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謫仙 第五十三章 點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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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五衰陣。"老者指尖輕勾,陳桃生發間桃枝瞬間枯萎,"陳平安以為重鑄驪珠就能瞞天?"他撕開胸膛,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半枚"恐"字銅錢。
陳桃生突然並指刺目,血淚澆灌處,城牆所有"天地"磚文倒轉。三百裏外文廟突然崩塌,量天尺化作流光沒入少年眉心。他再睜眼時,雙眸已呈青銅色,掌心浮現寧姚未刻完的劍訣。
暴雨傾盆,新驪珠城已成廢墟。陳桃生踏著銅錢磚殘骸,每步落下都有桃樹破土。裴錢斷刀插地,以血為引畫符:"小子,借你心頭火一用!"
丹月殘劍指天,雲河門曆代劍意自九棵問心桃樹湧來。陳桃生扯出丹田桃核,核內"誠"字錢文遇血燃燒,火光照亮三洲山河——每個曾嵌銅錢的修士眉心,都騰起縷文運之火。
妖祖淒厲尖嘯中,青銅宮殿熔為銅汁。陸青崖的屍身突然睜眼,翡翠桃木根係纏住老者:"師兄,這偷天局該收網了。"九枚"偷天"銅錢炸裂,天道裂隙中垂落道清氣,正中新驪珠城廢墟。
三月後,陳桃生蹲在重築的城牆下玩泥巴。新捏的泥人戴著文廟冠冕,手中量天尺缺了三寸。裴錢拎著新打的酒葫蘆澆灌桃樹,樹根纏著半截妖祖桃核。
丹月禦劍掠過晴空,雲河問心劍已重鑄完畢,劍身纏著寧姚的青絲。她望向北方,重建的文廟飛舟正在雲層中若隱若現,舟頭大祭酒手中的量天尺,赫然是用桃枝補全。
夜深人靜時,陳桃生摸出那枚溫潤的"誠"字錢。月光穿透錢眼,映出段未載入《山水邸報》的秘史:三百年前雨夜,陳平安在驪珠洞天埋錢時,有個玩泥巴的稚童曾問他:"先生,天道能捏成泥人麽?"
城牆某塊新磚突然翻轉,露出稚氣未脫的刻字:"能。"
黎明時分,三百艘文廟飛舟列陣雲端。新任大祭酒手持桃枝量天尺,尺端新補的缺口泛著妖異紅光:"桃影劍宗私煉妖胎,當受天罰!"
陳桃生懷中的"誠"字銅錢突然發燙。他躍上城頭時,見量天尺影籠罩全城,尺上刻度竟是活人修士——北俱蘆洲各派掌門被桃枝貫穿琵琶骨,在尺麵拚成"正"字。
裴錢妖刀出鞘三寸,刀氣卻劈向城內某處。民居炸裂處露出青銅宮殿殘骸,陸青崖的翡翠桃木根係纏著具水晶棺升起。棺蓋移開時,陳桃生瞳孔驟縮:棺中躺著的竟是三百年前的自己,眉心嵌著"恐"字銅錢。
量天尺壓下刹那,陳桃生被扯入青銅宮殿。鏡牆映出無數個自己:驪珠洞天捏泥的稚童、劍氣長城刻字的少年、新驪珠城浴血的城主......每個鏡像都握著半枚銅錢,錢文拚成"喜怒憂思悲恐驚"。
"這才是完整的你。"妖祖的聲音自鏡中傳來。陳桃生看見七情所化的七個自己正在廝殺,血水滲入地脈滋養桃根。他並指刺入心口,扯出的"誠"字銅錢突然炸裂,碎片嵌入鏡牆。
時空轟然倒轉,陳桃生回到陳平安閉關那夜。年輕賬房先生並未斬屍,而是將七枚銅錢埋入七竅:"天道有缺,以人欲補之。"
暴雨傾盆,陳桃生跪在驪珠洞天鐵匠鋪前。陳平安的虛影正在熔爐邊打鐵,每錘都濺起血色火星:"當年我若斬了你,這天地便少份人味。"
少年突然暴起,桃枝刺穿虛影胸膛。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三百年來被銅錢鎮壓的貪嗔癡怨。黑潮中浮現文廟飛舟的建造場景——量天尺的桃枝補丁,竟是妖祖本體所化。
"明白了嗎?"裴錢的聲音穿透時空,"文廟早被滲透,所謂天道修正,不過是妖祖換殼重生!"
