道:“近日,夫人的表妹從家中帶來西域的藏陀花,和夫人一同去觀賞,回來沒多久,夫人就病倒了。”
謝雲裳心中一動,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說道:“問題就出在這花上。一般的藏陀花分為兩種,一種是紅色,一種是白色,白色無毒,可紅色卻帶有劇毒。若是與夾竹桃做的糕點一同服用,毒性會更加強烈。”
趙虎聽後,猶如五雷轟頂,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你是說這花有毒?表妹為什麽要害夫人?她可是夫人的親表妹啊!”
謝雲裳心中明白,這其中恐怕牽扯到複雜的宅鬥紛爭,但她並不想過多卷入其中。
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趙大哥,記得每日按時為夫人煎藥,我就先告辭了。”
趙虎感激涕零,連忙說道:“姑娘,您要多少報酬,隻要我能拿得出來,定會雙手奉上。您救了我夫人的命,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
謝雲裳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治病救人,並非為了錢財。這些錢你還是留著給夫人抓藥吧。回春堂並沒有抓錯藥,之前的誤會若是傳揚下去,會給他們的生意造成影響,我希望你可以幫忙澄清此事。”
趙虎聽後,連忙點頭,態度恭敬地說道:“我一定會的,姑娘放心,我定會還回春堂一個清白。”
謝雲裳轉身欲走,那個之前出盡洋相的錢貴卻還賴在原地不肯離開。
他滿臉堆笑,厚著臉皮湊上前去,說道:“姑娘,敢問您用的是什麽方子,可否讓我看看?也讓我這行醫多年的人長長見識。”
謝雲裳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冷淡地說道:“不必了,不過是一些民間的藥方吧。”說罷,徑直離去。
錢貴站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望著謝雲裳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不甘與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