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要肋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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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塊嵌著石英的斷岩砸向溪邊苔蘚丘,腐敗白蟻穴的甜腥氣猛然炸開。
“到底是聞血還是找菌子?”
陸川眯眼分判著四麵地形,舌尖頂著上顎默數呼吸。
山腰往下二十米有個狼頭洞,當年禁區鐵絲網殘留的半截鋼架應該還在。
趁野豬蹂躪著白頭翁的球莖,他弓腰穿過刺泡騰蔓叢,樹根突起的結瘤硌得踝骨生疼。
硫磺結晶鋪出一線反光時,冷汗洇濕的後背撞上冷硬石壁。
岩層裂縫滴落的皂莢液在他袖管畫出蜿蜒痕跡,陸川抄起褐斑密布的頁岩片,利落地將硫磺土碾進表皮滲出的血珠。
刺鼻腥氣漫過斷裂的肋巴骨,風中頓時傳來野豬焦躁的響鼻聲。
“嘭!”
腐朽柞樹幹應聲折斷的瞬間,陸川手腳並用地攀上一人高的石台。
抽出匕首在長滿地錢的岩麵剮蹭,火星子落進青苔時騰起硫煙。
五米開外坍了大半的捕獸夾鏽跡裏,夾雜著不知哪個倒黴蛋的碎布條。
前麵就是三年前套灰狼的鋼刺網。
陸川啐出口血沫,摸出褲袋裏皺巴巴的黃草紙,喃喃自語:“小萍那丫頭,當年眼睛亮晶晶就為了這狼毫筆。現在倒好,連個影子都沒了。”
紙上油漬斑駁,蛛網般的叉號像在嘲諷他的記憶;他低頭又瞥了一眼鞋底:“稗穀殘渣?不會是今早那禽舍邊灑下來的吧。”
摘下的鬆果炸響在獸徑拐角,五百斤的瘟神徑直撞斷樹苗。
“來了,真特麽來了!”
陸川低聲罵了一句,足尖一勾,纏上垂降的葛藤。
他後仰著滑過腐殖層覆蓋的陡坡。“媽的——”
匕首柄順勢擊碎捕鳥網上的鈴鐺,刺耳的叮當聲像催命符。
他盯著掌心紋路被綠鏽斑斑的銅皮割開,一抹濃稠的暗紅順著指尖流下,他咬緊牙關。
“活著出去再找你算賬……”
心中低咒著潛入陰冷的夜。
冰涼的刀刃刺入喉管時陸川手腕震得發麻,野豬腥臭的血液飆出三米遠,澆透了他右半邊身子。
那畜生垂死掙紮的蹄子刨進泥地裏,掀起混著斷草的土塊砸在他小腿肚上。
“操!”
他單膝壓住抽搐的脊背,匕首狠狠往氣管深處一絞,筋肉斷裂的悶響驚飛了頭頂的藍冠鴉。
剝皮剔骨時發現肋排下卡著半截繡鐵箭頭,暗紅色的氧化物沾了滿手。
陸川用斷成兩截的豬蹄勾住鏽鐵往外扯,忽然聽見密林深處傳來幼獸嗚咽。
他頓了頓,從豬心髒剜出塊凝血裝進油紙包——這是村裏老人說的止血偏方。
回村路上遇見趙寡婦挎著竹筐摘野莓,女人盯著他血葫蘆似的模樣倒吸冷氣。
“川子這是撞瘟神了?”
她往路旁縮了半步,桃紅頭巾被山風撩起來蓋住半張臉。
“聽說西頭老墳崗這兩天鬧黃大仙……”
“嫂子要塊肋條不?”
陸川抹了把下巴凝結的血痂,刀尖挑著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晃了晃。
“剛斷氣的。”
屠戶老張的攤子飄著熟油渣的香氣,鐵鉤上懸著的半扇豬肉還在往下滴血水。
見陸川扛著野豬進門,老張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滾圓:“我日他仙人板板!這得有四百來斤吧?”
粗短的手指翻檢著獠牙上的黴斑,“三成歸我當場地費,再給你搭副豬下水燙鍋子?”
陸川沒搭腔,彎腰把豬肺甩在剁骨墩上。
刀刃砍進脊椎的脆響裏,他聽見灶間風箱呼哧呼哧的抽動聲。
“前蹄留著。”
他突然按住老張揮刀的手,“我娘風濕犯了,正好燉個黃豆湯。”
推開自家院門時鎏金晚霞正落在劈柴墩上,母親李秀蘭揪著衣角從藤椅裏撐起身子:“血乎刺啦的作什麽妖?”
可當看見兒子胳膊肘上粘著的蒼耳籽,又慌慌張張去灶間提熱水桶。
木桶磕在門框上濺出兩滴水珠,正落在陸川早晨釘在牆根的野兔皮上。
燉肉香飄過土牆時,隔壁王二愣子扒著牆頭直抽鼻子。
“川哥!”
少年青胡茬的下巴卡在泥坯縫裏,“明兒進山帶我一個唄?獵頭獐子能換半年口糧呢!”
陸川用竹筷夾出血沫子,看著油星在滾水裏爆開。
“後山石蒜叢裏埋著三腳套。”
他突然朝牆頭揚了揚下巴,“你要能活過子時,老子教你拆引線。”
牆那邊“撲通”響了一聲,接著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收拾碗筷時發現母親往陶罐裏藏了塊後腿肉。
陸川佯裝沒看見瓦簷下的蜘蛛網,蹲在水缸邊磨那把缺口累累的匕首。
月光把磨石上的水漬照得發亮,他突然想起去年深冬,妹妹小萍就是捧著這麽亮的搪瓷缸,蹲在門檻等他從縣裏帶麥芽糖。
老獵戶住在村尾歪脖子柳樹旁,窗台上曬著的鹿茸還滲著血絲。
陸川剛拍響門板就聽見裏頭傳來酒瓶倒地的脆響。
“誰他娘的半夜……”
門縫裏探出杆老煙槍,銅鍋子差點戳到他鼻梁,“謔!這不是捅了野豬窩的小子麽?”
屋裏黴味混著硫磺粉嗆得人流淚,牆上掛的獸皮在煤油燈下泛著幽光。
老獵戶踢開腳邊的山雞毛,從炕席底下抽出發黃的山勢圖:“看見這個河口沒?清明節前後能摸到巴掌大的水鱉蓋子,供銷社那幫龜孫子開價三塊五一斤呢。”
月光從窗欞間的破洞漏進來,在土炕上織出蛛網似的裂紋。
陸川五指插進草席縫隙,勾出個油亮發黑的帆布包。
鐵製箭簇叮叮當當落在炕沿,混著幹涸的血跡在木板上滾出暗紅色軌跡。
“川子!”
木板門被撞得哐當響,王二愣子裹著團寒氣滾進屋裏,褲腿上還沾著翻牆時蹭的苔蘚,“今早瞧見老孫頭家的母羊叫狼刨了,後蹄子啃得就剩…”
話音沒落就被串在匕首尖的狼牙懟到鼻尖,鐵鏽混著腥氣嗆得他猛咳。
陸川眼皮都沒抬,慢條斯理往鹿皮箭袋裏填藥粉:“知道山腰那顆老榆麽?”
青筋凸起的手腕突然發力,匕首“奪”地聲釘進房梁。
“上個月村長侄兒吊在那兒晾了三天,襠裏進蛇的窟窿現在還沒長好。”