陳桃生挖出左眼,"誠"字銅錢在眼眶中轉動。真實世界顯露:量天尺上的"正"字修士,每人後頸都生著桃瘤。
丹月禦劍結陣,雲河問心劍卻刺向自己胸口。劍身映出她後腦的桃瘤,瘤體表麵浮現陸青崖的麵容:"好師侄,雲河門本就是養劍的苗圃。"
陳桃生甩出左眼銅錢,錢文"誠"字化作劍鞘,套住丹月本命劍。翡翠桃木根係突然暴長,纏住文廟飛舟桅杆。陸青崖的屍身自棺中坐起,手中九枚"偷天"銅錢拚成鑰匙形狀。
"該收網了。"屍身口吐妖祖之聲。鑰匙插入量天尺缺口,整片天空如琉璃破碎,露出背後的青銅巨門——門楣"天道"二字正被桃根腐蝕成"妖道"。
陳桃生捏碎右眼銅錢,碎屑混著血淚灑落全城。每粒碎屑都化作火種,點燃修士眉心的文運之火。裴錢斷刀插地,以血為墨畫出逆陣:"小子,借你心頭火一用!"
新驪珠城牆磚逐塊爆裂,三百枚"天地"銅錢飛向青銅門。陳平安的虛影自錢眼走出,手持寧姚的斷劍刺向門縫:"我留的人欲,不是給你當柴燒的!"
妖祖淒嘯聲中,青銅門熔為銅汁。丹月突然劍指陸青崖屍身,雲河問心劍貫穿翡翠桃木:"師叔祖,雲河門的債該清了。"
三個月後,陳桃生蹲在重鑄的城牆上捏泥人。月光穿透新補的"天地"磚文,映出段隱秘:當年陳平安埋錢時,有個泥人曾在他掌心寫下"人定勝天"。
裴錢拎著新酒葫蘆澆灌桃樹,樹根纏著半截量天尺。丹月禦劍掠過晴空,劍穗係著陸青崖的翡翠桃木。
夜深人靜時,陳桃生摸出那枚溫潤的"誠"字錢。月光下,錢文竟變成了"人道"二字。城牆暗格裏,陳平安新刻的字跡墨跡未幹:
"天不授道,人自取之。"
黎明時分,陳桃生登上北城樓。百裏外的文廟飛舟桅杆上,量天尺已長成桃樹,枝頭掛滿銅錢狀果實。每枚果實裂開,都跌出個巴掌大的泥人,落地便長成文廟儒生模樣。
裴錢刀劈虛空,斬落的卻是帶血桃花:"老把戲!"她突然揪住陳桃生衣領,"你丹田裏的桃核在跳,是不是?"
少年內視氣海,見妖祖桃核已生新芽。嫩芽穿透丹田壁的刹那,整段北城牆化作驪珠洞天街道,鐵匠鋪風箱鼓動聲裏,三百年前的陳平安虛影正在熔煉量天尺。
"原來如此。"陳桃生握碎泥人,碎屑凝成"誠"字銅錢,"文廟的量天尺,本就是陳先生煉廢的器胚。"
時空漣漪蕩開,陳桃生置身熔爐秘境。眼前陳平安手持鐵錘,正將七情銅錢鍛入量天尺。每錘落下,都有修士殘魂哀嚎著沒入尺身。
"天道不公,我便重煉量天。"陳平安突然轉頭,目光穿透三百年光陰,"你可知這尺子為何總缺三寸?"
爐火炸開的火星凝成畫麵:年輕時的陸青崖盜走未成形的量天尺,將"恐"字銅錢嵌入儒家聖像。自此文廟量天,總要短上人心三寸貪念。
丹月的驚呼自現實傳來,陳桃生神魂歸位時,見雲河問心劍正刺向自己眉心。劍尖挑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縷帶著桃香的文運。
新驪珠城上空文運翻湧,每縷清氣都裹著桃瘴。儒生們誦讀的聖賢文章,落地便成妖異符咒。裴錢斬碎的泥人殘肢重新聚合,化作百丈高的量天尺桃樹,樹根纏繞著護城河底的青銅宮殿。
"陳平安!"妖祖的尖嘯自樹心傳出,"你以文運養妖,算什麽聖人?"
陳桃生踏著銅錢磚躍上樹冠,懷中"誠"字錢映出往世畫麵:當年驪珠洞天稚童捏的泥人,正是此刻肆虐的文運妖物。他忽然明悟,並指刺入樹心,挖出的不是桃核,而是自己前世捏的泥人。
泥人遇風而長,化作陳平安模樣,掌心托著半枚生鏽銅錢:"天道如泥,可塑可毀。"
三昧真火自青銅宮殿燃起,陳桃生以泥人為芯,文運為柴。量天尺桃樹在火中扭曲,每節枝幹都爆出儒生魂魄。丹月禦劍結陣,雲河問心劍引來的不是雨水,而是寧姚遺留的劍氣。
裴錢劈開樹根,妖龍刀鞘插入地脈:"老妖婆,該上路了!"刀氣攪動處,陸青崖的翡翠桃木破土而出,根係纏住妖祖殘魂:"師兄偷天三百年,該還了。"
新驪珠城地動山搖間,陳桃生將"誠"字錢按入火堆。烈焰騰空化作鳳凰,羽翼掠過處,文廟飛舟灰飛煙滅,量天尺重歸青銅原胚。
大火熄滅後,陳桃生蹲在廢墟裏捏新泥人。裴錢遞來酒葫蘆,殘酒澆出雙靈動的眼:"像不像寧姚?"
丹月重鑄雲河問心劍,劍身嵌滿青銅錢文。她望向東方,晨曦中升起座新城輪廓——城牆以翡翠桃木為骨,銅錢磚文倒刻"人心"二字。
陳桃生為泥人點上最後一顆朱砂痣,泥人突然開口:"天道可塑,然否?"聲音稚嫩如三百年前驪珠洞天的那個孩童。
城牆某塊新磚翻轉,露出陳平安新刻的答案:"塑天者,當先塑己心。"
黎明時分,量天尺的桃枝花苞綻放,每片花瓣都是縮小的《山河正典》書頁。陳桃生懷中的"誠"字銅錢突然離體,在空中拚成寧姚的劍痕。劍氣斬落的花瓣化作血雨,落地生根成妖化儒生。
"陳平安的泥人該上場了。"裴錢踹飛撲來的儒生,妖刀劈開城牆某塊新磚。磚內封存的泥人軍團破土而出,每個泥人眉心都嵌著銅錢碎片。
丹月劍指蒼穹,雲河問心劍引動雷劫。閃電劈中量天尺時,桃枝燃燒的煙氣凝成妖祖麵容:"本座以文脈為壤,這局你接得住麽?"
陳桃生捏碎手中泥人,碎屑混著血水重組成驪珠洞天街道。鐵匠鋪風箱鼓動間,三百年前的陳平安虛影踏火而出,手中斷劍正指妖祖眉心。
劍氣觸及妖祖的刹那,時空倒卷回驪珠洞天覆滅之夜。陳桃生看見自己前世——那個被封印的"惡"念,正在地脈刻下逆轉陣法。每道陣紋都是截桃根,根係纏繞著小鎮居民的夢境。
"這才是真相。"妖祖化作撐傘美婦,傘麵《山河正典》殘頁拚出陳平安閉關場景,"他斬七情煉銅錢,獨留"恐"字錢誘我入局。"
丹月突然劍刺陳桃生後心,雲河問心劍卻穿透虛影:"陸師叔祖說的對,你早該死了。"劍尖挑出的竟是半枚"恐"字銅錢,錢文正被"誠"字侵蝕。
城牆某塊新磚炸裂,露出陳平安的刻字:"懼為警,誠為劍。"
大暑日,新驪珠城地火噴湧。陳桃生被氣浪掀翻時,看見妖化儒生正以量天尺為引,將地脈熔岩導入護城河。裴錢斷刀插地,血符燃起青焰:"小子,借你心頭火!"
陳桃生並指剖胸,取出的不是心髒,而是燃燒的"誠"字銅錢。火光照亮地脈深處:陸青崖的翡翠桃木根係纏著青銅宮殿,殿內九具水晶棺正在融化。
"老東西好算計!"妖祖的尖叫中,青銅宮殿拔地而起。陳桃生擲出銅錢火團,火焰順著桃木根係燒入宮殿。熔化的銅汁澆鑄成新碑,碑文正是寧姚未刻完的劍訣。
暴雨傾盆,新碑在雷光中顯現全貌。陳桃生撫過碑文"心誠則天",每筆每畫都是燃燒的銅錢。裴錢以斷刀刻下"裴錢到此一遊",刀痕竟引動碑中劍氣,在空中拚出陳平安虛影。
"該收官了。"虛影並指為劍,劍氣穿透三洲地脈。文廟轟然崩塌,量天尺斷成九截,每截都長出桃枝嫩芽。妖祖殘魂被吸入碑中,化作"懼"字錢文。
丹月重鑄雲河問心劍,劍身纏著從碑文拓下的火紋。她望向南方,重建的文廟飛舟正在雲間若隱若現,舟頭大祭酒手中的桃枝量天尺,已開出第一朵白花。
秋分夜,陳桃生為最後一個泥人點睛。月光穿透錢眼,照出三百年前稚童的身影。那孩子捏的泥人突然開口:"先生,天道能捏成什麽樣?"
城牆某塊新磚翻轉,露出陳平安的答案:"你心中所願。"
裴錢拎著新釀的桃酒澆碑,酒液滲入"心誠則天"的"天"字。碑文突然活了過來,每個字都化作持劍小人,在月光下演練寧姚的劍招。
丹月禦劍掠過碑頂,雲河問心劍挑落片桃葉。葉脈紋路拚出陸青崖的絕筆:"劍折心不死,薪盡火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